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元罡啊。”来人四下一望,连忙拉着云蔚窜进了当铺。
“哦,你是凌波阁的……”云蔚这才回想起来,她在凌波阁曾与此人有一面之缘,她还记得这个元罡虽然名字听起来刚毅正派,却长了一张娃娃脸,就连说正经事的时候也是一脸笑意。
“对,我是萧护法手下,这次奉护法之命去重湖水帮,却遇上了揽冥宫的爪牙。水帮覆灭后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又被他们发现了,昨夜将我栖身的客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竟然是揽冥宫?”云蔚大惊失色,连连退后。
“是啊。”元罡点点头,一脸的愤恨不平,“而且这次带头的就是我们凌波阁的那个叛徒苍彦!这小子现在是揽冥宫的钧天宫主了,而且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古怪厉害的枪法,我看现在凌波阁内除了阁主,只有萧护法才能匹敌了。”
“是苍彦,竟是他!他竟然逃出来了!”
云蔚感到双目如针扎般刺痛难忍,若不是这个人,她就不会中毒,眼睛不会看不清东西,更不会沦落到要卖掉最后的绣品的境地。她怎能不恨他?
元罡似乎没有发现云蔚的异常,他顺手拿起小方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不顾一旁乔三两的大声喝问,继续讲着。
“那家伙很厉害,我们都小瞧他了。他逃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在阁中,据说夏攸辰按照萧护法的安排,抓住了苍彦的同伙,竟然就是我们凌波阁的管事方胜!但也就是在同一天,夜里暴雨倾盆,紧接着地牢就塌了,苍彦也不知踪迹。现在想来,他一定是趁机逃回揽冥宫去了。真是该死,护法提醒过我一定要防备揽冥宫对重湖水帮动手的,还是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了!”
“那你没有向阁中求援吗?”
“不行啊,我一路都被跟踪,实在没有机会。而且苍彦对凌波阁十分了解,武功又了得,我要是贸然联系同门,肯定会让他们白白送死的!”
元罡还要细说,门外的行人忽然骚动起来。
“遭了,他们追来了!云蔚姑娘,你也跟我一起走吧!护法很担心你呢!”元罡似乎对这里十分了解,拉起云蔚就冲向后门。
“哎——姑娘,你的……”正在这时,朝奉老许从后堂端了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开好的当票和银子。云蔚略微犹豫,一勾手揽过这些东西,紧跟在元罡后面跑了过去。
现在情势危急,来不及再向乔三两讨回扇袋了,等以后再凭当票来找他吧。不过看他那一副视财如命的样子,扇袋应该会被好好保存,不会轻易出手。云蔚心里打定了主意,稍稍安心。她看了一下四周,元罡这时已经带着她跑到一条狭窄的小巷中,这里街道蜿蜒四通八达,所谓“大隐隐于市”,果真是绝好的藏身之处。
陌溪哥哥选定办事的人果然不同一般,就算平日里一脸傻傻的笑意,关键时刻还真是临危不乱呢!云蔚暗自打量着这个貌似狼狈,实则内心笃定的书生,就好似看到了一种在心底升腾不灭的力量。在凌波阁的时候,她经常就经常感觉到这股力量,这是揽冥宫的杀手永远也不会拥有的力量。
只可惜凌波阁不能再去了,就算那里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也不行。那样只会让陌溪哥哥难堪,只会让他分心,更何况,还要承受那些复杂难明的目光,毕竟,陌溪哥哥他终究是要娶霏泠姐的啊!
该割舍了,其实很多时候遇到难以抉择事情,只要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云蔚暗暗告诫自己这一次也不能犹豫,她在一个转角处拉住了元罡。
“我不能和你回凌波阁,我还有事。”
就在云蔚和元罡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后院的时候,几名黑衣杀手如一阵黑风般闯进了乔记当铺的大门,只是几个瞬息,他们就搜遍所有房间,将所有人驱赶到墙角,回身向门口弯腰行礼。
“首领,谢先生,不在这里。”
“他逃不掉的。”伴随着一个清冷的声音,一名黑衣少年跨进门来。他面色虽然苍白,漆黑的瞳仁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冷峻与坚毅,这份独特的气质化作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他与尘世中人分隔开来。
“他往何处去了?”他扫视全场,淡淡发问,却不是对着自己的下属,而是瑟缩在墙角的乔三两。只一眼,苍彦就认出了谁才是这家当铺的老板。
“后、后院……还有一个女的……”乔三两吓得头也不敢抬,伸手指了一下后院方向,又连忙缩了回来。
“女的?”谢岷踱步上来,“还有个女的?”
“是……那书生是叫她作‘云蔚’。小的、小的不知……不知是不是洛阳的绣娘……云、云蔚……”
听到这话,谢岷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若有若无地现出杀意来。苍彦却没有注意,仿佛被触动什么回忆似的,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后堂,低声喃喃:“竟然是她……”
“不追吗?”谢岷急于知道针谱的内容,心里着急,却又不便向苍彦透露。
“哦?”苍彦这才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谢先生素来波澜不惊,此时却为何着急起来呢?”
“这……”谢岷老脸一热,正不知要如何解释,苍彦却不再理会他,轻抿的薄唇低低吐出一句凌厉简短的命令。
“追!”
“你疯了啊?为什么?还有什么事比躲过揽冥杀手的追杀更重要?”
在小巷深处一间荒废的草料棚前,元罡一脸诧异地压低了声音,向着湖蓝色衣衫的女子发问。
“别问了。”云蔚漠然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帮我和陌……嗯,萧护法说一声,我会保护好自己,请他不要担心。”
“他怎么能不担心呢?”元罡愤愤一甩手,“护法他向阁主禀报说你留下字条离开,另行有事的时候,虽然神色如常,可是我听得出来他连声音都变了!虽然说我承认将你带回去是有些不尴不尬,但是凌波阁上下都不能看着你有事的。再说了,我不把你带走,见了萧护法怎么交代?我虽然还没见过他生气,但是一点也不想见到!所以别啰嗦了快走吧,江边我已经雇好了船。”
云蔚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暗自好笑:啰嗦的分明是你好不好。
然而她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听到萧陌溪的消息,知道他原来如此在意自己,她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从初秋古旧的城池走进了四季如春的小小山谷,杂花点点,碧草如茵,青天如洗,温风醉人,那些即将追来的冷血杀手又何足道呢?
她浅笑着垂下眼眸,眸光如微波荡漾,有丝丝缕缕的哀愁渐渐浸入波心:陌溪哥哥,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去见你,我还有好多事情没能想清楚,没有做决定,我更不想让你为难,就算是一个人,我也会努力好好的活下去。
她抬起头,郑重地看着元罡,一字一句:“我是真的有事,是对我、还有对另外一个人都很重要的事,所以请你不要拦我。”
“云蔚姑娘?”元罡被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吓了一跳,这个市井中长大的绣娘分明个性和霏泠小姐毫不相像,这执著的眼神却颇有几分相似,让人实在不忍心违逆。
“好吧,你向南跑,我替你引开追兵。”他吐吐舌头,投降服输。
“多谢。”
“算啦算啦,真是拿你没办法。果然圣人说的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下次碰到萧护法,可要替我说情啊!”元罡无奈地耸耸肩摆摆手,突然一闪身窜进了一条小巷。
“在那里!追!”几人黑衣人瞬间现身,紧随其后。
云蔚不敢耽搁,飞速从身旁晾衣杆上扯下一件半旧长袍披在身上。“谢啦。”她默念一句,取出一小块碎银扔到晾衣杆旁,混入了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