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盯着我们祖师的圣物一直看做什么啊?”
一声娇叱,水依依不耐烦地推开她,自己上前打量了一下。没什么变化啊,琵琶是琵琶琴是琴,她不禁皱着眉嘟囔道:“奇怪的人,刚才那是什么表情啊?”
没反应吗?她们看到这琵琶都没反应?云蔚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往深处去想。环顾四周,各色乐器缘墙排列,或悬挂于四壁,或安放在木架。若说魏家乐行的器乐考究精良,样式繁多举国罕有,那么这里简直堪比皇宫大内司礼监的藏乐室!不、便是把历朝历代的大内珍品汇聚一堂,怕也没有这般琳琅满目、遍地华珍!
置身于此,只感到满目粲然目不暇接,若不是中央的瑶琴琵琶给她震撼太深,云蔚觉得自己一定会沉溺在这片乐海中难以自拔。
螺旋楼梯层层向上,隐隐绰绰看不到尽头,云蔚想起虚玄的话,刚抬头细看,风渺渺的声音便冷冷响起。
“你就在这一层挑。”
“快一点,我们时间宝贵着呢,没闲工夫跟你耗!”
风水二人说了这些后便再不理她,刚吩咐了她不要想着楼上的宝物,自己便上楼去了。云蔚本来还想拉下脸来请教她们该学什么好,现在也彻底死心。她就近捻起一只陶埙,忽然听到楼上似乎有细微的响动声。
目之所及,二楼上一个人影渐渐挪入视线。
那是个跪在地板上擦拭灰尘的女子,她身形微微佝偻,头发如秋日的茅草般枯黄,却被一丝不苟地编成辫子。从云蔚所处的方向可以看见她手指上长长的血口,有些还没有结痂,流着血水有些可怖,她却不管不顾地再一次将手伸进水桶中搓洗着抹布。
“喂,丑丫头,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水依依也看到了她,惊叫起来,被风渺渺扫了一眼,连忙掩着嘴压低了声音。
“快出去,别污了这里的灵气!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风渺渺声音冷淡中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慑力,那女子瑟缩了一下,跪坐在地板上,声音轻如蚊:“胖婶儿病了,让我替她……”
云蔚在初遇风水二女的时候就承蒙她们提过胖婶儿来跟自己比较,所以知道她是谷中一个扫地的大娘,这姑娘的身份地位看来还不如那位胖婶儿,竟被这样欺负。她皱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觉得不便说什么,自己到一旁架子上看胡琴去了。
谁知还没看两眼,楼上又一惊一乍地叫喊起来。
“呀!你手上怎么回事?好恶心啊!”
水依依用丝巾掩着鼻子尖叫,就仿佛大户人家的娇养女儿从来没有看见过血一般,风渺渺凝视着地上被擦过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冷气。
“跪下!”
女子刚刚站起准备离开,吓得一阵颤抖,咕咚一声跪了下来。
“你不知道灵犀馆是什么地方吗?沾染血污还敢踏进,真是胆大包天!”
“奴婢知错。”女子脸色煞白,低垂的头几乎要埋入地下,“奴婢……奴婢一直小心,未敢让血污沾染地面……”
“还敢狡辩!”
水依依在旁越看越是厌恶,抬起一脚踢在她膝盖上,女子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却不敢呻吟,按压着伤处咬牙喘息着。
云蔚从斜下方的角度看过去,竟看见有殷红的血色透出粗布长裤,从那女子的指缝中渗出来!显然原来就有旧伤!她紧紧捂着膝盖,正竭力不让血低落在地板上,瘦弱的双肩瑟瑟发抖,如一片狂风中飘零的黄叶。
“你……装什么装?”水依依也察觉到有些不对,怒气却依然不减,见这丑丫头竟敢迟迟赖在地上不起来,又伸手去推。
“简直欺人太甚!你们这么为难她很风光吗?!”
突然间楼下一声怒斥,隐忍许久的火山在此时终于爆发!
云蔚觉得怒火上冲心跳加快,有些控制不住脚下便蹭蹭蹭上了楼,挡在那女子面前。水依依与她雪亮逼人的眸光一对,心中狂跳,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风渺渺倒是沉静许多,冰冷的目光贴着云蔚周身上下游走了几遭,慢条斯理道:“师妹真是好气性,刚刚入门便懂得打抱不平了,真是让我们惭愧啊!”
“是啊。”云蔚随口应着,目光沉沉笑意浅浅,“怎么比得上二位师姐度量宽宏呢,这样的好涵养可真让师妹汗颜啊!”
“你——”水依依猛地一跺脚,小脸憋得通红,忽然间扬起手掌!
剧变横生!眼看那携着风雷之气的盛怒一掌就要掴到云蔚脸上,躲在她身后的女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掀起水桶奋力泼洒出去!
只听见“哗啦”一声响,污水带着抹布划出一道灰色的水幕飞腾向上,又哄然落下。
水依依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心,她堪堪打了一个机灵,不可置信地看着怀抱空桶瑟瑟发抖的女子,目光茫然嘴唇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师妹!”风渺渺大惊之下勃然变色,扯下半搭在她头发上的抹布,取出手巾匆忙擦拭着滴滴答答到处都是的污水珠。渐渐的,她动作慢了下来,目光凝聚如针尖,嘴角缓缓上扬,一个冷笑眼看就要成形。
云蔚见这情形,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将已经吓得丢了魂儿的女子再次拉到身后。
然而还没等到风渺渺有什么动作,“哇——”的一声哭泣骤然打破死寂。
水依依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嚎啕大哭着跑下楼去,双腿颤抖不止,脚步踉踉跄跄。风渺渺唤了几声“师妹”,见她非但不听反而跑得更快,也赶忙追了下去。
“快走,不要让她告状!”
云蔚身后的女子随着这哭声惊醒过来,猛推着她冲下楼梯,可毕竟晚了一步,眼看二人一前一后冲向大门。
平心而论,云蔚若是施展轻功绕过夜明珠神龛,还是笃定追的上的,可是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还顺手将那女子也一并拽住。
“哐当”一声,大门被从外面锁上,水依依带着哭声的咒骂越来越远。
“你们给我等着——!”
这是灵犀馆中能够听到的她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