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帮和海帮在前几年战乱的时候还分别是秦国和祁国在江湖上的龙头老大,风光无限,隐隐有争锋相对的意味。天下平定后,各自的倚靠不在,都没落下去,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在江湖上还都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没成想也反而因此会让他们联合在一起。
千寻猜测他们的计划大约也就是召集祁国和秦国的江湖人士,前来润城商谈反华之事,江湖上的势力说大不大,但万一真的联合在一起也不容小觑,再加上天一帮手中还有秦祥晖,借此召集起秦国旧部,到时候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千寻可以理解他们想要复国的心意,她现在和华国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这是牺牲了那么多兄弟们的性命才换来的和平,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战乱平息的这一天,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腥风血雨再起。
千寻和肚子疼对视一眼,他了然地笑:“既然都跑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天意如此,不管也不行了。”
“谢谢。”千寻不知道还可以再说些什么,肚子疼本来生性散漫,这些事和他更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他可以继续在塞外浪迹游玩,但他却选择插手其中。
上次和未盈聊天的时候她不经意间提过,肚子疼和无忧两个一听说江湖上出现反华复秦的势力,就疯了一般的四下探听,最后才找到天华峰天一帮那里,其实就是她不说千寻又何尝不知,他们肯这般也是为了她的,人生得一知己如此,当真是无憾了。
“说什么傻话!”十几年江湖闯荡,肚子疼的脸上早已布满风尘沧桑,记忆中那个懒散坚毅的少年再不复往日年华,但是历经岁月洗礼,反倒是更可靠了,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再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了,那样安心温暖的感觉,似乎不管过上多少年都不会变。
千寻忍不住笑出声,刚刚心底泛起的忧虑也全然不见:“咱们都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说话还是像对着小孩子一样,我可不是舒歌和未盈,没那么容易哄的。”
肚子疼的大手拍上千寻的头,能感觉到手上常年拿剑生成的老茧的厚重,他轻轻一笑,眼神辽远,语气中满是感怀:“是呀,想想咱们认识都有二十年了,但好像在我印象中你一直就是当年那个固执的小丫头片子,从未改变过。我记得最为清楚的一次,就是有次考试,明明先生的意思都已经很明白了,让咱们讲葛天放的功绩,可是你偏偏要批判他,还写了满满一卷纸,结果最后没通过,被关了半个月的小黑屋。”
固执?或许吧,很多时候千寻都快记不起那时候的自己了:“那都是多会儿的事了。”
他眯起眼睛:“是很久了,但是在书院的那段日子,大约也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了,能够认识你们,大伙每天一起练功,一起胡闹,尤其是你,总是最能惹事的一个。”
“是呀,”记忆中那些陈年往事浮上脑海,模糊又深刻,“那时的日子开心,有大家陪伴着。”
——而且我也一直觉得,能够与你相识结交,是我这一生中最为幸运的事了。
这句话并不必说出口,在他侧头微微往这边一看之间,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便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肚子疼让千寻还是先回武馆稳住罗青晏尤诺他们,他自己则是联系江湖上的朋友们,尽可能多的掌握关于七月份武林大会的消息,他和千寻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就是这件事情先不要惊动朝廷的人,最好能在私下就解决掉。
“天一帮和海帮前几年因为吞并润江秦祁交界处漕帮的事,结下过不小的梁子,当时两帮还曾火拼,互有伤亡,据我所知海帮帮主祝善心胸狭窄,斤斤计较,是个睚眦必报的,这次却肯和弓大佑合作,其中定有内情。”肚子疼当时是这样和千寻分析的。
千寻了然:“最有可能的就是利益驱使,他们双方都需要借助彼此的力量才能够成事,所以才会勉强联合,既然如此,那他们的合作定然也是极为不牢靠的。”
肚子疼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会运用我在江湖上的关系,想方设法瓦解他们的同盟,到时候两个牵头者不和,他们的计划便会不攻自破。”
第二天,肚子疼就和未盈动身前去了原祁国,只留下无忧说是和千寻相互照应。
肚子疼走后的第四天头上,罗青晏回来了,一听说了尤诺那日去暖风阁挑衅之事,立刻就怒气冲冲地冲到尤诺房间去,听其他人私下说似乎是很凶地训斥了尤诺半天。
“平常二师兄可是从来不愿听罗师兄的话的,别说是挨训了,每日不先挑事就不错了,今日不知怎地这么反常,好像只有罗师兄一个人在那大吼,二师兄竟然一点也没反抗出声,可真是怪事一件哪!”
听得有两人交头接耳的从千寻身边走过,千寻心中一动,改了主意,转身往尤诺的住处走去,果然刚刚进了拱门,就听得罗青晏熟悉的声音,尽管是刻意压制住的,也能听出其中的怒火:“。。。。。。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就是他,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每次都这么任性,你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惹出多大的祸!”这话里,有戏!千寻心中激动,不由又跨进院内几步,想听得更清楚些,“师父他——”
话未完,原本紧闭的房门哐的一下被打开,千寻甚至都没来得及先躲藏起来,就看见了盛怒的罗青晏和皱着眉头的尤诺。
罗青晏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千寻,面色冷凝:“你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千寻一时没反应过来,懵了。
尤诺狐疑道:“难不成偷听我们说话!”
“谁稀罕听你们两个大男人吵架的,也不嫌丢人!”千寻怒视着罗青晏,“哪有你这样的人,走的时候不招呼一下,回来也不用说上一声么!”
话说出来千寻就后悔了,明明还有好多别的理由可以编的,但她怎么就说出这么一个蹩脚的来,果然见两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罗青晏,神色复杂地瞅了千寻一眼,忽然就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屋去了,尤诺居然也是不吭声,紧随其后,留下千寻一人傻了,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刚刚脑子肯定是抽风了才会胡言乱语,连个谎话也编不好。
罗青晏进来找千寻的时候千寻还在生气,不过生的是自己的气。
他似乎也有些局促,在地上转了几圈,见千寻不搭理他,也没坐下,良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今天下午的事,抱歉了,”千寻错愕地抬头,也忘记了生气,他继续,“把武馆托付给你,我确实事先应该和你说明的,是我考虑不周。”
见他如此,千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事有轻重缓急,难免的,是我冲动了。”
他皱眉摇头:“不,你说得很对,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还有,”他顿了下,“我听尤诺说了,我不在的这几天全凭你监督着他们习武练功,那群臭小子们才没有乱了,多谢了。”
千寻觉得其实比起她的脑子来,他的,显然才更有问题,几时见过他这般客气的,她都不能适应了,讪讪道:“应该的。”
这个话题一结束,似乎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他先打破:“其实,虽然平时和你总是争争吵吵,但说实话,真正接触过后发现你也没那么讨厌,其实,”他停顿了半天,脸都涨得有些红了,“其实你也还算不错的。”
千寻这次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从他嘴里出来的,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猛地抬头,深深舒了口气:“红莲节那晚的事。”
“怎么了?”那晚他们相处得不是难得的和平么,有什么不对。
“就是那两只花灯,虽然一般都是男女一对才会一起放的,但其实也没那么多讲究,朋友之间偶尔也会放的,代表友谊嘛,”他干笑两声,“虽然咱们没能一起放出代表咱们结交的花灯,但现在也是朋友了,对吧?”
千寻这才终于领会到他的意思,想必是下午她的话还是让他误解了,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猪脑袋,难道以为她会凭着那所谓的花灯就缠上他不成!
想到这里,不禁又是气恼又是难言的尴尬,口气也不太好:“这就不用你说了吧,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努力咧开嘴:“那就好,那就好,其实你这人真的挺不错的,我看你也一直是一个人,还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平日没个照应的也是多有不便,恕我唐突,不知你中意什么样的人,我在润城比较久,认识的人多,可以帮你看看有没有——”
“够了!”千寻厉声打断他的话,他这是什么意思,真是让人不爽,超级火大!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忙摆着双手。
千寻走过去把门打开,冷声道:“你什么意思和我无关,不过我的事我自有主张,还有,”她一时发狠,胡言乱语,“我之所以到现在仍是一个人,是因为我曾经在佛像前许过愿,愿孤独终老,以弥补以前犯下的过错。”稍作停顿,她补上,“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
那瞬间他的脸色闪烁不定,变幻了几次,终于,微红着脸,勉强笑了两声:“哈哈,是我叨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匆匆离去。
看他这样吃瘪,应该是高兴的,可是很奇怪,千寻现在并无那种感觉,反而心头莫名的沉甸甸的,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她忍不住咒骂:“是不是和他这样脑子不好使的待得久了,把我也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