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回家探亲
家良把所有东西都打进包里去了，连一支不久前买来学习的二胡也带了去，想在家乡工作就不来了。东西都打包好后，他在大街上叫了一辆三轮车，把包裹着草席的被包装上车，斜挎了一只从部队带来的军用帆布袋，提一只网线袋，网袋里放只面盆，面盆里摆了十几斤糖和桂圆小糖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慌慌张张地去火车站，当时他也没有手表，怕赶不上火车，就早早的去火车站买票候车。
当他来到吵吵嚷嚷的鹭江火车站刚付了三轮车的车钱，到售票处买好车票，要把背包行李扛上火车站去时，后面叫着“小包！小包！”追上来一辆三轮车。家良不由的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想回去不再来了的情况让厂里知道了，来追他回去的。回头仔细一瞧，才知道是同在机械厂培训的上海人胡文昌，他还没有跳下车，手上就向他挥着一件白衬衫，“家良，这件衬衫是你的吧，你怎么忘了？还凉在窗外，我见你什么东西都带走了，估计你以后不会回来了，特地给你送来。”
家良接过那件用水兵服改的龙头布布衫，脸红红地不好说什么。
“你回去后，有啥事情要办，尽管写信来我给你去办。”另外他又这么说了一句。家良点点头，感激地又目送他趁上三轮车渐渐远去。没有想到这人还这么重情义。
胡文昌是苏州人，家在上海，高中毕业参加华东军政大学，后部队分配到新僵八一生产建设兵团，在一个甜菜制糖厂工作。因因习惯不了那里的寒冷气候离职回沪。后来福建在沪招工，他就带着妻子一道来鹭江做工。大概是他自己尝过一个人出门的苦楚，所以平常对家良比较同情和照顾。
送走胡文昌之后，家良就赶快背起背包，带上网袋上火车。
那时候鹭江到鹰潭的火车一天只有一班，所以上车很挤，他背着一个大被包，右手提一只大网袋，左手还提着一袋白糖桂园等东西，前一撞后一碰的，好不容易艰难地挤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放下，把行往行李架上搁上，不一会开车玲便响了，列车员把车门都关上，大概列车很快就要开了，列车车厢里的喇叭里唱起了欢快的乐曲。
此刻包家良坐在温暖的车厢里，背靠着椅子，感到如在梦中。这会从请假到出发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一年多来睡里梦里想着回家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原本一年前就可回去的，因为在鹭江参加了工作，如今只能自掏路费回家了。他多么想从此以后不要再回来，但愿意回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就可以不来了。在这遥远的异乡，举目无亲，语言不通，生活又不习惯，感到待着太乏味了。他现在很后悔，当时何不也像那个江苏人那样当机立断就回去？真是早今日何必当初，当时若回去，说不定现在也早在家乡工作了。如今在家乡待着有多好，假若在城里港务局工作，节假日，从单位乘航船到家里，半天就可以到了。雪梅和父母兄弟在礼拜天就常常可以到城里来玩，自己也可以常回家去看他们。
好了，不想这些了，如今也总算可以回家了。这次回去，还没有去信告诉过雪梅和自己的父母，他们见到他突然回去，一定会非常惊喜的，现在再过三天他就可以看到父母看到雪梅了。
正当他在这样胡思乱想时，一会“吭——”的一声巨响，列车震动一下缓缓地起动了。车声隆隆人声叽喳，灯光柔和，车厢内如旅社的小客厅，旅客们忙碌了一阵之后，都坐到各自的坐位上，有的高兴地谈论，有的整理着自己东西，有的摇摇晃晃地打起瞌睡来。家良坐在左边前进的方向，望着车外忽闪而过的蒙胧的夜色，却没有一点睡意，他心潮起伏，如醉似痴。
五年啊，五年没有回家了，家乡如今到底变得怎么样了？雪梅变得怎么样了？父母老了没有？弟妹们看见自己怕也不认得自己了，自己大概也变了不少，此刻他感到混沌恍惚。对家乡产生了又亲切又陌生的感觉。来时是集体来的，回去时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心里感慨万千。
第二天下午，家良在鹰潭转车，列车就来到浙赣线。听到了列车沿途停靠的玉山、江山、金华、义乌的站名，他的心就按捺不住了。那是他五年前进福建时所熟悉的，知道这里已经是他们家乡浙江省的地方了。他不时站起来向车外观望，当列车停车靠站走上来的说着金华腔的旅客时，他都友好地望望他们，感到是那么的亲切。呵，已经到家乡了，他问列车员到他的家乡东海还有多长时间？那个戴制帽穿黑泥制服的女列车员告诉他说今天夜里就能到。他的心情更加激动起来。
果然，傍晚列车就到肖山站了。其实去东海也可以在杭州城站转车的，但那时他不知道。在列车停在肖山站时，他就扛着大背包提着网线袋，肩上斜挎着一只黄军包，随着转车的旅客，穿过隧道拥挤着来到去东海的列车。在列车上听到那些操着绍兴口音、慈溪、余姚口音和东海口音的旅客们，他感到仿佛见到了家乡人，都是那么的亲切，真想亲亲热热地和他们攀谈攀谈。问问他们都从那里来又去那里？现在是不是都回家去？这些年来家乡的变化又如何？当开车途经余姚时他就贪婪地紧紧地盯着上来的旅客们和看着车外的景物。遗憾的是这时已是夜色蒙胧，看不大清景物了。但是家良激动地再也坐不住了。又站起来向外伏在窗边张望着。当他问知坐在他附近的旅客有到宁波站时，他简直如遇到了自己亲戚那样亲切，就主动地和他们攀谈起来。一会车速缓缓地减了下来，很快就要到终点站了。到达他日夜想念的家乡了！他脑海里浮现起一个个家乡亲人们的面貌，并想象着他们在家里的神情。
但是这时一个问题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他下车后到那里去的好？他现在仿佛有两个家。从道理上讲，他是应该先回到自己老家先去看自己的父母的，他的父母已经有五年没有看到他了。父母日日夜夜地抬头盼望着他，特别是母亲，自五四年她把他送到湖头镇去打铁，他已经六年没有见到她了。
但是湖头镇已经五年没见面了的那个少女，又这样强烈地吸引着他，在外地时五年没见也过来了，可是这刻上仿佛再捱一时一刻他也熬不住了。他急着想先去看日思夜想的雪梅，他心里责怪自己是个多么不孝的儿子啊，到底去那里的好？心里激烈地斗争着。
理智和情理告诉他应该先回家去看父母，感情却玩强地要拖他去看一个已经长大了的姑娘。
最后一个见不得人的私心提醒他，他带的东西不多，如先回家，在家里留一点，等到师母家去东西就更少了，而如今去师母家已不单纯是师父母关系了，和雪梅关系确定后又是第一趟去，这第一趟去礼拜访未来的岳父母没有带些像样的东西怎么好进去？即使就在一个地方，第一趟去相亲。也得带些像样的礼物进去呢。何况这么四五年没来了的远道而来的准女婿。
他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还是委屈一点父母，先到湖头镇去看师傅母。
火车到达宁波站已经半夜了，虽然离湖头镇只有三十几里路了，但当时夜里没有车子，他只好找个车站的蹩脚旅社借个通铺宿半夜。这半夜根本没有好好睡，一时心里激动着，他现在和雪梅已经顶着同一方天了。他的父母兄弟和雪梅此刻已经在十几里和三十几里外睡着，明天上午他就可以见到她们了。他的心里是多么的激动啊！兴奋得睡不着。同时因在通铺上睡，十多个都是不熟悉的生人，混杂在一起进进出出的，他恐怕他带来的桂圆白糖等一些宝贵的东西稍不注意让人偷走，到那时他怎么空着手好去见师父母呢？因此他虽闭着眼，却非常的警觉，不时的摸摸他放在床边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他讨了一辆三轮车，用草席包裹着的东西先运到西门外的航船埠头去，找到包家湾的航船，把他的包裹先送送到包家湾塘河沿以前他学生意过的小店。请他以前的小店先生带个信去让包家良家的人来取。然后，他便挎了一只军用背包，提了两大挈袋从鹭江带来的桂圆红糖之类的东西，来到江东汽车站，买了去湖头镇的汽车票，等待下午两点三十分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