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她便到了高懿的帐外。
她并未进帐去,只是在帐外向丫头们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形。
丫头们道她离去后,高懿一直睡得很安稳,今日清晨也如平常一样,早早起来,用过了早点在帐中处理军务。
她心中安稳了下来,这才转道又去了医房。
她站在郑太医面前时,郑太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王爷,他,他昨晚换药了?”
她宛然一笑,“还骗您不成。”
郑太医不再吭声,转身默默地自药箱中取出药包来递与她,“王爷若有任何不适情况,还请姑娘及时告知下官。”
她点了点头接过药包来,“那是自然。郑太医,我这几日要向您告个假,王爷在营中,不让我来医房。”
郑太医点点头,“姑娘不必向下官告假,医房事务繁杂,原本不该烦劳姑娘前来。”
“郑太医是在嫌弃我么?要趁机赶我走?”
“姑娘言重了,下官岂敢!姑娘是王爷要紧之人,自己身子要紧,莫要为医房琐事操心。”
“郑太医你别笑话我了,我只是请几天假,王爷走了我就会再来帮忙的。”
“王爷既已有令,姑娘还是……”
“放心吧,我会说服他的,我不来的话,也会让医房有一些损失吧?”她眨巴眨巴眼,与郑太医玩笑道。
郑太医低下了头,“……那是自然……”
她有些不满的瘪了瘪嘴,“知道没多大损失啦,我是来医房是打杂的,郑太医不嫌我碍事就行了。”
“岂敢……!”
她向他躬身行了一礼,“不耽误郑太医了,我先走了。”
“姑娘好走。”
这几日,她便替了郑太医,每日两次给高懿换药。除了那天晚上,高懿的旧疾再未犯过,这让一直心怀忐忑的她也松了口气。
帮他整理好衣裳后,她起手将他扶了起来。
“王爷这几日,伤情好了些么?”她会换药但不会给他看病,不知这几日的药贴有没有让他的伤痛好一些。
高懿起身站到她跟前,单手负身后背对着她。他一手拾起茶壶斟了两杯茶。却并未递将与她,只顾自己端起茶喝了起来。
她不满地上前端起了茶杯,“王爷你没听见我讲话么?”
他这才转眼瞟了瞟她,“你不是自诩医术高明么?本王伤情如何你不该更清楚?”
她哑口,没想到高懿竟然还会跟她开玩笑。她几乎从未见过他眼下如此轻松自在的神情,更何况,这几日里,她明显地感觉到高懿对她的态度不同了,不再如从前那般,高高在上地俯看她如跳梁小丑。
高懿见她暗自发呆,不由轻哂,在桌前坐了下来。
她拢了拢神,也在一旁坐了下来,“我不会医术,王爷你不必取笑我。”
“那你还胆敢自荐为本王换药?”他微翘着嘴唇不看她,悠闲地品着茶。
“是,我假扮神医为王爷换药,犯了死罪,王爷斩了我罢!”
他突然转眼看他,脸上瞬间笼起了严霜,“你……玩笑也不得胡言!”。
她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心想他脸变起来还真快。
“王爷,郑太医帐外求见。”丫头在帐外报道。
“有请郑太医。”他站起身来,阔步往外帐走去。
他走起路来威风凌凌,生气昂扬,分明比前些时日添了些神采。
她心中不禁暗自慰然。走出内帐时,郑太医正在与高懿号脉。
她向郑太医躬身行了一礼,郑太医不便起身只得点头示意。
她在一旁安静地坐下,等待郑太医诊断的结果。
郑太医号脉完毕,起身向她回了一礼。
她迅速站了起来,“郑太医,王爷身体恢复得如何?”
“王爷这几日恢复得很快,气色和脉象较前些日都已好了许多。只要王爷不再感觉胸口闷痛,便是身体已无大碍。”
“王爷,你感觉怎样,还闷痛么?”她又转向问高懿。
高懿看了看她,对郑太医言道,“早日前便已缓解,自前日起已无闷痛感。”
郑太医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但王爷万不可掉以轻心,往后当……”
“本王知晓。”高懿出言打断了他。
“请王爷容下官再赘言几句……王爷的伤虽已是旧疾,但因早期治疗不力,需后期好生调养,切不可受风寒、切不可劳累、切不可……”
“咳……”高懿干咳了一声再次打断了他。
她在一旁轻笑,原来高懿也是个叛逆的孩子。
“郑太医,医房事务繁忙,你且回吧。”
“是……下官告退。”郑太医不得不噤口,躬身退出了营帐。
“你干嘛不好好让人家把话讲完?”她有些不忿地看着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他。
他轻瞄了她一眼,“你也得对本王说教一番么。”
“摆什么架子?”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本王明日动身去往前营。”前方急报送来,战情加紧了,身体既已无恙,他须得尽早回转。
“明日就去?你伤情……郑太医准了么?”
他转眼看了看她,“本王何时须听他安排了?”
嘁……她鄙视地看着不可一世的他,“行行行,你是老大,谁敢安排你?”
他瞟了瞟她,只是轻笑不言语。
“不过……”她仍旧担忧不已,每思及那****病发时的状况,她就不由得心头一阵紧缩。“王爷,战事固然重要,但身自更要紧,诚如郑太医所言,你要多顾及自己的身体。”
他没吭声,自顾饮茶。
当她自讨没趣。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王爷……”
“何事?”
“嗯……你离开后,我在后营中也实在是闲得无聊,那医房又恰好……”
“你还想再去医房?”
“是……”
他站起身来,“早些回房休息去吧。”
“高懿,你总得听我一次吧?”她气愤地跟着站起身来了。
“去吧,本王允了。”
“什……什么?真的么?”她完全惊喜的看着他,以为他又要生硬地拒绝,却没想会如此爽快答应,一时情绪转变不及。
“你要本王收回成命么?”
“不不不……”她急得直摆手,“只是没想到王爷竟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本王若不答应你就不会去了么?”
“这……也许……”她挠了挠头,他倒是了解她的脾性了。
“在医房,凡事听从郑太医安排,不得胡来。”
“嘁……”她不屑道,“王爷向郑太医打听打听,我岂是胡来之人?”
“要注意保护自己,任何事不得强出头。”
“那是自然……”
“回营去吧!”
“等等,王爷,我也向你提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王爷,也偶尔让人给我带个信,让我知道,你们……都无恙。”
他微抿修唇看着她,瞬息才点了点头。
她粲然而笑,“好了,不打扰了,王爷也早些歇息吧,告退!”她满意地转身走出了帐营。
次日清早起床时,初荷告诉她,高懿早已离开。
想着自己竟未及送他,不觉憾然。
她又重新回到了医房。战事似乎又紧了起来,医房的伤员较前些日子几乎是多了一倍。
她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她现在已经基本可以单独地帮轻伤病人包扎处理伤口了,有时,她还会被叫去给医官们打下手,总之,医房里的工作做来已大致得心应手了。
有一日,医房里送来了一个特殊的伤员。他是一名都虞候,品级较高,送到医房后住进了单独的营房。他是肩部中箭,伤情较轻,但前前后后都是郑太医亲自为其处置伤口。
他的营中,还安排了两名专门的医女,负责为他换药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宁一诺对官位品级并不敏感,不知道这位都虞候的官位高到了什么程度,但见他如此排场,心中不由得有些埋怨。医房中本来就人手紧张,他倒好,一点轻伤就占去了两个名额。
进得营帐时,却见掌事医女在训斥一名叫红熠的医女。
红熠平时与她关系较近,她便赶紧走了过去。
“林姑姑,怎么了?红熠犯什么事了?”
“她呀,翅膀硬了,不愿听从安排了!”掌事女官不满地看着红熠。
“红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她转眼看向红熠,红熠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不知道掌事医女为何会那般说她。
“小诺……”她抹了抹眼泪,“我……我不愿去姚都虞的帐中……”
“姚都虞……?是那位受伤的都虞候?”
红熠点了点头。
“为什么?”
红熠却只管低着头掉眼泪,不肯说话。
“你看看,她就是这幅模样,也不愿意去,也不愿意告诉我为何。”掌事医女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
“林姑姑,要不这样,让我替了红熠,我去都虞候的帐中吧。”
“小诺……”红熠赶紧抓住了她的衣袖,有些胆怯地向她摇头,“你也不要……”
“没关系……”她拍了拍红熠的手,“姑姑,您安排我去帐中照料吧。”
“也行,今天下午开始,你替换红熠去照料姚都虞。你这丫头,就给我犟吧……”临走时,主事医女狠狠地点了点红熠的额头。
等主事医女走远,红熠赶紧拉住了她的手,“小诺,你不要去,那个都虞候,他……”
“不用担心,我没关系的。”看红熠的神情,她已猜到了红熠不愿意去帐中的原因,她不怕,她手中有高懿给的的令牌,关键时刻总能拿来挡一挡,料定谁也不敢拿她怎样。
都虞候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但他粗犷豪放的形象让人一看便知道是一名武将。她刚进账时,他正在朝另一名年龄较长的医女发脾气,“滚开,那个年轻的丫头呢,跑哪儿去了?”他粗声粗气地喝道。
医女吓得后退了几步,“都虞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叫红熠。”
她心中一阵冷哼,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都虞候的面前,“禀都虞候大人,红熠身体不适,郑太医派奴婢来服侍大人您。”
“身体不适?”都虞候抬起头来看她,脸色又突然变得愉悦起来,“你……过来一些。”都虞侯向她勾了勾手指。
她依言向前走了几步。
他涎着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行,不错,比那丫头还好,哈哈!”他一仰头,往床上躺下,“给我换药吧!你……”他指了指那个年龄稍长的医女,“出去!”
医女躬身退出了营帐。
她吁了口气,将手中的药盘搁到了床边的小桌上。
“都虞候大人,奴婢现在给您换药。”
“换吧,赶紧!”他满脸邪气地看着她,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她强迫自己忽略他的眼光,沉着地一层层揭开他的衣物,让伤口裸露出来。
他的眼光一直没停地在她脸上穿梭。
她将伤口上旧的药膏揭起,又将伤口认真地清理一番后,重新撒上药粉,贴上了药膏,细细地替他包扎好。
她一边帮他整理衣物,一边对他道,“都虞候大人,药已换好,请您稍憩片刻,半柱香的时间后方能下床活动。奴婢先行告退……”
她正要起身,却发现手臂突然被他一把捉住。
“都虞候……啊……”
他蛮力一发,竟将她一把拖倒在他的床榻之上,一个翻身便向她压了过来。
“都虞候你……”
“嘘……”他将手指压在她唇上,淫纵地笑了,“啊……本都忍了好些天了,郑勋还真是给面儿,给本都送了个这么好的丫头,哈哈……”
“都虞候,你放开我!”她拼命地想要将他推开,他浑身上下粗鲁淫邪的气息几乎让她想要呕吐。
“你个小丫头,郑太医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我堂堂四品都虞候,要你便是你的福气,你若乖乖从了我,我会考虑将你调入我的帐中,以后荣华富贵可有你享用的,哈哈……”说着他的嘴便向着她的脖颈处袭来。
“等等,都虞候!”她把双手挡到了他的面前。
他拧起了眉头,“怎么?你敢不从我?”
“奴婢不敢,不过……”她放柔了声音,“都虞候大人,让奴婢去把那帐帘放下,再来……好好伺候大人您……”
她的柔音软语让他一时享受非常,“哈哈,好好好,快去快去……!”他让开了身示意让她起身。
她一咕噜从他的床榻上翻身起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甩手,“啪”地一声,一个通红的掌印印到了都虞候的脸上。
“你……!”都虞候暴红了眼惊怒地看着她,“你个贱奴,你竟敢……”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怒容满面地看着他,“你身为都虞候,竟敢在军营中做出此等苟且之事,王爷军中,岂能容你这等害群之马?!”
“你反了!”他暴怒地跳了起来,一回身一把抽出了他随身的佩剑,“竟敢戏弄辱骂本都,谅你这狗奴是不想活了。”
她惊惧得连退几步,正要从袖中取出令牌,帐外听到响动的郑太医和医女冲了进来。
“都虞候,你这是……”郑太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郑勋,你给本都安排的好奴才,勾引本都不成,竟还胆敢以下犯上偷袭辱骂本都。”他竟还敢恶人先告状。
郑太医转头看了一眼,不禁大惊失色,“宁……”
她神色冷峻地看着他,“郑太医,你相信他说的么?”
郑太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郑勋,你今日若不愿清理门户,那本都就亲自动手了!”都虞候暴怒道。
“都虞候息怒。”郑太医走上前按住了他持剑的手,“莫要让伤口裂开了,本官自会还都虞候一个公道。”
都虞候这才稍息怒气,长剑入鞘,在一旁坐了下来,“好,郑勋,给本都看看你的公道吧。”
“都虞候,以下犯上的人是你吧,你区区一个四品都虞候竟敢在正三品的郑太医面前大呼小叫。”她在一旁冷冷开腔道。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都虞候又跳了起来,“反了,反了!郑勋,你养的好刁奴,本都今日……”
“都虞候!”郑太医终于厉声打断了他,神色冷峻地看着他,“都虞候请稍安勿躁,待本官将事情问清楚后,自然不会姑息作乱之人。”
都虞候一时哑口,“郑勋,你……”
“来人!”郑太医对账外高声喊道。
掌事女官匆匆地跑进帐来。
“怎么回事?红熠呢?怎么会是宁……一诺。”
“郑大人,红熠身子不爽,才让宁一诺来替的。”
“糊涂!”郑太医厉声喝道。
“郑太医你莫怪林姑姑,是我自己提出要来的。今日若不是我替了红熠,恐怕红熠要遭都虞候的毒手了。”
都虞候气结,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堂堂都虞候竟治不了一个医房丫头了,郑勋,你要护短,也不先打听打听本都的身份!”
“咳……”郑太医清咳了一声,对掌事医女道,“你……先带宁一诺出帐。”
“哎……”
“都虞候……”郑太医挡住了与起身阻止宁一诺出帐营的人。
“郑勋你……”
“都虞候,本官岂不知你的身份,只是这宁一诺……都虞候若确对她有过无礼行径,本官劝你尽早向她致歉,让她……”
“什么?你让我给一个奴婢道歉?!”
“她不是奴婢……”
都虞候一时哑口,又认真看了看郑太医的神色,“那她是……?”
“本官亦不详知,但都虞候若不按本官所说去做的话,恐怕,连锦都统……都不好交代……”
他大惊,“锦都统都……郑太医的意思是,她是……”
“本官言尽于此,都虞候自行思虑吧,告辞!”
郑太医又找到了宁一诺。
宁一诺很坚持,“我一定会呈禀王爷的,这种害群之马,还怎能留在军中。”
“姚都虞……也是战功赫赫之人,只是其行事作风稍有……”
“战功又如何?王爷治军向来严谨,若让他知道这军中既有这等人,即便是再有战功,他也定不会姑息。”
“姑娘所言极是,不过……姑娘可知这都虞候是谁的人?”
她拧起了眉头,“不知!”
郑太医叹了口气,“这姚都虞的为人,确有不妥之处,且军中上下人尽皆知。但从不会有人过问,一是倒也不曾闹出大麻烦,二来,这姚都虞……本是锦都统的表亲。”
“锦都统?锦鸿飞?”
“正是。”
“那又怎样,难道他敢包庇纵容不成?”
“王爷若要发落,锦都统自然无能为力,不过……姑娘何必在这王爷和锦都统之间插上一刀。”
“何来插上一刀?王爷处置违反军纪之人,莫非还要经他锦鸿飞同意?”
“自然不必。然而话虽如此,王爷对锦都统向来也礼让三分。一来,锦都统是已故四王妃唯一的兄长,二来,他是已故锦左相唯一的儿子,多年来手握重兵,在朝中根基极深,亦是王爷最得力的帮手了。”
“这姚都虞候,向来受锦都统器重,锦都统也早知他有些行为不端,但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闹出大麻烦让王爷知道,便无人敢拿他怎样。姑娘若将此事呈禀王爷,王爷知晓必要惩罚都虞候。惩罚一个都虞候事小,但在锦都统看来,却是王爷因姑娘而薄了他的脸面。若因此事令锦都统对王爷和姑娘心生芥蒂……姑娘亦是明白之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任何一份力量于王爷来说都是不可多得,更何况是锦都统。”
她沉默了半晌,心头的怒火也渐渐熄了一些,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多谢郑太医提醒。”
“下官多言了,但其间深浅,还盼姑娘细思量。”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官告退。”
最后,此事以都虞候不情不愿的致歉而终结。
她不再多言,只是坚持要求亲自照料都虞候。她很讨厌他,但她不想给他伤害其他姑娘的机会。
都虞候每日看见她自是如鲠在喉,不日,便告伤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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