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在下初来乍到,自认与你并无过节,缘何不由分说就上来挑起事端呢!”沈冲有些狼狈地扶着柱子起身,皱眉望着对面一脸好整以暇的尤诺。
尤诺满脸理所当然,挥挥手中的长棍:“也没什么,不过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一个外地来的小子,多少天了一直纠缠着原琉姑娘,她可是我们润城的第一歌姬,岂容你小子独占!”
据千寻所知,尤诺和原琉应该是并无交集,再说他虽平日喜欢恶作剧,逞逞口舌之快,但也并不是为这种事找别人麻烦的人。
沈冲站直了身子,沉下脸看着尤诺,冷冷道:“原琉姑娘想见什么人,不愿见什么人都是她的自由,我对她心生爱慕,所以才会每日来此愿能得见一面,我自认问心无愧,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尤诺长长地哼了一声:“挺有骨气的嘛,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也这么硬!”说罢拿着棍子就要冲上去。
沈冲也是神色一凛,拔出腰间的剑,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千寻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冲出去制止他们,就听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两位都请住手罢!”
众人扭头看去,见琉璃正扶着原琉从后面走出来,明明两人是为她起了争执,但反而是她这个当事人最为冷静:“小女子不敢当两位如此,还是请两位先行回去吧,若是因着我扫了大家的兴,就是我的罪过了。”
尤诺不在意地收回手中木棍,摆摆手:“既然原琉姑娘都如此说了,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说罢掉头就走。
众人见没戏可看,也都散去了,唯沈冲痴痴地看着原琉,迟迟不肯离去。
“沈公子也请离开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原琉看着他,神色不变。
“那你可愿意跟我一起离开?”沈冲问。
“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有大好的前程,有即将过门的妻子,何苦再来这里!”原琉转身欲走。
“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只当她是我的小妹妹而已,从未起过别的心思,但是对姑娘却是不一样的,此心日月可鉴。”沈冲说得斩钉截铁,几乎便是千寻都要心中动摇了。
原琉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果然见她身形一震,虽还是离开了,但以千寻对她的了解,她外冷内热,与沈冲的言谈投契本就是难得,对沈冲这般的追求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的。
原先千寻只想着弓华容上次一闹,原琉和沈冲再无机会,所以也没和她说起沈冲的事,但现在沈冲如此坚决,他的目的还不明确,她是不是应该暗示一下原琉?
“你们姑娘呢?”千寻过去的时候琉璃正关门往出走,见千寻来了,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急急拉起她:“沐姑娘,你快去劝劝我们姑娘吧,刚刚你是不知道——”
千寻安抚地拍拍她:“我都知道了,放心,交给我吧。”
她千恩万谢地下去了,千寻推门进去,出乎意料的,原琉正提着笔坐在窗边的小桌前,侧脸看过去,似乎并未看到有什么特别。
千寻走上前几步,见她面前铺着的宣纸上赫然是几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还未完全成型:“这个季节怎么想起画梅花来?”
“便在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啊。”她侧头看着千寻。
“也是,人常说梅清淡冷艳,但有这等品性的,想必也并非是无情。”
“无情?”她的笔只是稍稍停滞,一滴墨就落在纸上,氲开一片,“沐姐姐你说我可是无情之人?”
千寻摇摇头,肯定道:“自然不是,你该是多情之人,不管对暗夜的醉鬼还是对娇蛮的小姐都不忍伤害。”
“那你说我做的可是对的?”她又问。
“从感情上讲我会说你对他太过残忍了,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但理智来说,我希望你暂时和他稍微保持些距离。”千寻斟酌道,其实她也拿不准沈冲对原琉的感情,是发乎于心还是只是转移众人视线的一个幌子。
“连你也这么说?”她苦笑道。
千寻心下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形势还不明朗,若她真的动了心,那以后。。。千寻又加上一句:“此人来路不明,他的话你信七八分即可。”
千寻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不对,兀自有些垂头丧气地从暖风阁出来,却远远就瞟见了无忧的身影,貌似是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千寻皱眉,前几日才刚刚为这事和他起了争执,难道他这就迫不及待地又去那种地方了?
千寻向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用不着太接近,远远就能听清女子的声音:“你这个淫贼,难道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不成!”语调哽咽,但千寻还是听出来了,是那日大闹暖风阁的弓华容,难道刚刚那一幕她也看见了?
千寻侧身躲起,见无忧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弓华容,柔声安慰:“姑娘莫怪,那日的事是我唐突姑娘了,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了,你也别伤心了,脸都哭花了。”千寻看得合不上嘴,原来几年不见,实际上的无忧是这样的么。
弓华容一把扯过无忧手中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扔还给无忧,气鼓鼓道:“用你管,猫哭耗子,假慈悲!”
无忧接过手帕,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眯眯的:“我这不是赎罪么,见姑娘一个弱女子独自哭得这般伤心,心生恻隐也是难免。”
弓华容似乎又被触动了伤心事,刚刚止住的泪又掉下来:“谁要你可怜了,你们一个个就都知道欺负我,我,我——”
无忧叹道:“别哭了,你看,哭成这样,都不好看了。”
弓华容闻言更是嚎啕大哭:“我不好看,我是丑八怪成了吧,总归是比不过润城第一美人了,你们人人都去喜欢她,行了吧!”
无忧轻轻抬手,温柔地拿着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弓华容脸上的泪痕,千寻想她估计是和自己一样完全震惊了,也没抗议,乖乖地任由无忧替她擦干净,无忧这才放下手,细细地审视弓华容半晌,展颜笑道:“谁说你不好看了,你瞧,这不是很美么?”
离得这么远,千寻也仿佛能看到弓华容霎时变得通红的脸,她怔了有那么一下,接着一把推开无忧,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你这登徒子,好生可恶!”说罢再不敢看无忧一眼,飞快地跑开了。
无忧耸耸肩:“这么不经逗?”也就离开了,留下千寻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不已。
刚刚她还以为无忧是真的对弓华容有意,怎奈最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现在她是完全不会混淆他和穆风了,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这般暧昧地和一个姑娘家说话,这不是故意误导人家么,看来还是有必要再和肚子疼探讨一下关于无忧的教育问题。
千寻当下决定先回临安见一见肚子疼,把无忧的事和他说说,当然更重要的是今日沈冲和尤诺的争执,她总觉得这事尤诺是故意为之,似乎就是针对沈冲的,加上罗青晏无故离去,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弓大佑派沈冲来和祝善谈的是什么,但一定是事关反华之事的,若是现在打草惊蛇,怕会生了其他变故。”肚子疼皱眉。
“正是,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以罗青晏和尤诺对他们师父的推崇,若这事真如咱们所推测的,难保他们不会像今天这样前去找沈冲的麻烦,甚至做出更过激的举动,到时候就没办法掌握天一帮和海帮的动态了,所以还是看着点他们的好,我负责罗氏武馆的人,你们还是监视住沈冲。”
肚子疼点头:“放心吧,无忧一直在那边看着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无忧千寻就忍不住犯愁,当下把今天看到的事和肚子疼说了,正巧未盈帮着送进热水来,闻言就笑:“沐姐姐你是不知道,无忧那张嘴,最是会哄女孩子们开心了,按他的话说,女子是水做的,就要好好地呵护着才行。”
“这,这不是和世间那些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们没什么区别了么?”千寻顿时头大。
“当然不一样,”未盈高声道,“无忧人家这叫懂得怜香惜玉,不像某些人——”她故意拉长语调瞅着肚子疼的方向。
肚子疼恍若不知:“据我所知,他只是对女子温柔些,并无什么越礼之举,你就不必太在意了。”
“但是,这样不是平白伤人家的心么?”千寻还是不放心。
未盈快人快语:“他摆得平的,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被他抛弃的女子说他的不好呢!”
肚子疼微微皱眉,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又转向千寻,“他做事向来有分寸,并不是那种处处留情的人,你就放心吧。”
听得肚子疼这样说了,千寻才稍稍放心:“如此便好。”
“对了,”肚子疼忽然大叫一声,吓了千寻一跳,“险些便忘了大事,我今日本也是打算去找你,和你说的。”
千寻疑惑,能让肚子疼这般反应的,是什么事。
肚子疼从怀中掏出一份书函,递给千寻,千寻接过抽出信函,里面是一张烫金请帖,上面大大的三个字:英雄帖。
千寻不解地望着肚子疼,他解释:“我有个朋友,原先是祁国人,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前几年战乱未平的时候也经常在江湖上活动,后来祁国被落华攻破后也就隐退江湖了,前几天不知怎么就被人找到了,送了这封信函给他,送信的自称是海帮的人,说将在今年七月在润城召集天下英豪举办武林大会,商讨江湖大事,若他还当自己是祁国人的话,请他届时务必出席。我这个朋友早就不愿再理会江湖之事了,但还是有些在意,就托我查查。”
千寻抬头,肚子疼叹了口气:“恐怕,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