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说说笑笑,刚到兵铁铺就被请进后院,铸师早已等在院内,满是激昂难抑的兴奋情绪。一见到敏之,立刻将一直抱在怀里的长布卷打开,显出一把长柄阔页的大刀。柄长一丈二,刀长三尺,最宽处一尺三寸,刀头似弯月,刀身清亮如水皎洁似月,幽幽吐出丝丝寒凉,缓缓喷出森森冷意,距大刀还有六、七米远便已强烈感受到刀芒锋锐,似乎皮肤已被割裂。
众人刹时失声屏息,视线中只有那柄大刀。我有些意外地看着那柄刀,怎么气势这么外露,鸣雷随身用的那把小匕首也加了乌精子,没这样啊!若不用它切东西,根本不知它比寻常刀剑锋利,难道是因为它太小,所以没有气势?我对准敏之屁股,一脚将他踹得向前冲过去,慌的他连忙抓在刀柄上。我追近一步,捉住他的手往刀锋前一靠,离刀锋还有一寸距离,敏之的手指已然受伤出血。我连忙捏紧他的手用力甩了一下,把血珠甩在刀刃之上,并且说:“敏之是武官,少不得上阵杀敌,刀的凶性还是留着的好。”刀刃之上一沾鲜血,溟溟雾气霎那间升起,四周气温陡降,空气有如波浪翻涌,似有“叮叮!”轻暴珠串般密密响着,好一阵才渐止。大刀远播的锋锐蓦然一收,只留刀锋处浅浅散出寸许光芒,好似一洼秋水寒洌洌的散着幽冷。
褚洪乍然低喝:“好刀!”
顿将众人惊回魂,快步来到近前,一同细细观看大刀。我从身旁草丛里扯下一根老草叶,信手挥向刀锋,只撞到刀锋散出的光便自断做二截。不由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刀实在锋锐至极。我瞄了眼众人,嗯,不好,得快离开这儿,他们看宝刀跟鲨鱼闻见血腥,飞蛾见到火光,蝇苍瞅见臭肉有得一拼,眼里心里除了宝刀之外,电闪雷鸣山崩地裂也视若无睹,安静地等他们看够摸够赏够,我还不得饿死。
我从兴奋到神智不清的铸师手中扯过包刀的布,拖开梁美人,猛将包刀布抖开罩在刀上,然后对齐齐瞪视过来的诸多眼睛,笑着说:“腹中实在饥饿,若不招呼一声竟自离去,恐你们担忧,唯有出此下策。”说完之后一拖梁美人,“梁大哥,柳子街在何处?”
苏孝义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雷弟竟还未用饭,柳子街距此处极远,不如剪子股惠娘那里用饭。”说着便当先一步往外走。
冯泰一听要去惠娘那里,立刻叫了起来:“正是,正是,玉芦和排烧都存在柜上,昨日有那腌脏物生事不曾吃过瘾,今番定要补它回来。”
去惠娘那里?我抽了下嘴角,才只一夜过去,她师门中的师叔师伯师兄弟师姐妹师等等来不几个,此时前去分明撩祸。她店中小二又不一般,指不定里面还有哪个高手藏匿,闹得不干不净日后就是不死也得脱成皮,一个肉圆盯着已经够我呛,我可不想再多出一堆来。
敏之看出我神色有异,笑起来说:“雷弟畏蛇,想是不喜那里,远些便远些,还是去柳子街吧!”
褚洪微蹙了下眉说:“男儿大丈夫,区区虫豸怕它何来,这般退缩将来如何能有作为。”
我瞅瞅褚洪微拧了眉说:“大哥知我前往柳子街用饭,忽换去他处哪里找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万年退犀雕的苒花坠,递给敏之说:“让人拿这个告诉大哥,我去惠娘那里。”
苏孝义一见我拿出的苒花坠立时失出叫声:“避日犀。”然后急急上前拿在手中,仔细查看。
不是只有生犀才有可能成为避日犀么?我疑惑地看了苏孝义一眼,肉圆给我的几根退犀,最小的一根也有二丈多长,本已成精万年可幻化人形能大能小,但被肉圆父母不知用何法封住,再不能变化,我费尽牛劲也解不开。那时腿动不了,幻像也不是时时都有,又不可能一直睡觉,实在闲得难受,就从犀角上切下几小块雕东西玩。本来那几根巨大的犀角是放在过道里的,我的小囚室塞不下,后来做梦玩法术把它们变小收入袋里,没想到醒来一看真变小装袋子里了。害我差点没悔青肠子,早知会变小,就应趁它大个时狠切一些下来,现在死活放不大它,想多找些来雕着玩也没有。死肉圆又混帐无比,之前叫它不要拿那么巨大的犀角来,它一根又一根的抱来,让它拿一根来时,它又一根也不拿来了。我都让姚青把雕下的碎屑拿去合药给它吃了,它还不满意,到底是妖物兽类,不可理喻。
“避日犀是何物?苏兄弟恁得惊诧莫名。”禇洪疑惑地瞧了苒花坠二眼,又说:“这花雕的精巧若生,若非苏兄弟说它是犀角,我只当是朵鲜花。”
敏之也说:“常闻犀之大贵是为通天犀,刻成鱼,衔之入水,可使水开三尺,又名离水犀。避日犀是为何物,闻所未闻。”
苏孝义惊怔地说:“左大人所说,乃是通天犀脑上的角,长且锐,有白星彻其端,能出气通天,方能通神,可破水骇鸡,其色黑而黄。你看此犀色淡而黄,内氲红雾,实为上旸犀之角。上旸犀生于焰火之窟,死则埋骨火泥之内,脑上之角巨如高楼,坚不可摧,唯受雷电而落。上旸犀但受雷电相击,必引地火焚天,因而其角难以存世。幸能有余,往往受它物包溶侵蚀再难分开。世间相传的避火珠,便是内中含有上旸犀角残屑。整块独存的上旸犀角又名避日犀,罕之又罕,稀之又稀。我曾有幸得见《异物经》残片,其上正有此物详录,上旸犀受雷电击而起地火,焚天十日,为共工所灭,因而有半根避日犀存世,散落于五湖四海。”
巨如高楼?不会啊,肉圆拿来的角,最大也不过八、九米,也就只比猛犸象的牙大一些,呃,八、九米好像也差不多二层楼了,而且还不知是从哪里断下来,说不定只是断了个尖端。至于坚不可摧,好像不是啊,我的雕刀是从幻像中拿出来的修花枝的小刀,切它时跟切石膏差不多。
半根存世,那肉圆送来那么多根都是什么角?我忙掏出另几个角上切下来雕的坠子递向苏孝义:“苏大哥,你看这些是何犀角?”
苏孝义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吭出声来,结巴地说:“雷弟如何有这许多避日犀。”然后忽又一指其中一块,惊声高叫:“此乃震山犀。”又一指另一声怪叫道:“此乃倒海犀。”猛然直直瞪向我说:“这些皆是《异物经》中所录传闻之物,不想世间竟当真有此。”忽得手舞足蹈起来,乐得哈哈大笑:“想不到我苏孝义此生竟有此眼福,哈哈哈……”
敏之惊异地瞅着我说:“雷弟宝物不少,随手拿出便是绝世奇珍。”
我干笑一下说:“别人送的,原不知是宝,只觉花好看,大哥好容易衣装整洁,想去铺里镶了与大哥做坠子戈扣,所以带出来。”
众人都用很奇异地眼神看着我,冯泰忍不住说:“雷弟以往到是交结何人,恁得出手大方,以宝相赠也不明言珍贵。”
梁美人只知肉圆天天拿宝物给我吃,但只见过几粒灵兽内丹、三五块万年灵石,还有就是我拿出来玩的各色鬼目精与乌精子,并不知我到底都收了些什么,此时怔怔地看着我发愣。他虽然知道肉圆来历,也知它原本应该用于生长的洞穴内灵兽等物精魄众多,但知道是一回事,当真见着了就是另一回事。看他那表情也知道,他原本没把这些灵物精魄与世间奇珍联系到一起。
我收起手里的物品,笑着说:“我也不知他到底何人,在家之时,他常翻窗前来寻我玩耍,送我这些只说与我身体大有益处,不曾提到其它。”
梁美人已回过神,点头说:“犀角本有药性,此等更非寻常,它既说与你身体大有益处,便不应浪费。”
张进休闻言顿时跳了起来,指着梁美人抖了半天,才说出话来:“这等宝贝,你竟让雷弟吃了它,你你你,当真草包美人。”
梁美人冷冷瞧着他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既然与身体大有益处,与其日后招来祸事,雷弟性命难保,为何不早早将它吃掉。”
张进休被说的呼吸一窒,突然劈手抢过苏孝义手里的避日犀苒花,紧紧握在手里说:“吃掉前,先叫我好生摸上一摸。”
冯泰怪叫一声扑过去,大叫着说:“也叫我摸上一摸,说不得便是世间仅有之物,看过摸过便不枉此生。”冯泰这一闹,立时又有二人冲过去一通乱抢。
我瞄瞄梁美人,他今天真的很怪啊,被人说成草包美人也没动怒,换在昨天,就算不杀了张进休,至低也要打他个二等残废,他到底还是不是梁美人啊!
鲁连之前一直不曾吱声,此时叹口气说:“我去请周教头。”说完转身便走。冯泰等人一边嘻嘻哈哈的争抢避日犀苒花坠,一边催着我们快走,叫着要为犀角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