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去后,上官晚幽无动于衷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归于平静,她挥一挥手,晶璃上前将吃了一半的粥撤下去。上官晚幽转过头,淡淡自嘲:“想清净一天也不行。”晶璃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道:“小姐再由着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上官晚幽笑了笑,没有作声。
明知排场是故意让人看的,晚晴也乐得配合。薛妙绮怔愣时,那眼里的羡慕和妒忌表露无遗,正因为难以企及,所以才更加嫉恨吧。晚晴对眼前一切晃如未闻,心安理得慢慢用饭。饭毕,她站起来。上官晚幽笑道:“你倒自在。”
晚晴冲她调皮地眨眨眼,亦笑:“姐姐一片苦心,晴儿岂能辜负?”
说笑了一会儿,上官晚幽觉得乏了,便又躺下。有了身孕的人大多贪睡,不一会儿,帐中便传出她均匀的呼吸声。晚晴嘱咐丫鬟们仔细守着,便同晶璃一起退了出来。日头渐高,阳光慢慢毒起来。两人顺着荫凉的小道往庭院而去。
“晶璃,雪珠哪儿去了?”四下里无人,她直截了当地开口。
雪珠和晶璃是上官晚幽最得力的两个丫鬟,就如同她身边的紫苏和浣绿。可从昨日起,就看不到她的踪影,而上官晚幽和晶璃对她绝口不提,让晚晴不免疑心。昨晚,她不是没有注意到晶璃微红的眼眶。
晶璃微僵,道:“雪珠姐姐……死了。”
“是么。”她轻轻答道,心里涌上一层静凉,却道不出是什么滋味。
“姑爷娶如夫人那天,大小姐伤心过度,躲在房中一整天不肯出来。第二天,如夫人来敬茶,大小姐推说身体不舒服,不愿见她。雪珠姐姐不忍大小姐受委屈,当面说了如夫人几句,如夫人当时没有说什么。谁知,不久姑爷亲自派人将雪珠姐姐拿了,说她对如夫人不敬,拉下去打了一顿,雪珠姐姐抬回来时,只剩下半条命,到了晚上挨不过,就去了。”
晚晴心惊,道:“姐姐当时怎么说?”
“大小姐吩咐人将雪珠好好安葬,就再没提起过一个字。姑爷知道下手重了,觉得过意不去,跑来跟大小姐赔不是,又从身边拨了两个丫鬟过来服侍。大小姐留下了人,却不让近身伺候。自那以后,不仅对如夫人淡淡的,连姑爷也漠然起来。”
想起刚才薛妙绮自称得罪上官晚幽,想必指的就是这件事。林子昊对薛妙绮,情意深厚,下令教训雪珠,也是想借以警告上官晚幽。可没料到,反而弄巧成拙。至于其中是非曲直,恐怕也只有他与薛妙绮心中清楚。
“后来呢?”她忽然觉得有些厌烦。
“半个月后,大小姐发觉自己怀了身孕,坐在窗前发了一天的呆。姑爷得知后,自是很高兴,连如夫人也一天两次过来问候。可大小姐心境似乎越来越差。一次诊脉时,大夫竟然说胎儿有可能会保不住,要大小姐卧床细心调理。姑爷自当照办,可奴婢看着,大小姐自己似乎不那么上心。”
晶璃欲言又止:“二小姐,晶璃知道有些话不当说,可若不说,晶璃担心大小姐,心里实是生气。”她顿一顿,道,“依晶璃看,如夫人每次来,都没安好心。”若不然,那看似柔弱无心机的人,怎的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句句带刺。她日日闹腾一次,大小姐心情若好才奇怪呢。那姿态,她都看得厌了。
雪珠不在了,晶璃事无巨细,亲自操劳,此时说起话来,带了几分雪珠稳重的模样。晚晴笑道:“她只要不太过份,不要理会就是,你只要安心照顾好姐姐,其它的以后再说不迟。”虽这样说,但心下计议已定。
晶璃想了想,点头笑道:“二小姐说得是,晶璃记住了。”
此时,晚晴与晶璃两人站在水榭凉亭里,远远看见一行人朝这边走来。晶璃率先撇了撇嘴,嘟囔道:“真是冤家路窄。”正说着,薛妙绮已行至眼前,望见晚晴,脸上漾起笑意:“原来晴儿妹妹也在此纳凉,绮儿和晴儿妹妹果真有缘。”
她一口一个晴儿妹妹叫得亲切,晚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淡笑道:“如夫人。”薛妙绮转过头,吩咐道:“你们站在那边的树荫下就可以,我要和晴儿妹妹说说话,不叫你们,谁也别过来。”
随行的几人应声去了。晶璃对晚晴躬一躬身:“奴婢也去那边等二小姐,二小姐若有事,唤奴婢即可。”
晶璃她们退下。薛妙绮走近几步,细细打量几眼,笑道:“绮儿一见晴儿妹妹就觉得喜欢,总想着和妹妹说说话,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她拉了晚晴坐下,口中艳羡,“绮儿家中只有绮儿一女,自小绮儿就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家,热闹欢喜,总不致于整日孤单一人,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
她歪着头,天真笑道:“就如晚幽姐姐一般,即便嫁了人,总有自家姐妹前来照料,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她语态越发亲密无间,“绮儿觉得和晴儿妹妹甚是投缘,我以后也跟晚幽姐姐一样,将晴儿妹妹当亲生妹妹看待可好?”
不等晚晴回答,薛妙绮自顾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晴儿妹妹可不要跟绮儿生份了才好。现在晚幽姐姐行动不便,晴儿妹妹若需要什么,或是哪些个下人怠慢了你,晴儿妹妹尽管来找绮儿,绮儿给妹妹做主。”
也不知她是被林子昊惯坏了,还是天性如此。晚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婉言笑道:“谢如夫人费心。”
薛妙绮状似生气,嘟了小嘴道:“‘如夫人’听着生份,不如妹妹跟唤晚幽姐姐一样,唤绮儿‘姐姐’如何?”
晚晴看了看四周,似胆怯道,“于礼不合,晴儿不敢逾越。”
薛妙绮微微一顿,亦笑:“如此,就算了。”她脸上略有失落,转而又笑道:“昨晚都是绮儿不好,害晴儿妹妹难堪,改日绮儿一定专门为晴儿妹妹设宴致歉。”她似忧心道,“只是不知,姐姐何时能原谅绮儿?”
她浅笑:“姐姐并未责怪如夫人,如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她是不屑。
望着晚晴煦如春风的脸,薛妙绮疑惑地眨眨眼晴。片刻后,又道:“闻听晴儿妹妹嫁了燕州楚家,楚家虽是世族,只是妹妹的夫君……”,她瞧着晚晴,欲言又止,然而话中之意,已表露得清清楚楚。
不及晚晴答话,又连忙道:“绮儿不是那个意思,绮儿的意思是,绮儿很羡慕晴儿妹妹。”
晚晴不明白她所指何意。
薛妙绮望着远方,幽幽道:“绮儿尚在闺中时,夫君曾对绮儿立下誓言,终生只娶绮儿一人,永不变心。绮儿满心欢喜,嫁夫如此,还有何求?可是没料到,就在绮儿一心期盼夫君来迎娶时,却得知他背离誓言,迎娶了别人。”
“当时绮儿伤心欲绝,几次想要做个了断,”她转过头,迷离的双眼闪过一丝落寞,“可是夫君派人送来书信,说他是身不由己,一定会给绮儿一个交代,要绮儿耐心等待。于是,后来……后来夫君便也迎了绮儿进门。”
那便是上官晚幽回门后的第二天罢,她现在已经明白薛妙绮来找她的目的。
“绮儿虽然心中气恼,却也不忍苛责。绮儿知道,夫君已经尽力了。他与姐姐早已定亲,为了绮儿,夫君甚至不惜悔婚,绮儿也舍不得他为难。况且,成亲那晚,夫君亲口对绮儿说,虽然绮儿名份上比不得姐姐,但在夫君心中,最重要的还是绮儿。”想着当初的甜言蜜语,薛妙绮脸上泛起点点红晕。
“夫君爱惜绮儿,绮儿也要处处为夫君着想。所以,不管姐姐如何恼恨绮儿,绮儿也不会有一丝怨言,”她微笑着,语气中仍有消不去的遗憾,“可任凭如何,绮儿还是羡慕晴儿妹妹,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比翼白头。”
晚晴静静听着,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薛妙绮与她聊了半日,歉疚起身,“绮儿出来许久,再不回去,夫君该着急了。晴儿妹妹自便,绮儿先走一步。”薛妙绮微微一笑,转身。晚晴亦起身,眼稍淡淡划过她娇媚的脸,泛起阵阵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