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房中安安静静地,只有初荷背对着她坐在桌旁,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初荷!”她坐起了身来。
“哎!”初荷这才转头起身,“小姐,你睡醒了啊?”
“嗯……睡醒了,啊……”她伸长手臂伸了个懒腰,“现什么时辰了?”
“哦,现在刚过了辰时!”
“过了辰时了?今日怎没叫我起床啊?”我掀起被褥下床。
“王爷吩咐的,让小姐多休息一会儿!”
“哦……?”她心头微微一滞,“王爷来过了么?”
“嗯,王爷一大早就来过了,随后便出门了!”
“哦……”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穿好了衣裳下床了。
吃过早餐,高懿过来了。当他站在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时,她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好些了么?”明明是关切的话,他的语气和表情却不见得有多温和。
她也早已习惯了他这般冷酷劲,这让她的心绪稍稍冷静了些,她点了点头。
“随本王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对于他的邀请不免有些惊讶,
“去了便知!”他又在故弄玄虚。
可是她能拒绝他么?他并没等她答话,便自顾着转身走出了门。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只得手忙脚乱地随上他的脚步,初荷则拿上披风也跟上了她。
出了门,高懿照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送上了马车。而不同的是,他这次似乎不再亲自架骑了,待她钻进车内他也跟着上车了。
她有些讶异,赶紧将车中正中的位置让给了他,自己则在一旁安静地坐下。
高懿很坦然地接受了,一撩衣袍,风度翩翩地落座了。
说实话,她有些害怕和他单独相处,她二人之间实在没话题可聊,在一起便尴尬得紧。
高懿似乎并不在意,仍旧一副冷寂沉静地模样。
她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袍,将头偏向了窗外。
马车缓缓启动了。“啪”地一声,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身边。
她诧异地转过头来,却看见她的座位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小锦袋。她有些犹豫地拾了起来,抬头望向高懿。
“拿着这个,一会儿若有不适便拿来嗅嗅!”他没有多做解释。
她伸到鼻下嗅了嗅,有些熟悉地香味扑鼻而来,“哦……”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将锦袋藏入袖中。
她二人就这般彼此无言地打发着这一路无聊地时光,偶尔有些晕车感,拿出锦袋来嗅一嗅便很快消失了,这么神奇的东西,堪比晕车药啊。
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徐徐停了下来。车外人打起门帘,“王爷,到了!”
高懿起身下了车,等她下车时,他照样执住了她的手腕,亲手将她扶了下来。
她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难得见到如此亲切和体贴的他,身边所有的人也都因此待她另眼相看了。
高懿命所有人都在原地待命,却独独带着她沿着一条小径离开了。这条小径是一个长长地坡面,不甚陡峭,但坡面却延伸得很远,远得根本看不到路的尽头。
高懿一路领着她,他在前,她在后,俩人始终保持着一步或两步的距离。虽已是冬日,南方的气候依旧温润,因此,陌上花草依旧青绿茂盛,她与他不说话,便只顾左顾右盼,流连在这芳草萋萋的美景中。
她想问问他要带她去哪儿,想了想又噤声了,她想象得到他会如何回答于她,定然是“到了便知”之类的话。
走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有些累了,额头上已渗出了密密地小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应该是累了所以有些晕乎了,不然她怎会不时闻到一股类似海洋的腥咸味道,这种感觉让她的胸口中变得闷闷的,无关身体的事却和心情有关。
高懿仍在前头不慌不忙地领着路,她不想麻烦他,便安安静静地再勉强跟了一会儿,却渐渐发现自己的幻觉更加严重了,她竟然隐隐听到了……海浪地声音。
“高懿……”她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因为疲劳产生的幻觉让她无法安生。
高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们……要去哪儿?”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停在原地缓缓调整着呼吸,以缓解心头莫名地不安感。
“累了么……”他面露关切,稍稍向她走近了几小步,“坚持一会儿,马上到了!”
他就不会直接回答她么?她心底有些埋怨,却远远不敢再开口追究。稍稍犹豫了一番,她还是提步走到了他面前。
高懿这才满意地回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她心底缓缓升起了不详的预感,脚步也开始有些沉重。
当高懿的脚步最终停下,她的心也因一种终如所料的绝望情绪而落到了谷底。不是她的幻觉,高懿果然是带她来到了海边!可是,为什么偏偏……大海腥咸地气味伴着海风一波一波地刺激着她的嗅觉,一股酸涩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一阵眩晕感朝她迎面扑来……
“脸色……是怎么了,身体不适么?”高懿担忧的声音猛然在她耳边响起。
“啊……?”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摸了摸脸颊,“不……我只是……”她稍稍犹豫了一番,“我只是……见不得大海……!”她有些不安地望向他。
高懿显然有些不解和讶异,“……这又是为何?”
“在海边……有些不好的记忆”,她踌躇了片刻却还是向他道出了原委。
“不好的记忆?”他有些不解地沉默了一瞬,“既是记忆,都是过去了的,有何不能面对?”他的声音淡淡地,在轰鸣地浪声升中却依旧清晰可辨。
她无言地望向他。对于他的不理解她表示尊重,可是,说是过去了的,谁又能真正做到任何事都一笔勾销,况且,她所失去的,怎么是他能想得到的。
高懿亦面对着她沉默了,眼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地眸光。
她不知所措地想退却,想离开,这个让她心生伤感地地方……
突然,一只温暖地大手落到了她的手腕处……
她惊讶地抬起头,是高懿,他的手轻缓地握住了她的手臂。眼中满满的,是鼓励、是支撑。
她眼睛片刻不离地看着他,有些踟蹰、有些犹疑,却终是随着他缓缓迈开了脚步。
她们停在了一方陡峭的崖边,海浪在脚下一波一波扑来,像野兽般疯狂咬噬着她们脚下的崖石,激起了轰鸣的潮声。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伤怀,被他握在手中的手竟颤抖不已。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握着她的腕儿的手渐渐地收拢,从他指尖和手心传来的温度缓缓蔓延到她冰冷的腕间,至整支手臂,再到全身……
“诺儿……”他深邃睿智眸光锁住了她慌乱的眼神,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暖而柔情,像亲人那般亲切而贴心……
她的心有些慌乱却渐渐地燃起了点点眷念和依恋……
他用几欲不可闻的声音轻轻一叹,缓缓收回了眼光。转过头面向大海不再看她,握在她腕间的手却越发地牢紧,“是本王……”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和犹豫,“是本王照顾不周,让你受苦了……”
她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不……不,王爷……何出此言!”不料他竟会有此言,她惊讶不解地望着他。
他没看她,自顾地看着大海延伸的方向。“如今你无恙归来,本王自是不会再让你受到丝毫委屈……”他沉吟着思索了一瞬,“本王……定会带你回家!”
她心头大震,“回家……”
“嗯!”他转眼向她,眼神坚定笃然,“本王会带你回天玺城,还有……”他的落在她眸中的眼光突然变得无垠地深邃,“你所失去的,本王……会一一与你补偿回来!”
他的声音,掷地铿锵。在她的心底,仿佛下了一场绚烂而梦幻的花瓣雨,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竟感慨万分。虽说她所失去了,高懿想象不到、补偿不来,可是,说真的,她竟好生羡慕那位姓夏的小姑娘,毕竟,这个世界上她终究不是孤苦一人,她身后始终会有一双坚强的手,抚慰着她,支撑着她……
而回过头来想想,高懿支撑抚慰的真真只是另外一个人么?她到底是谁,是宁一诺还是夏一诺,是宁一诺借用了夏一诺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夏一诺借用了宁一诺的记忆记下了过去的憾然……这一切,有谁能分得清,有谁能辨得明,她何苦纠缠,何苦执意不愿接受着诸多善意的安排……
而这片大海……她终于打开心扉重新放眼这片壮阔地浪潮……高懿的手紧紧地握在她的腕间,给她勇气、许她未来……这一切,远远好过她在陆飞昂身边风餐露宿,她堂堂将军之女,金身玉体,断不该与陆飞昂等人为伍……也许,她早该接受这堂堂正正的现实,也许,这才是她的归宿。陆飞昂,尽管走你的路吧,她会拼命的赖在高懿身边,做她的千金小姐,不再让自己失望,不再让自己受伤,与你匹夫俗士从此陌路相视,江湖相忘……
突然,她的心中,原有的那些无法释怀的怨恨和委屈,像那刻划在沙滩上的文字,被温柔的海潮一波一波缓缓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