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秦华昌狂笑两声道，“你们以为的那些天意，其实全都是人为的，我，才是这个天下的主宰，我要谁死，谁就不能活！”
千寻心中扑通扑通乱跳，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些什么了，见他现在情绪不大对，有意套他的话：“那你又做过些什么？”
他扯着嘴看着千寻：“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以为凭什么云家那小子可以走到现在这一步，要不是我先做了他们都畏畏缩缩不敢做的事，现在天昭还是十几年前的烂样子，不会有一点改变。”
千寻沉默不作声，他也说得兴奋起来：“天昭分八国，以我们秦国和祁国最为强大，前几十年的时候还经常会有战事，但自打回疆攻入天昭，各国一起抗战后，竟是十几年都无一战乱，说什么本是同根人，我呸，谁不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受各国朝拜，但他们都是些胆小鬼，不敢承认罢了，而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天昭永远不会有一统的那一日。”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八国表面的平静下早已是摩擦不断，纷争升级了，就比方说越国和赵国，明明关系那么差，直接用武力证明实力，教训敌人不就行了，可他们只会耍嘴皮子，不敢动手，怕成为诸国公敌，所以，我只需要给他们那么一点点的火星，他们就顺着把它燃成了一场战争。”
千寻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的意思是，九十二年那次在秦国边境的越赵之战，和你有关？！”
“我不过是派人向赵政其陈述了一下利害，他就毫不迟疑地对越国发兵了。”
“是你诱使他从秦国边境偷袭越军的？”
“那个蠢货，他以为可以借此制造我秦国和越国的矛盾，其实我早就悄悄把消息传给越国了，越国早做好了准备，只等着赵军前去。”
“所以越军才能够以三万将士挡住赵军的七万之众。”千寻替他说完，只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难以置信，但和当时的情况一比对，显然他说的都是实话，“而你早就在临安老林中做好埋伏，等得越赵两军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去把他们一并歼灭？”千寻想到了她初来天昭之时在战场的某个角落找到的那片被清理一空的空地，还有无一人生还的战场。
他似是更加兴奋：“这你也猜得出来，不错，借着那个机会，我成功挑起了天昭新的战事，而且还削弱了越国和赵国的实力，可谓一举两得。”
“那——”千寻迟疑着，“当年马家庄屠村一事，可也是你让人做的？”
“那可不能怪我，谁让我收到密报，说马家庄的人在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了我的秘密，居然还借此和我谈条件，这样的人自然不能留！”他一脸无所谓。
那定是穆南山当初派去马家庄监视她和穆风的探子故意传给他的消息，但便是如此——“便是如此，你就忍心残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千寻咬牙切齿。
“妇人之仁！”他冷冷斜睨千寻一眼，“你知道什么，他们是为我大秦的万世基业而死，生为秦国人，便是死了为鬼，也是当感到荣耀，再说了，要不是利用那次机会，牺牲了在越国培植多年的内线，得以得到嫁祸给越国的证据，越国又怎会甘心与我们合作，天昭又怎会掀起一番全新的局面，他们自是死得其所。”
“你这个疯子！”千寻恨恨道。
“哼，是你们眼光太过短浅，我挑起战争也是为了更早结束战争，迎来和平，后世的人就会知道我所做的，对天昭而言才是最好的，是无上的功绩！”
“和平？用阴谋和性命换来的和平，怎会长久！”千寻都不知该怎样去斥责他了。
“那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他犀利地反问，“别露出那副假惺惺的样子，你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战而生的，云桓不过是得到了你才有今天，若是当初祥钰肯听我的把你带回来，如今怎会还有他蹦达的地方。”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把你杀了的！”他又愤恨地加上一句。
千寻猛地抬头看他，他全然不顾，自顾自地说道：“当初你攻下南昭，祥钰说你会离开落华的时候，我就该趁着你在秦国把你杀了的！”
不对！当初？千寻愕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看着千寻的样子，似乎是很满意：“当年你屡次与我作对，我自是不会饶你，后来被我得知洪破石也在四处打听穆风的消息，想着他二人的宿怨，我本计划是借着他的手把穆风吸引出来，最不济也能够让你乱了心神，我才好下手，谁知那蠢货一点用场也没派上就被人杀了，你那边云桓小儿看得牢我派去的人也动不了手，这才让你逃过一劫。”
洪破石背后的人原来是他！
“此计不成，我正发愁怎么对付你，偏偏那个时候我得到了找寻已久的穆风的消息，于是我就以江湖人的口吻给他寄了封信，告诉他，他的老朋友叶念远在我手上，若是想他活命，就来秦国一趟，没想到，”他摇摇头，“就这样一个理由，居然就把那个号称是天昭第一剑客的人骗下山来了，真是好笑——”
千寻的剑刺入他头顶束起的发髻中，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然后呢？！”
“然后我就雇了曾被他剿灭过的影子门的杀手去刺杀他，那些杀手的计划果然是完美，天衣无缝，偏偏又天助我也，我后来听说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杀了他，还要归功于他不知哪儿得罪的敌人给他下的药，若不是如此，他们说要杀了他可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可见，老天都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他得意洋洋。
两队人马，一样龌龊卑鄙的阴谋，终是害得穆风丢掉了性命，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可以远离这些俗世纷争了，只差那么一点，都会成为天人永隔。
“当年穆风救的那个小男孩，之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他的下落，也是你们派去的？”千寻拿了主意要把事情问个清楚。
“小男孩？那可不是一般的小男孩，看他那架势，就算在影子门中身份也不简单哪。”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影子门！千寻握紧袖下的拳头。
“只是可怜了那个天下第一剑客啊，不想他还真是个痴情人，我听说他在死前最后一刻意识都不清楚了，嘴里还在叫着你的名字，真是可怜天下有情人啊！”
他装模作样的表情看得千寻心头火起，一剑就欲砍下，又生生地停顿住，心里涌起难掩的悲哀，忍不住质问：“我们都打算远离这些纷争，从此不理会世事了，为何你们还不肯放手？”
“别说笑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战场，你手里也沾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岂容你说远离就远离的，哪有那般好的事！”他讥笑，“本来那次好不容易引你过来，你伤心之下又毫无防备，就应该杀了你的，那样我的计划就完美了，偏偏被祥钰察觉了，那个傻子，说什么光明正大什么授业之恩，硬是拦下我，后来又有那个武功高强的杜子誊护着你，你才保得一条性命，若是一切都照着我的计划来，现在这天下早就是我秦国的了！”
千寻抽出插在他头发上的剑，甚至没有心思再与他争辩这些，心中乱哄哄的一片，偏他一个人还在那里自说自话：“我怎么就养了那么个儿子，一点都不像我，领回个没用的女人不说，还天天因为她顶撞于我，得罪了魏安图，若他事事听我的，除了你这个麻烦，好好哄着魏湘，打掉那女人的孩子，又怎会落得个兵败自刎的下场，还把秦国也葬送了。。。。。。”
千寻抬头望着他，却见他干瘪的脸上老泪纵横，一个劲儿的絮絮叨叨，随即又道，“你们一个个，所有人都与我作对，没一个听我的话，看，现在知道苦处了吧，都是活该，活该！”他如此喊着，又是哈哈大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犹如入了魔障般，始终不消停。
千寻心中原本对他的滔天恨意现在见了他这样，也再难维持，不再理会他，出得门去，吩咐守着的士兵：“把他领到行宫去吧，不要让他跑了。。。也不要饿着他。”
这已经是她最大限度能做的了，她答应过肚子疼，也告诉过自己，千寻摸着脸上的伤痕，不会再让仇恨蒙蔽住眼睛，里面的人，他自以为是的行为毁掉了她一生的幸福，但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个老年丧子疯疯癫癫的糟老头罢了，杀了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用。
关于秦国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是她自己说的，不能再把仇恨顺着战争蔓延下去了，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也要把美好的东西留给那些不曾被战乱熏染的人们。
外面，大雪还是如春日因风而起的柳絮一般，洋洋洒洒地弥漫在整个天地间，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掩盖住了先前还那么壮烈决绝的战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雪落，能够无痕，惟愿战乱结束，那些刻在人们心中的伤痕也能够早日消散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