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长安府阔达百余平方公里,按中轴对称布局,由外郭城、宫城和皇城组成。城内街道纵横交错分为外郭城、皇城和宫城。外郭城划分一百一十个里坊,百业兴旺。这长安城内人口近百万,却也是三六九等各有定所,东贵西富说的便是长安城内的格局。
西边的里坊因为这几代的皇帝新兴了西市,多住着经商兴业的商贾,连带着还有为数不寡的胡人居住;而东边便是高官贵族皇亲国戚的聚集地,馆驿和学府国子监也都分部在东边的胜业坊,每当到了赶考的季节,坊间热闹非凡。
皇城自然是居在正中的位置,明晃晃的皇城墙东关门外,笔直的凤天大道东延百尺外,便是高门望族以及公主们居住的里坊“崇仁坊”。大周当朝的仅存的一名大长公主,令和大长公主便居住在崇仁坊的东三胡同的大长公主府。
令和大长公主府,五丈见宽的朱红大门外蹲着两尊人高的汉白整玉精雕的瑞狮,前庭后院内梁柱画壁皆是粉刷一新,鼻尖犹还能嗅到那清漆的气味儿。无论是花厅还是穿堂皆是铺着御窑烧制的致密细腻的京砖,光亮可鉴。公主府占地广阔连并了前后左右四所府邸,拢共七进,工部的员外郎们在修建这府邸内倾尽其力,亭台楼阁层峦叠嶂,湖岛山峦景色美不胜收。仆从如云皆是宫中所赐,宫里每月赐下的一应用度更是大大的超出了一个庶出公主的份例,就连门口的门匾也是当今圣上亲笔所题。
这种种一切无不彰显着令和大长公主如今如日中天的皇恩隆宠。论辈分,令和是先帝的庶妹,排行十九,当今圣上应该称其为十九姑姑。可层关系绝不是令到当今圣上如此优待令和的真正原因。
先帝周肃宗之父周德宗是个子息颇丰的皇帝,总共有皇子十七人,公主二十三人。先帝肃宗是嫡出长子,母亲是尊贵的昭德皇后。而令和大长公主生母只是一个宝林,往日里令和也和周肃宗关系并不亲近。肃宗的姊妹太多,一个宝林之女出生的令和并不起眼,在周肃宗即位后也只追封了令和其母为婕妤而已。原本令和的公主府只是在崇仁坊的偏西一角,占地也很低调,之前的荣宠也远远比不上同为先帝胞妹的几个公主,驸马只是领了个虚职,在所有的公主中也绝对排不上号。怎奈黄果之乱时,起义军大肆屠杀李氏宗室,先帝肃宗的兄弟姊妹中也就只剩下一个令和大长公主和当初护着肃宗逃往陪都的同胞十四皇弟齐王了。
因为宗室凋零,周僖宗登基以后,便对皇室这仅存的一个皇姑格外的优待和恩宠了。如今的令和府集合了两处公主府以及周围的两户人家,占地远远超过了一个大长公主府的范围,甚至连亲王府的规格都超越了。原本一直有在宗室面前唯唯诺诺的令和,如今也是扬眉吐气翻了身,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连带着驸马韦群丰也被提拔成了九寺之一卫尉寺卿,掌了不少实权。
令和大长公主此刻正坐在自己院中的正房内室,穿着一件暗红色洒金满地蜀锦高腰襦裙,围着金色纱织半臂,青丝乌黑光亮梳着高高的反绾髻,正中带着赤金大早的六凤开翅步摇,点缀着红玛瑙芍药缠枝钗朵在发髻的两侧。一色的两粒水滴状的耳环坠在耳垂称的她皮肤越显白皙,额间贴着莲状的花钿,双眉描着淡淡的黛色,令和长得和其生母极像,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虽然以往因为出声低微在众位公主里不显眼,可她的样貌却是众位公主中数一数二的,如今得了势心情舒爽之后气色越发好起来,即使是已经做了祖母的年纪,看上去也不过是四十出头的模样。
极尽奢华的正院内室里,瑞鹊报喜状的铜炉内燃着淡淡的苏合香,打发了屋里的下人退了下去,令和坐在胡床的主位凭几,身前的天青色汝窑开片小碗中冒着思思凉气的奶酪,上面还加上了令和格外爱吃的枇杷。她用鹤状的小银匙轻轻拨动着面前的奶酪,脸上飞扬着笑意冲着她榻前的一对母女开了口:“珍儿,瞧你今儿这红光满面的模样,可是那事儿有了眉目?”
令和跟前儿被称为珍儿的少妇,正是令和大长公主和驸马韦群丰所生育的嫡女韦明珍。韦氏今日穿着一件靛蓝底色天青绣纹的阔领襦裙,绾着双鬟望仙髻,佩着一套匀称柔和的羊脂玉头面,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姣好一双眉目流波含情,听闻母亲的提问,一张俏脸又情不自禁的扬了扬,伸手拿绣着竹纹的绢丝帕子掩了口吃吃的笑了起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今儿一早儿院里的苏嬷嬷便接到了那边递来的信儿,估计不多久这好消息就满京城会传开了。”
那信上写的明明白白,那个贱人的女儿昨夜里已经去见她那短命的阿娘了,克母的小丫头归了西,她便可以毫无顾忌的进入礼部尚书府做裴家的当家奶奶了!她也没曾想这次会这么顺利,看来那人倒是个说话算数的,以后事成后倒是不妨和那人多走动一些。
“你也要低调些,对你来说是好消息,可到底是人家没了孩儿。”令和闻言微微笑着的点了点头,又下意识的拧了眉:“不过,这事儿也着实拖得久了些,合该一早便让你进了府,也好让婧儿早些有个体面的身份才是。如今圣上看重我这个皇姑,连带着你的身份也不容小视,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不好的流言。”
令和这个公主前半生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生母低微早逝,娇贵的皇姐们又都看不起她,就连父皇指婚的驸马也是个才疏学浅的平庸之辈而已。令和的性子因为这些便一直是忧患意识极强的,得之不易的荣华富贵享受起来总是担心是黄粱一梦。
令和眯了眯眼,慈爱的看向窝在韦氏怀中的韦婧,比起韦氏,婧儿的面容更加像令和的生母陈婕妤,而且那双灵动的双眸越看越是招人喜爱,这样可爱的一个孩子偏偏出生在外室,令和心里不免有些怨怼。
裴泽,你若是不敢不好好对我的珍儿和婧儿,我令和誓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