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梧堂出来,行到一僻静处,三姨娘猛然转身,厉声道:“秋怡?”
不等三姨娘说什么,秋怡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连声道:“主子饶命,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对主子有二心。”锦翠从一进府就跟着二姨娘,和她们明争暗斗十几年,却不防,关键时刻置云姨娘于死地的,居然是她。
三姨娘瞧了秋怡半晌,满意的看到她匍匐到地上不敢抬头,才道:“没有最好,若是有,到时休怪我不念旧日情份。”
秋怡忙道:“主子放心,奴婢虽然卑贱,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三姨娘颔首:“你明白就好,起来吧。”
秋怡暗暗揩掉额上冷汗,乖巧的跟在三姨娘身后。她的确是没那个胆,别说三姨娘发起狠来她无法招架,便是三公子那里,她也不好交代。别看三公子平时对三姨娘不冷不热,心里却在意得紧。这些年,里里外外若不是有三公子和大小姐暗中照料,照自家主子的脾气,哪能在老夫人和二姨娘眼皮子底下讨得了好?
教训完秋怡,三姨娘心里舒服许多。虽然她跟二姨娘不对付,但乍一看到心腹叛变,心里难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慌来。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往楚敏和程玉蝶所住的院子而去。
“敏儿要出去玩?”
刚一进门,便见到楚敏收拾整齐了要往外走。楚敏望了她一眼,又瞅瞅身后,便带了寰儿,世儿两个丫头出去了。这几天,娘总跟表姐两个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她没兴趣也没心思去理会。
这一段时间,楚意心情不好,大哥哥也不好,这两个人够她头疼得了,大嫂嫂都没空去理,何况是眼前这两个无聊的人。
“姨母来了,请坐。”程玉蝶袅袅婷婷走过来,脸上带着进退合仪的淡笑,“莲儿,泡茶,这一路走过来,姨母该是口渴了。”
三姨娘听在心里,乐在眉梢,“还是我家蝶儿孝顺,不像敏儿那个丫头。”敏儿不在也好,省得到时帮不上忙,反坏她的好事。
程玉蝶温柔笑道:“蝶儿怎么及得表妹。”
喝了一口茶,将秋怡和莲儿遣了也去,三姨娘才道:“二姨娘倒了,可老夫人好像没有要休掉那丫头的意思。”想了想,不解道,“按说都赶到悦然轩那样的地方了,摆明了是不想要这个孙媳妇,可迟迟不下决心,姨母也百思不得其解。”
程玉蝶眉心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或许老夫人顾念着二表哥,毕竟,她也是二表哥的亲表妹。”
三姨娘点头称是,二姨娘虽犯了大错,可楚辰却是二爷的臂膀,如今楚家,可不是靠着这两个人才撑到现在。或许念及这个,老夫人才不得不顾及几分。继而想得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三姨娘暗叹一声,歉疚道:“都是姨娘没用,害蝶儿也要委身为妾。不过,那丫头不得玥儿的意。你进门后,只要牢牢抓住玥儿的心,总吃不了亏。”
程玉蝶没接她的话,轻抿一口香茶,笑道:“事已至此,也未必没有转机。”
三姨娘眼前一亮:“蝶儿有办法?”她就知道,她的蝶儿就是个女中诸葛,足智多谋。
程玉蝶望着二姨娘,抿嘴轻笑。
她这辈子一定要嫁给玥,不是作为妾室,而是明媒正娶的妻。
谁挡她的路,都不行。
即便是看惯人心险恶,晚晴心中依然悸动不已。锦翠出其不意的反水,二姨娘惊愕的脸,久久在她眼前晃动。谁能料到,老夫人突然一记狠招,杀得行事滴水不露的二姨娘毫无还手之力。太过信任一个人,往往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老夫人虽然暂时放过了她,可她隐隐觉得,棘手的事还在后面,事情远远没有完。膝盖依然作痛,她脱掉鞋袜,捋起衣服,果然红肿了。心疼之余,不禁暗暗佩服自己,性子越发好了。晚晴微凉一笑,索性四肢舒展,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起呆来。
“小姐。”紫苏轻呼一声,忙将她扯起来,“您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了怎么办。”眼下小姐果真自暴自弃,越来越没个正形。这样的姿容被人瞧见,传了出去,还不落人口舌。刚走到近前,蓦然望见雪白的膝盖上两片红肿,问道:“老夫人唤小姐过去了?”
“恩。”她把玩着自己的发梢。
紫苏转过身去找药:“再过去时,不管有什么事,小姐都要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就算讨不了好,可也不必吃亏。”老夫人的态度越发难以捉摸。刚才小碗告诉她,二姨娘被老夫人关了起来。唉,以后的日子,恐怕越发难艰了。
“我知道了。”
一听到那懒懒的语气,紫苏就知道小姐根本没听进心里。当下只得摇摇头,专心上起药来。屋中一时寂静无言,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细细的说话声,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仍然被微风送进窗来。
“小喜姐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搬回去?”这是安儿的声音。
小喜道:“老夫人不是发下话来了,等咱们的院子什么时候修好了,什么时候就搬回去。”颇有些心不在焉。
安儿失望道:“那只怕要等到过年了。”
小喜冷笑:“就算等不到过年,院子修好了,住进去的不知道是哪一个呢。”
小喜话中有话,安儿似没有听明白,懵懂不解道:“除了咱们公子和夫人,还能有谁?”
小喜没有接话,两人静默了片刻,忽听小喜惋惜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夫人只消去跟公子说说,万事能成。咱们不用整天心惊胆战的住在这里,老夫人也能对咱们好一点儿,可惜呀……”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五儿喝道:“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快去厨房把饭取来。”
随即,传来小跑的声音,窗外又恢复了宁静。紫苏抿嘴,五儿清冷严厉,不容人碎嘴多舌,她甚至能想像到小喜和安儿吐着舌头逃走的神情。望一眼晚晴,心道,刚才的话想必小姐跟她一样,听得清清楚楚,既然这样,她就不再多嘴了。
随后两日,晚晴在房中禁足,依旧拿了花绷子,专心练习刺绣。她学得很快,一朵睡海棠绣得有模有样,鲜活生动。如果不算紫苏这天借机去了苏氏小院,将几百两银子给了苏谪,日子过的倒也平静。
期间,楚玥曾经来过两次,皆是走到门口被及时赶来的楚妈妈劝了回去。她在禁足,自然是谁也不能见,若要见时,只好等一个月惩罚过去。楚玥不依,被楚妈妈连哄带劝硬拉走了。那一步三回头的可怜模样,看得紫苏等人心酸不已,对他的不满顿时消减。
不知不觉,半个月一晃而过。这天早膳后,晚晴绣下最后一针,春睡海棠大功告成。她捶捶略有些酸痛的肩膀,站起来。有些日子没见过二姨娘了,她今日解了足禁,自当前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