“你说有人来给小姑提亲?!”黄氏的声音拔的老高,眼中尽是兴奋,啪的一身拍在炕几上。
那婆子跪在地下躬身说是,“媒人就等在门房,殿下已经知道了,且大娘子就在殿下屋里,怕是也晓得了那。”
“阿弥陀佛!一把年纪还带个孩子,难得还有男人肯要她,这也不知烧了几辈子的高香!”黄氏翻了翻她的肿泡眼,语气酸的冒泡,“必是那张狐媚子的脸哪日出去勾了人!也不嫌臊得慌!”
韦明珍生的美,让容貌平庸的黄氏本就嫉妒,再加上这么多年她们母女在公主面前得宠,如今搬进公主府里后差距越发明显,唯一让黄氏感到一丝优越的便是,韦明珍死了男人还回了娘家,而她却是大老爷的正头夫人。
如今有男人看上韦明珍这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巴巴来求娶,眼看着唯一的优势也要没了,怎能不让黄氏心塞。
“你小声些,这话若是传出去,又是一脑门子官司,母亲厉害又个护短的。。。。。。”二房的牛氏坐在炕几的另一头,抱着一团布料做着针线,这会儿搁下东西下意识的朝地上的婆子看了看。
黄氏也瞧见了牛氏的眼神,连忙道,“她是我乳母的亲妹子,好容易才弄进公主府里寻了差事,她若是敢多嘴多舌,我乳母便第一个饶不了她!”
那婆子自然连声称是。
“你可知是谁家来提亲?”黄氏又问。
“只说带了庚帖来,却并没瞧见名字。”那婆子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公主不见那谢媒婆,只是打发了孙嬷嬷去,怕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
接着婆子又把欢枝的话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
“谢媒婆?是安乐坊的谢媒婆?”牛氏忽然抬头,淡淡似是不经意道,“什么样的人家这般不懂世故,好歹请个五品官家的夫人来也是好的。”
黄氏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咯咯笑出声来,“我说怎么会有人瞧上她,原来是上不了台面的人,不然怎会连个诰命夫人也寻不到,居然找个媒婆上门提亲!真是笑死人了,母亲一向要脸面,居然没将人直接打出去!”
刚笑完,黄氏又瘪了瘪嘴遗憾道,“不过倒是可惜了,若是小姑能嫁出去,对我们倒是大大的好事!”韦明珍嫁个越没出息的人,她心里才越开心,不过她也知道这基本不太可能。
“大嫂此言差矣,母亲若是真的不同意婚事,便不会让孙嬷嬷去见谢媒婆,而是照你说的直接撵出去就是,母亲的地位何须给一个下九流的媒婆留面子。且听说今日一早小姑便去了母亲那儿,说不定这事儿小姑自己是门儿清的,才会提早去给母亲打招呼,小姑若是想嫁母亲总会听的,我估摸着公主已经点头了。”
牛氏看了陡然露出喜色的黄氏一眼,慢悠悠又道,“不过——就这么让她嫁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黄氏愣了一愣,“弟妹,你傻了不成?”
“大嫂觉得以母亲偏心的程度,小姑再嫁,她会陪嫁多少妆奁?听闻当年公主府不富足,小姑嫁给小林大人的时候,嫁妆却是满满当当得置办了六十四抬,小姑义绝离开林家后,咱们家逃到通州,靠的还是小姑带回家的嫁妆过了一段日子,每每母亲提到此都觉得似多亏欠小姑似得,
“她一向疼爱幼女又把那婧丫头当成个眼珠子,小姑再嫁便是补偿小姑的大好机会,母亲焉能不上心?往少了说也得翻个倍不止。可公主府里的家财本都是咱们两房的,大嫂的大姐儿都已经十六了,我的二姐儿明年就及笄了,大郎倒是已经成了亲,可眼看着大侄儿媳妇有了孕,这哪处不是要银子的?若是这会儿让小姑出嫁,别说要分出大半的家财给她,这又是说亲又是准备的,母亲恐怕更瞧不见咱们的女儿了!”
令和大长公主只疼女儿,连亲事也是先定下了幺女的。她和黄氏都是在韦明珍出门子后才进的家门,母亲当年下给他们牛家的聘礼只有二十四抬,且都是些不值钱的大路货,大嫂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景,令和当她们都是没见过市面的人,却不知这她一嫁进来便听闻了这些事,怎能不在心中生出疙瘩!
牛氏温润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眼底阴霾不明。
黄氏脸色一变,登时慌了起来,“那该如何是好?这要是真的定下来了,母亲怕是把整个库房搬空都是有的!”
“母亲要晾着谢媒婆,想必孙嬷嬷一时也挪不开身去见她。”牛氏笑了一笑,冲着地上的婆子道,“我同你一道去,即是母亲不满意的人家,总该一早便让他死心才是!”
韦明珍想风光再嫁,她牛氏头一个就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
巳时初刻,长安城正南的宣安门缓缓打开,镶着螭龙的紫地儿绣金帆旗迎风鼓动,铠甲锃亮的侍卫手臂笔直的举着仪仗,脚步整齐的踏进了长安城。
两排侍卫之间,迎头是一辆四驾轺车,拉车的四匹骏马身姿矫健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浑厚的黑楠木打造的车身足有八尺见方,车顶华盖用的彩色琉璃覆盖,四周垂坠着象征地位的玄龟吊饰。
禹王世子李珂站在车前的围栏处,嘴里噙笑看着早已忘记模样的长安,眼底翻涌着阴翳。
“殿下,先进车里吧,外城都是贱民,小心冲撞了殿下。”一个娇媚的身影走上来,光洁的玉臂缠住李珂的精腰,温声在李珂的耳边说道。
春娇穿着低胸襦裙,只围了一张粉色的薄纱外面,露出圆润的肩膀和白藕一般的胳膊,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眸氤氲,脸颊含春,正痴迷一般的看向身旁俊逸高贵的男子。
李珂抬眸,见识昨晚和她共赴云雨的宫婢,他勾了勾嘴角拍了拍宫婢的翘臀,将她的手臂拉了开来,“叫吾世子,吾现在还没有承爵,莫要在再叫错了,否则吾也保不住你。”
春娇眼睛闪了一闪,又甜笑着嗔道,“世子也太过谨慎了,左右这禹王之位迟早都是世子的。”
“你是宫里出来的,自当懂得我的顾忌,你昨晚不是还说要帮吾好好和皇兄相处,怎的现在就忘了?”
李珂轻轻的抬起宫婢的下巴,将唇贴近她的肌肤,深邃的瞳仁微微眯起,盯着宫婢逐渐红起来的双颊,李珂张开薄唇在她的耳尖吹了一口热气。
宫婢口干舌燥得抿了抿唇,忽觉得小腹一阵热涌,只觉得脚趾尖儿都崩了起来,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一对儿饱满莹白的玉兔便坠入立刻的怀中,娇声微喘道,“妾身没忘,妾身会帮世子。。。。。。”
“世子。。。。。。”宫婢的身子紧紧的贴着李珂,满颊通红,被李珂轻轻一挑拨,她已经春心萌动难抑自已。
李珂垂着眼睫掩住眸中的冰冷,一把将她推进了车内。。。。。。
车队的最末,裴婳并不知道李珂在临近入宫前还在马车上行那荒唐之事,她此时正斜倚着自己车中的凭几,撩开窗帘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默默对应着前世的记忆,思绪倏忽飘远。
她身着一身蔷薇色的撒花高襦,胸口系了淡黄的丝带软软的搭在手腕,头上梳了双环髻只在两侧发鬓贴了两朵珍珠制的珠花,粉面唇红,眼神凝远的模样让她整个面容都柔和了几分,倒是显得裴婳有了几分少女的娇柔。
茱萸偷偷地打量着她,越发看不明白自己整个小主子,裴婳倒是对她不错,态度温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规矩,也从不在下人面前摆主子架子。
但却明显的能感到她身上的疏离,越是这样,茱萸越是想尽快融合进来,可她到现在也只是最多在青雀离开的时候,才能到裴婳跟前服侍,而一般这种时候裴婳大多时候不是在闭目养神,便是自己个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基本不怎么使唤她,唯一叫她做过的一件事便是每隔半个时辰斟一次茶。
“茱萸。”忽然裴婳面色一整,唤了她一声。
“娘子,可是渴了?”茱萸习惯性的一笑,拿起了身边的紫铜壶。
裴婳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她露出了自己蹙紧的眉头,“你出去瞧瞧,青雀那丫头像是和周统卫的侍卫吵起来了?你快去把她带回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初进长安,必要先验过路引,周禄来和路三去城门卫那里倒换路引,趁着车队停下的这段时间,裴婳便打发青雀去找周煜,希望一会儿进城以后,他们便分道扬镳。
她回去裴府,周煜带着禹王世子进宫复命。
这本是很正常的安排,为何她却隐隐听到了青雀大声吵架的声音,难道周煜又有什么花样?
这一路她尽量避着他,却总是时不时的被周煜以各种理由拎出来相见,她真是不胜其烦!
茱萸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掀开车帘朝前面周煜的三驾轺车看去,片刻后她回头道,“娘子,奴婢并没有听见青雀的声音,娘子该不是听错了吧?奴婢若是走了,娘子就剩一个人在车中了,还是再等等吧。”
“叫你去便去。”裴婳淡淡的看了茱萸一眼,又重新看向窗外。
“是,那娘子自己小心,奴婢快去快回。”那眼神让茱萸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脸上的惊异一闪而过,很快便调整过来。
茱萸去后不久,裴婳静心的将听觉发挥到最灵敏的程度,总算是再没听到青雀的吵声了,而茱萸的声音很轻,隔着四五辆马车的位置,她断断续续只能听见,‘将军’‘进宫’‘规矩’的字眼。
这时她听见二人的脚步声慢慢接近,裴婳坐直了身子,不消一会儿便见青雀一脸不高兴的钻进车里,接着是脸色平淡却微微蹙眉的茱萸。
“娘子,你猜得不错,我去的时候青雀妹妹的确是在和周大人的侍卫吵架呢。”茱萸回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裴婳,心里其实奇怪,为什么娘子坐在车中却能知道青雀在和别人吵架。
“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和周大人辞行,瞧你这嘴都能挂油瓶子了,又是谁招惹你了?”裴婳似乎没注意到茱萸的打量,而是看向青雀。
“娘子,你还打趣我!你可知道那周大人不许我们离开,说裴将军在宫中当值,家中老夫人病了,又没有正经主母可以主持中馈,娘子这会儿回去也难免被怠慢。不如和他们一起进宫候着,待裴将军下值后再一道家去。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恨的是周大人说,我们的两架马车都不和规矩不能进宫,周大人要让娘子乘他的轺车,然后一道进宫!”青雀满脸怒意,咬牙切齿的说道。
“周大人不过是个统卫,凭什么管娘子?娘子受不受怠慢又****什么事?多管闲事!”
裴婳张了张嘴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似是对周煜的行为已经麻木了,并没有像青雀一般气恼,而是沉声问道,“你说,祖母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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