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少卿苏备穿着一身行商人的行头,带着几头骆驼从晋阳北门进城,来到城里最大的一家酒肆门前,刚到门口,酒肆的堂倌就迎了出来,躬身笑迎道:“呦,贵客里边请啊。”
苏备依着之前学的商人的口吻和堂倌打着哈哈,招呼手下的几人看好货物,一同走进酒肆中。
酒肆里倒也算热闹,几个胡人用他们本国的语言,口沫四溅的正说个不停,苏备听了一会儿,端着酒杯走过去说道:“几位老兄,可是从西域来的吗?在下正准备到西域去走一趟,倒要向几位讨教讨教啊。”
几个胡人也都是热情好客之辈,听到苏备说话客气,都满脸笑容的招呼他入座,几杯酒下肚,就天南地北的拉开了话匣。
当时两魏并立,关隘不通,东国的商贾若想到西域做买卖,只得从蠕蠕国多绕两三倍的距离,但正因为如此,货物的价格也随之而升,在利益的驱使下,即使再绕几倍的远,依旧有人往来奔忙。
胡人听说他要到西域去,都向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又摇头道:“太难了,太难了,我们已经十多年没回过家了,只是北上蠕蠕国,南下梁国做生意,想从蠕蠕那里穿过去,那简直像劈山一样不可想象。”
苏备笑道:“这个几位倒不用担心,我是官商,带着官府的名帖呢,如今大魏和蠕蠕是姻亲国,不会出什么事的。”
几个胡人一听,互相点点头道:“到底是官家的人好办事,早知道我们也都混个一官半职了,胜似这么常年奔波,担惊受怕。”
聊得渐渐熟络,苏备拿出那枚玉牌说道:“我一个朋友告诉我,西域有个山的景致非常漂亮,但他又说不清名字和位置,只是给了我一个玉牌,说是那山与这牌上刻的一模一样,我一看便知。”
说着把玉牌递给一个胡人说道:“把我弄得一头雾水,他倒自己先离开晋阳了,弄得我这没着没落的,你们看看,能猜出个大概不能?”
几个胡人传看着玉牌,一个个的摇头说道:“没见过,没见过,西域太大了,山多了,你怎么找,找不到的。”
苏备失望的拿回玉牌,这已经是他扮成商人探查情况的第三天了,依旧一无所获,看来希望还是太渺茫了。
“也许该另想个办法。”
苏备手夹着玉牌,来回晃着,心中这么想道。
正巧堂倌端来了羊肉大餐,适才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见到苏备手中的玉牌自然多看了几眼,瞅着上面的图案说道:“这位贵客玉牌上的图案小人倒有些印象。”
苏备眼前一亮,忙起身说道:“堂倌若是能指点一二,我必有谢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到堂倌手中,堂倌朝店主瞟了一眼,手一抖,便将铜钱收入怀中。
有了进项,堂倌自然眉开眼笑,只是怕店主责怪,不敢多待,便趁着每次上菜的空当对苏备说了自己所知的一点事情。
“大约是一个月前吧,有一批从邺都来的胡客老爷……”
“其中有一个腰里也别着个一模一样的玉牌……”
“客人问我怎么知道的?那位客人倒也有意思,在酒桌上与邻座的客人吵起来了……”
“为什么吵?他非要说咱们大魏的山不如西域的稀奇,呦,几位胡商老爷,你们别见怪,我可没这意思,什么山在小人眼里都是一堆石头,没什么差别,我只是转述那人的话罢了……”
“本地的商人自然不服啊,将各地的名山都说了个遍,什么泰山啦、华山啦、恒山啦,那许多的名字小人也记不得了……”
“但那个胡商老爷却一直摇头,带着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最后本地的商人急了,一拍桌子喝道你光是摇头谁不会?你倒是说个西域的山能胜过刚才那些名山的来……”
“那个胡商老爷捋了捋大胡子,从腰间摘下一个玉牌来,没错,就与这位贵客的玉牌一模一样……”
“大家看后都说也就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嘛……”
“那胡商老爷瞅了瞅大家,傲气的说,你们的山只能看,没什么用,我们西域的神山,却是能自己着火生烟,不说别的,就拿这鸡子来说,往那山石上一磕,还没等流下去就已经烫熟了!你们说神不神?小人当时怕他们打起架来,所以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才记得清清楚楚……”
“对!小人能肯定,就是这座山……贵客问他们是去哪里的?这个小人就没问了,不过从邺都到了晋阳,一般都是北上蠕蠕王庭的吧?”
堂倌屡次在苏备一桌上停留,店主终于发现了,将他大声呵斥了一顿,堂倌转过头吐了吐舌头,忙急匆匆的跑开了。
苏备得到了新的情报,总算没有白辛苦一趟,便与几个胡商拱手告别,结算了银钱走出酒肆。
回到廷尉署之后,苏备将信息大略的记载在自己的札记上,紧接着就去找廷尉卿宋世轨商量。
宋世轨听了苏备的描述,微微点头道:“商人总是要不断往返的,一个月前在晋阳,算来也该回到邺都了,要不然我们回邺都一趟?也许能找出点什么也说不定。”
苏备想了想摇头道:“正卿还是留在晋阳吧,大将军特意将我们调过来,若到用我们的时候,我们却都不在,这可不像话。邺都,我一个人去就行。”
宋世轨踌躇片刻同意道:“苏兄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烦劳苏兄辛苦一趟了。”
苏备摆手道:“都是为国效力,算不上什么辛苦。”
宋世轨从案下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狴犴递给苏备说道:“这是上次答应给侄女的礼物,既然你要回去,正好顺便替我交给她吧。”
苏备皱眉道:“小孩子随口一句话,正卿怎么就当真了呢?”
宋世轨笑道:“一个玩物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实话,我若是有个那么聪明的女儿,她就是想要座金山,我也得变着法送给她呢!”说着拍了拍苏备的肩头。
苏备苦笑道:“难怪她总是显得跟你更亲,你就是太惯着孩子了。”说着也不再客套,将玉狴犴放起来收好。
他二人常年互相扶助,论情谊早已超过一般的兄弟之情,只是苏备这人向来死板,不愿让人认为自己与上级长官套近乎,自从升任廷尉少卿之后,便一改往日兄弟相称的习惯,不论在朝在家,都称呼宋世轨为正卿。
二人将公务互相交代一遍,苏备便即起身告辞,眼看日头尚早,免得空延时日,便仍然穿着行商人的衣服,带着几个廷尉小吏,骑马出了晋阳城,前往邺都查访。
这一日行到井陉关附近,苏备抬头向山间看去,暗暗想道:“这里是案发现场,我与其去寻那虚无缥缈的商人,不如先到此处查看一番的好!”
想罢便与几个小吏打声招呼,众人朝隐然可见的山间废墟一路赶去。
一片残垣断壁,被大火熏得黢黑的墙壁以及烧成木炭状的梁木到处皆是。
苏备下了马,一边摸索着,一边朝庵堂中走去,好在时间不算长,废墟仍然大致保存着原来的结构。
苏备一路朝里走去,突然看到几排被熏黑的陶缸,忙招呼人过来,一起朝陶缸的位置赶去,陶缸中的黑水已经所剩无几,众人朝旁边的几十具没烧干净的尸骸看了几眼,又望着这片曾装载着不知名毒水的陶缸,都感觉有满腔的话语却偏偏又无从说起,这时一个小吏喊道:“苏大人,你看!”声音带着恐惧,手指指着一个破损陶缸旁边的土地。
苏备顺着他手指的位置望去,只见地上满是被黑水侵蚀的痕迹,但令人惊讶的是,在黑水的上面,散布着几具小小的动物骸骨,看起来似乎是老鼠。
“这骨头可真干净,一点儿肉都没有啊……”一个跟过来的小吏用一种冒寒气的语调说道。
苏备探出马鞭,将尸骨拨过来一个,反复看了看说道:“原来那毒水是做这个用的!”
先前惊呼的小吏闻声问道:“大人你是说,老鼠是因为沾到了黑水,所以全身肉都化了?但那女人的尸体怎么却没有化呢?”
苏备道:“大概章武公赶到时她们刚死不久,浸泡的还不够就被捞了出来,所以当时没有呈现异状吧。”同时苏备的心中暗暗吃惊道:“难怪我们仔细保护这尸体,又是这隆冬季节,那尸体本不应该这么快腐烂,原来是因为浸泡过毒水,尸体已经从内部被腐化了!大概此时那尸体更已经不成样子了吧!”
廷尉署众人埋头查找物证,距离他们不远的山坳中,一个黑影始终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们,看到他们发现了鼠骨,由此推断出黑水的秘密时,黑影暗想道:“多亏他放心不下让我回来看看,果然此地出了问题,骆夫人,你办事实在不周详,这些人就由我替你打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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