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晚晴坐在屋顶上,独自望了远处的黑夜出神。凉风阵阵,吹得草丛里的虫鸣时远时近。她恍若未觉,凝神望天。忽然背后瓦片有轻微的响动。她没有回头,淡淡向来人问道:“是你动的手脚?”
元清明在她身旁坐下来,斜瞟一眼,懒洋洋道:“废话,除了小爷我,还有谁暗中助你。难不成指望你的好婢女?”说着,使劲扯了扯身上的粗布短衫,那是楚家下人的衣裳,穿了这么些天,还是不习惯。他朝晚晴不满地撇撇嘴,都是这女人的馊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整他。
“果真是在助我,没有别的目的?”她一脸怀疑。
自从那****跟随她至水榭小舍,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之后,她就没再在元清明面前刻意掩饰自己。而元清明心照不宣,甚至没有流露出一点好奇之心。也不知他是天生不拘小节,还是故意为之。总之,状似无意的任性举动,她还是隐隐觉察有些不妥。
虽说,元清明这一次的确帮她省去不少麻烦,但他那天为何会出现在那儿,并将林子隽的意图看得清清楚楚,还巧妙的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是巧合?还是如同上次一般,悄悄尾随而去?还是说,另有其它意图……?晚晴打量着她,充满了疑虑。
月华下元清明的神色甚是不屑:“哼,谁让我是你的债主呢。”
晚晴望着他,仍是不信。
觉察到她的目光,元清明霍地站起来,双手环臂,倨傲地俯视下来:“莫说一个小小的林府,天大地大,小爷我想怎样就怎样就怎样,天皇老子也管不着。你只要给我记着,你除了欠小爷四万两黄金之外,还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就够了。哼。”
说罢,气呼呼的转身离去,只见他轻盈一跃,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晚晴颇为无奈,元清明行踪诡秘,不知是敌是友,她不得不小心。若说他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是为了钱和人情债……。算了,如果说与人听,任谁也不会相信。元清明是那种若短缺银两,会半夜三更闯入人家耀武扬威让人乖乖拿钱的主。施恩图报,他没那个耐心。整人倒符合他的个性,譬如林子隽。
不过,元清明虽然随心所欲,但好在心计不深。如此一想,她稍微安下心来。而元清明怒气冲冲的回到房里,越想越觉气愤。该死的女人,亏他好心帮她,不知道感激倒也罢了,竟然反过来怀疑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真可恶至极。猛灌一壶凉茶,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他今晚不去,她是不是要一直等到天亮?他一愣,重重将茶碗在桌上一放,走到床边倒头躺下。他教训林子隽那个败类自有他的道理,她等与不等,与他何甘?
许是觉得对晚晴有所亏欠,本是请她过来照顾晚幽,却不料被子隽白白占了贴身侍婢作妾,身边少了一个心腹使唤。林子昊亲自命人操办一切。为了不让她觉得失了颜面,还着人备下一份厚重的嫁妆。消息一传开,引得林子隽院子里的几位美貌侍妾嫉恨不已。晚晴得知后,几经推辞,皆被婉言挡了回来。
第二天,浣绿装扮一新,真可谓艳若桃李,人比花娇。直看得紫苏和晶璃都呆了去。只不过浓浓的脂粉下,脸上有掩不去的倦容,虽不如想像中那么高兴和满足,但亦没了昨日的失魂落魄。她想了一整天,反复思量过后,终于想通了。若不服从,她还能去哪儿?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的么。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绝不能错过。
即使跟自己想要的有些出入,但毕竟还有机会。那晚很明显,二公子是遭人陷害,才会误会她。只要解释清楚了,她再曲意逢迎,伶俐些,二公子还会待她如从前一般好。之后,再拿出些手段来,不久她一定会像她一样,摆脱卑贱的出身,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室。浣绿对晚晴从容一笑,俯身拜过后,便随来人去了。
“小姐,就这么让她去了?”
望着浣绿毫不留恋的背影,紫苏眼神复杂。这个跟自己同吃同住,同甘共苦的女孩儿,她此刻才发觉,她根本看不懂她。那****亲眼所见,水榭小舍外浣绿与林子隽窃窃私语。昨日又从晶璃处无意得知,前日傍晚浣绿曾领了小姐前往水榭。她,到底居心何在?
晚晴转过身,“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念及主仆一场,我助她一助,至于究竟是福是祸,就要看天意了。”
顿一顿,她复道:“紫苏,这两日把东西收拾妥当。”
紫苏不解:“小姐这是要回府?”
她望过来一眼,笑道:“是时候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官晚幽看她的眼神便不同以往,迟疑间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顾忌。虽然她在林子昊面前帮了她,可那副从未有过的打量的神色。她什么时候与她有了隔阂?晚晴略一沉吟,对紫苏吩咐道:“你空闲时去晶璃那儿坐坐,看这些天姐姐身边是否有不寻常的事发生,打听的时候小心些,别被她瞧出端倪来。”
“是。”紫苏眼里闪过疑惑,口中答应道。
一转眼又过去几天。这一日午后,艳阳高照,蝉鸣如嘶。上官晚幽倚在榻上纳凉,旁边小几上放了两盏冰块消暑。仍觉阵阵热浪迎面扑来。晶璃指挥人将门前的青石板用刚打的井水泼了三次,门两侧一左一右也置上两缸冰块。又命几个小丫鬟拿了团扇扇着,这才觉得凉爽了些。
“这个,这个,那一匹也不错。”
丫鬟们手捧布匹,在上官晚幽面前一字排开。那是前些日子晶璃同紫苏一道从库房里选出来的。每个人怀中捧了五六匹,足足有二三十匹。上官晚幽中意的,便留下来,不中意的原样退回。约过了半个时辰,上官晚幽略感疲乏,转头对晚晴笑道:“姐姐怕是挑花了眼,瞧着哪个都好,晴儿快帮姐姐选选。”
上官晚幽要为腹中的孩子准备衣服,已经选了十几匹之多。晚晴见她选的颜色多偏青蓝,便指了几匹色泽鲜艳的团花云锦,笑道:“姐姐怎知肚子里的是男儿还是女儿?”
晶璃笑道:“二小姐还不知道呢,昨儿个大夫来诊脉,说大小姐怀的定是位小公子。大小姐得知后,才专门挑了这几种花色呢。”
“当真?”晚晴望着上官晚幽,诧异道,“姐姐怎么不早说,也让晴儿为姐姐高兴。”宗法社会向来重男轻女,上官晚幽若能一举得男,母凭子贵,日后可无忧矣。上官晚幽垂下眼,自语道:“也不知诊得准不准。”她抬起头,命晶离璃将那几匹布料留下来,“这样也好,有备无患。”
选定了布料,开始挑选花样及丝线。上官晚幽拨弄着眼前的一堆绣样,望了晚晴,忽然道:“妹妹针线绣工向来比姐姐好,若有闲暇,不如替姐姐为孩儿做两个肚兜?”上官晚幽静静的看着她,眸光冷静。
晚晴将丝线整到一处,才抬眼笑道:“晴儿很久不曾动过针线,手艺早就生疏下来,现在做出来的东西,不及紫苏十分之一。姐姐这边要是人手不够,晴儿把紫苏借给姐姐几日,可好?”
上官晚幽似惋惜道:“如此,便罢了。”
紫苏上前替她解围:“大小姐有所不知,自从那次二小姐落水碰着了头,就没再做过东西。二来,楚家老夫人心疼二小姐,也从不让她做这些活计。一来二去,好好的手艺却是荒废了。近来紫苏新学了一种针法,大小姐若不嫌弃,紫苏愿意为大小姐分忧。”
上官晚幽笑道:“真是难为你了。”
从上官晚幽处出来,晚晴脸色越发凝重。回到房中,对紫苏道:“怎么样了?”
紫苏这几日一直小心留意,如今见她问,便道:“奴婢打听过了,那天楚家来人,不仅给小姐送了一封信,也有人给大小姐送了一封,只不过那信没经过晶璃的手,而是直接送到了大小姐跟前。晶璃也是事后才得知。大小姐看过信后,当天就派人去了江州,昨儿那人回来后,在大小姐房中呆了两个时辰,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听晶璃说,大小姐昨晚一宿没睡,对着那封信怔了一晚上的神。”
“那封信是谁写的?”她道。
紫苏微顿,道:“是……云姨娘。”
是么?晚晴冷笑。林府,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