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美食,汝之鸩毒。——TitusLucretiusCarus
高淯强忍住回头的欲望,生怕转过去就没有机会转回来了,他手中双剑,乃是慕容绍宗特意为他打造的利刃,只有一般刀剑的一半长度,轻便灵巧,高淯用起来非常顺手。
他虽与慕容绍宗对练过多次,真正对敌却是头一遭,适才情急之下,以一招“燕歌九韶”将左剑掷出,借了李家之危,如今更不敢丝毫大意,这伙已转变为匪徒的兵痞下手定会毫不留情。
高家的马队停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显然高洋并没下助战的命令。高淯此时也无暇他想,全神灌注的盯着围成一圈的敌人。
待这伙兵匪看清闯进包围的只是个半大孩子,顿时哄堂大笑,那中剑的也“呸”的吐了口吐沫恨道:“年年打雁,今年被雁啄了眼!”说着扯了块衣襟将伤口裹上。
众人看高淯的眼神如同一只送进狼嘴里的绵羊,并不相信他有什么真本事,高淯乐得对方轻视自己,否则年龄力量上的差距,会成为他最大的危机。
兵匪们扯着嗓子骂道:“哪蹦出来的小杂种,嫌命长吗?”
“还摆个架势,你以为练过几天花把势就算会武了?”
“小子!敢撩我们刘二哥的虎须,你知道刘二哥是男女老幼人畜不禁的吗?”说的那些兵匪都哄堂大笑起来。
高淯却丝毫不为所动,力争在仙女面前赢得第一好印象,等对方笑累了才道:“光说不练假把式,来吧,看看谁是花架子!”说完双剑交叉,摆出一攻一守的姿态。
“臭小子,当真作死!”与刘二关系最好的祁虎子喝骂着当头劈下一刀,本来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是侧身闪避,但那样岂非将车厢中人置身于危险之中?
高淯灵机一动,稍稍后退一步,蜷缩身体,左手剑从身后反手甩出,祁虎子咒骂一声,侧头避过,刀锋一滞之际,高淯佯作站立不稳向前翻滚,右手剑顺势指向祁虎子腹部,喝道:“想活命就别动!”
祁虎子一愣,没想到一招便被小贼占了先手,嘿嘿冷笑两声,并不答话。
高淯站起身来,剑指敌人心脏说道:“你们的同伴性命在我手中,全部放下武器!”
却见众兵匪都充耳不闻,反而缓缓聚拢,高淯喝道:“当真不在乎同伴的死活吗?”
却见刘二用没受伤的手抽出腰间手戟,猛地向祁虎子刺去。
高淯大惊,左手忙把祁虎子推开一步,刘二手戟就势一转,护手的小枝朝高淯面门划去。
“这才是实战!”高淯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侧身又退一步,右手剑放脱祁虎子,挥剑横扫,临到近处却又转成向天直刺,“噗”的一声刺穿刘二持戟之手,刘二手戟“当啷”一声砸在车辕上。
此时却听到厢中女子惊叫,原来祁虎子刚脱挟持,便抽空冲进车中,高淯苦于脱身不得,连连叫苦。
刀声呼啸而过,还在淫笑的祁虎子突然感觉一阵冰凉,眼中的世界似乎一分为二,还能看到自己眉心有血迸出,进而意识逐渐消失,他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同伴的惊呼。
祁虎子被一刀劈成两瓣!
童叟无欺的两瓣,即使将它们放在秤上一定也是同样的重量,高淯听到二兄高洋略带嘲笑的声音说道:“八郎,你在玩什么游戏?”
高淯无言以对,他见识了二兄迅如闪电的快刀,但这不是他沉默的原因,他在心中鄙视自己的无知浅薄,战场上你死我活,怎敢奢求不战而屈人之兵?又听得高洋吩咐道:“八郎主累了,送他去休息吧。”
高淯岂能就此屈服?他硬起心肠,挥手一剑从刘二的咽喉划过,刘二顿时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高淯转头对高洋说道:“谢二兄出手相救,我还有气力,请二兄从旁指点就好。”
高洋点头憨笑两声,将刀插回鞘里,当他瞥见那车中女子的时候,同样如木桩一般僵硬痴呆,许久才缓过劲来。
高淯下定决心,既然生在乱世,就要做出取舍,眼下这帮兵匪,就是要舍弃的东西。
当下跳上刘二的战马,拿起依靠在车旁的马槊,抖擞精神道:“你们一起上吧!”众兵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早有两人狠夹马腹冲了过来,高淯拿着兵器正中,眼见二人冲到近前,双臂猛一角力,将一杆硬木槊杆生生掰成两截,在二人震惊之际,将槊头槊尾分别戳进二人身体。
全军震惊,就连高洋也讶异的张开大嘴,需知槊杆最是坚韧,制作颇费时间工序,虽然这些底层兵士的马槊是最差的品种,但毕竟也是军中武器,竟被一个七岁童子一把掰断,还杀死两个比他大不下十岁的壮年兵丁,顿时剩下的兵匪一起丧胆。
这时兵匪中有人看到高洋的旗帜,惊呼道:“是太原公的车队!别打了!快逃!!”
一声逃命引发的就是集体鼠窜,高洋站起身冲卫队做了个一个不留的姿势,卫士纷纷张弓搭箭,顷刻间十余人命丧黄泉。
眼见危险已除,趴在丈外的李祖升忙撑起身来谢高家二位公子的救命之恩,高淯低着头,神色间颇为抱歉,高洋却摸摸下巴笑道:“你是李希宗大人的公子吧?”
李祖升点头道:“正是,不知公子是?”方才兵匪叫喊他并没听清,是以有此一问。
高洋道:“我是高洋,这是我八弟高淯。”李祖升“哎呦”一声,连忙拜倒在地:“原来是太原公与章武公,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高洋摆手笑道:“不必客套,你们这是要去大庄严寺上香?”李祖升点头道:“正是,年关将至,家父命我带弟妹一同去烧香还愿,没想到碰到这种事……要不是碰到二位公子,我自己也就罢了,两个小妹的一生可就毁了……”说完兀自后怕不已。
高洋咧嘴笑道:“既然相遇也算有缘,认识一下吧?”说着指了指车中三人。
李祖升点头道:“这是舍弟祖勋,这是大妹,二妹。”
高洋皱眉道:“这两位没有名字吗?”李祖升点头道:“自然有名字,只是……”,本想说姑娘名字哪能随便告知,却没胆说出口,这时车里的小姑娘笑着说道:“我叫祖瑛,我大姊叫祖娥,黑哥哥,你长得很有趣啊。”
李祖升吓了一跳,连忙叱责小妹道:“不知高低!这是太原公!快请罪!”
高洋却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李家小娘子,你今年多大了?”祖瑛并不胆怯,朗声答道:“我七岁,大姊十三岁。”
高洋听说,指着高淯笑道:“我这八弟也是七岁,你觉得他怎么样?”祖瑛甜甜笑道:“小公子很勇敢,我很喜欢他呢!”
高洋听完瞥了李祖升一眼,李祖升一脸懵懂的说道:“今日多谢二位相救,只是我们还要上山还愿,此恩且容后报。”
高洋点头笑笑,是以车队腾出一辆空车给李氏兄妹乘坐,祖瑛先蹦跳着上了车,李家兄弟也分别就坐,只李祖娥默默走到高淯面前,盈盈施礼,悠悠的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娥皇铭感于心。”
霎时之间,高淯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原本的羞赧之情瓦解冰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口中下意识的重复道:“娥皇?”
李祖娥俏脸微红,“是我的乳名,平时说惯了……父母兄长都是这么称呼我的。”高淯血气上涌,讪讪的说不出话。
李祖娥又转头对高洋说:“小女子多谢太原公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此去大庄严寺,必当为太原公祈福。”
高洋呵呵笑道:“那有劳李家娘子了,也请为我八郎祈个福。”
李祖娥不再答话,盈盈施了一礼,转身上车去了。
等到车厢转过城角,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高淯才叹了口气道:“二兄,我们也走吧……”
晋阳城南,丞相府内张灯结彩,近年来已不再管琐碎事务的娄昭君正指挥侍女杂役将府中整修一新,将近两年未见的八郎要回家了,前几日李业兴对她说,天象有变,预示了高淯已被祥和瑞气感染,不再有刑克之命了。娄昭君欢喜之下,便命二郎去接弟弟回府团聚。
过几日到年关时,高欢与长子高澄也会回府团聚,一家人终于凑齐了,难怪娄昭君这么开心。
“娄二,去门口看看,怎么还不回来?按路程早该到了。”看着天色不早,娄昭君催促先行回来禀报的车夫娄二。
娄二正要出门,大门却“嘭”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大胡子的高鼻将军走进府来。
娄二忙迎上去招呼,那将军却抬手一巴掌将娄二抽的飞了出去,仍是大步流星的走向正堂,众仆见来者不善,纷纷闪避,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娄昭君听到禀告迎了出来,见来人笑道:“刘将军?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那刘将军嘿嘿冷笑:“俺刘贵算个什么鸟蛋,谁把俺放在眼里?夫人,这是高王给俺的一堆没用的石头,俺都还给你!”说着把各种印信随手抛到地上,各种玉石金属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娄昭君怫然不悦,心中暗道:“这刘贵实在放肆,我家看在你是旧相识的份上让你三分,你怎么如此不分上下,大庭广众之下削我颜面?难道我娄昭君是你随意欺侮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