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已经悄悄地将正堂里的各位主子给裴婳介绍了一番,然后便轻手轻脚的退进了裴老夫人的内室。
荣泰堂的正堂里,裴泽坐在主位上,方姨娘垂着头温顺的站在他身侧,左侧上首第一的位置空着,上首第二坐着一位长相平常的少妇,正是大归在家的二姑太太,她瞧着大约三十左右身上穿着月白色的高领长衫襦裙,头上只带了一根白玉簪子浑身上下十分素净,她手中拿着一个绣花绷子,正一边瞧着放在空位上的花样子,一边做着针线。
上首第三坐着一个衣着簇新的小男孩,巴掌大的脸上生了一双和方姨娘差不多的眼睛,发色微黄身量也显得有些单薄,他的身下垫了厚厚的锦垫,身后还加了一个引囊,身后一个穿藏青色夹布衫的媳妇子垂头扶着他的肩膀,似在担心他一个不稳就会跌下去。
这位便是裴泽唯一的儿子裴庆,裴庆和裴娴同岁,是裴娴一胎同胞的双生子,他比裴娴晚出生两个时辰,生来便比姐姐瘦弱的多,养了这许年仍旧是小病不断的玻璃身子,平日里颇让方姨娘苦恼,裴泽也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十分珍惜。
右边下首第一位坐着裴娴,一会儿看看裴泽一会儿又瞧瞧方姨娘,眼神中尽是不甘。
裴婳刚一回家就得了天大的脸面,这让一心想压这个嫡姐一头的裴娴十分的不满,偏偏她派去拦住父亲告状的丫头这会儿没了踪影,裴娴心中将杏仁骂了千百遍,同时又寄希望于方姨娘能趁机在父亲跟前上上眼药,断不能让裴婳今儿开开心心的住进荣泰堂!
裴娴的旁边坐着一位鹅黄衣裙的娘子,是府上的三娘子,闺名裴妮。裴妮今年只得九岁,头上还梳着双丫髻,只带了两朵水红色的珠花,一张略显稚气的瓜子小脸上眼神游离左顾右盼,佝头缩颈得拽着手里的帕子,似乎心里很不安稳的样子。
她的身后站着一位芙蓉色衣衫的年轻妇人,是她的生母刘姨娘。
裴婳手执着圣旨,站在正堂当中,和立目看来的裴泽视线相交。
此时她已经取掉了面幂,露出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鹅蛋脸,长眉有锋入鬓,杏眸含波却冷,只看这一双眼便觉得她有几分生人勿进的疏离,再加上那双英气的长眉便越发显得裴婳长相凌厉了,琼鼻挺直却配着一张极薄的小嘴,薄唇色浅未施口脂,显得裴婳的面色有些苍白,这落在裴泽眼中便成了天生寡福的刻薄相。
至于裴婳额间的那粒象征吉祥寓意的胭脂痣,早已被心有厌恶的裴泽无视了。
“逆女!还不跪下!”
裴泽眼底阴翳翻滚,憋闷了一上午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正主。
父亲发怒了!
裴娴的眼眸一亮,心中抑制不住的兴奋,拿眼觑向裴婳却见她面色平静中还嘴角带笑,不由得心里发恼,随即又心中怨毒的想到最好裴婳再把父亲得罪狠些,最好再给赶去庵里才好!
裴婳心里冷笑,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显然裴泽对她的厌恶已经不是正常父女间的间隙了,她从裴泽眼中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厌恶和不喜,这压根儿不该是一个生父对女儿该有的情绪,即便是多年不见没有感情,但血浓于水总是人之常情,裴泽看她的眼神像是仇人而不是父女!
“不知父亲为何让我下跪,若是父亲想让女儿表达孝心,女儿可以马上给父亲磕头,就像之前在祖母房里给祖母磕头一样,可若父亲是生了女儿的气让女儿下跪,那请恕女儿斗胆问一句,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裴婳冷静的问道。
“你不知做错了什么?”裴泽冷冷一笑,“你一个未出阁的娘子,不经长辈同意便私自离开家庵,不顾闺誉和外男同行数日,抛头露面还口出狂言蒙蔽朝官祸乱人心,置女则女戒于无视,你这样不知羞耻惹人非议,我这个做父亲的为了族里未嫁娘子的闺誉考虑,难道不该罚你?!”
裴婳眼中微冷,笑了笑道:“父亲请慎言,试问我乃京兆裴氏族谱有名有记的裴家女,难道家庵被烧毁不该回家而该流离失所自生自灭?即便是女儿敢,难道父亲就不怕御史们参父亲一个不养亲女宠庶灭嫡的罪过?
女儿虽然常年长于庵堂也是谨记为人女的身份的,不想因为女儿的任何一个闪失给父亲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阳安县令大人也知道女儿的身份所以才会连夜将女儿送出阳安县,至于父亲所说的于外男同行数日,请恕女儿不敢苟同!
女儿只是跟随了禹王世子的车队归京并非和外男同车,女儿既没有和任何一个外男私自相见,身边还带着族姐特地嘱托过照顾女儿的婢女,全程更是几乎没有下过自己的车驾,直到进了荣泰堂才取掉面幂,一步一行都牢记着规矩本分。父亲即便是不顾忌女儿的闺誉,也要想想禹王世子和周大人的脸面,他们可不是父亲随意能攀扯的。”
裴泽的胸中一滞,气闷的想要反驳却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口,无论是御史还是禹王世子亦或是周煜,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他这个听上去风光的三品将军,在这些人眼里比之寻常小官也高不了多少!
裴泽没有根基没有家族支持,他就是岌岌可危的一颗崖边小草,父亲靠不住妻族也早就垮了,如今的他不得不忍辱负重,紧靠着圣上不敢有一丝大意。
一想到圣上,裴泽眼神微黯得停留在裴婳手中的那卷明晃晃的绢布,他喉头一哽牙槽狠狠的咬了一下,抬眸时目光已经平和许多,“你说的是,为父这是关心则乱了。”
二姑太太拿着绣花绷子的手顿了一顿,抬眸觑了一眼自己大哥,眼眸闪了闪又垂下头去,不动声色的又做起针线来。
裴娴瞪大了眼,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之间就变了态度,她还想看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裴婳被罚呢,顿时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喊道:“爹爹怎么被她三言两语就给说动了,阳安县那地方有咱们家的庄子,难道她不能先去庄子里住着,再写信告诉爹爹等爹爹安排么?分明就是她阳奉阴违自作主张,她敢这样和爹爹耍心眼哄骗爹爹,若是爹爹今日不罚她,她日后仗着有了圣上的封号,还不知嚣张成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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