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三里亭
“散开散开,你们老堵在门前,叫人怎么做生意?”三里亭来顺客栈的店小二挥着手中的汗巾要将跪在客栈门口的流民赶走,那五个饿得面黄肌瘦衣裳褴褛的流民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家上前讨好的朝小二笑笑,谦卑的道:“大人,行行好吧,我们这些人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瞧着小二的脸色,眼见小二一脸的不耐烦赶紧揽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将孩子往前一推,老人家跪倒地上哭道:“我老头子已经五十六岁,死了没什么,只可怜这才七岁的娃娃,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求求大人行行好吧,救救我们这孩子吧!”
其它三人有男有女见老人家跪了,他们也紧跟着跪下,哭道:“求大人行行好,给孩子一条活路吧!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啊!”
这五人本是同宗,逃难时因与宗族失散而流落至此。此时他五人已经因为数天没有讨到吃食而饿得再也走不动了;可怜这个七岁的孩子没有父母又即将失去他们的庇护,恐怕将来凶多吉少。只盼找个好心人收留,只要有口吃的,即使挨打受骂也比饿死或喂了豺狼强。
那孩子也颇为懂事,小声的可怜巴巴的道:“大人,我吃不了多少东西,但我很会干活,挑柴烧火什么都能干。”
店小二不耐烦的挥手道:“我不是什么大人。快走快走,挑柴烧火都给你干了,那我干什么?我们店家自己都顾不了,哪还能管你们?南边黎阳津的染家心肠最是良善,平日灾荒时节都会放粮赈灾,你们找他们去吧。”
那几人先是绝望,但听说有人放粮赈灾,那绝望的心中又添了一分希望,赶忙朝那店小二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老老少少相互搀扶着朝小二指的方向走去。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尾,来顺客栈对面米店的老板娘磕着瓜子儿朝小二道:“我说小二哥啊,你这可不厚道啊!那黎阳城在这次水灾中遭灾最重,染家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叫人家去投奔染家,那不是往死里送吗?”
店小二听到老板娘的话,嘲讽道:“你厚道,你刚刚跑哪去了?你心善你怎么不给他们点粮食?你当我不知你家粮仓里藏着多少粮食吗?情愿喂了耗子也不给灾民,一斗米卖上十两黄金。哼!我只不过是个给人打长工的小伙计,没钱没势没米没粮,我救了自己就良心安定了,你那样的才叫良心给狗吃了。”
老板娘从前就知店小二嘴厉害,几次斗法都没斗赢,因此今天好不容易找着一个道德制高点想来次反攻。可没想到被他三言两语就拨了回来,还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好不气恼。她想发作,但自己是个女人打不过人家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只好骂道:“你才良心被狗吃了,我至少不会眼睁睁的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店小二气堵,他知自己将走入绝路的人引到更加绝望的境地并非好人,但在这大灾荒的年头,他一个小小的店小二能做什么呢?他突然想起曾听走南闯北的行商们说灾民在没有粮吃的时候,会学胡人的样子把老人和孩子杀了煮来吃。那些人会不会……
店小二三两步冲出店门,望向大道的尽头,那几人早就没有踪影。小二心中一番懊恼,但他深深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店内有人拍着桌子喊道:“小二干什么呢!大爷要的菜快点上!”
店小二赶忙抹平了心头的那一股难受,扯了个职业的笑脸转身回店。
另一头的大道上走来一行人,当先一人身着青墨色回字纹袍服脚踏金边长靴,一瞧就浑身的贵气。那人在来顺客栈前站定,店小二忙迎出来迅速换上一脸职业的笑容道:“各位客官,来小店歇歇脚吧,本店客房绝对干净,还有十二个时辰的热水免费供应,厨师的手艺堪比宫庭御膳。让您来了就不想走。”
当先那人听了,笑道:“倒是一张好灵利的嘴。张掌柜在吗?”
见是熟人,店小二更加殷勤道:“哟,原来是熟客,眼我这眼力劲。张掌柜在里头,客官里边请,我去叫他。”
那人点点头,朝身后人道:“卢放你安排一下他们先去四下打听打听阿良的行踪。”
这人正是染浩,卢放得令领了侍卫四散去寻人,萧瑶拎着想追卢放而去的雪花丸子跟着卢定陵和染浩进了来顺客栈。
三里亭是地名,因离黎阳三里并建有一亭而得名,是燕城至黎阳的交通要道。而黎阳又是黄河上相当重要的一个渡口,正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因为城内狭窄,渐渐承担不了如此多的来往商旅,于是如卫星般拱卫黎阳津的三里亭慢慢发展成了一个拥有三百户居民数个歇脚茶馆,两家小型旅馆及一条繁华商业街的小型信息物资集散地。
从山中走出来,萧瑶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一直是在太行山脉之中。太行山脉以东是黎阳,黎阳城的东南就是华夏大地的母亲河黄河。黎阳正处在黄河进入华北平原并转向朝北部渤海湾挺进的拐点上。黎阳就是这支乞活军的老窝。
知道了太行山萧瑶也并没有对自己所处的方位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她前世就在方向感上差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太行山虽然顶顶有名,但萧同学竟然生生不知道它在哪块旮旯。于是,知道了也等于白知道。萧同学仍然是两眼一抹黑。
这一路走来,萧瑶都谨守当时阿环的嘱咐,做一个懂事勤快的小女仆。这并不是萧瑶有奴性或者有被虐倾向,而是萧瑶实在看不惯那些大男孩的粗手笨脚。捕到的猎物不洗干净甚至内脏都不除就直接烤了,睡觉随便一个什么地方躺了就睡;他们虽然在打猎上一套一套的,但在处理生活问题特别是打尖住宿问题上粗放得惊人。萧瑶其实是被逼上梁山。
上了梁山的萧瑶自封为内事大总管,当先上前和店小二商量众人的吃喝拉撒睡的问题。雪花丸子不合作不肯跟进屋内,就扔给了卢定陵看管,但卢同学只顾注意来顺客栈内的几名奇特的客人,全然把雪丸子忘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