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十面埋伏(一)
当天绿萝领着三个粗使侍人两个二等侍人一起在清竹苑住下,一应洒扫、端茶倒水的活都被人挤占了,萧瑶安慰自己正好落了个清静,便每天躲在屋里哪里也不去。
院里多了些人,李农出入就有些不方便。染浩房外安排了人值夜,李农有什么事都只好找萧瑶和余涛。但他更喜欢找萧瑶些。
“喂,你这就失宠啦?”李农坐在萧瑶桌前啃着苹果也不忘记八卦。
萧瑶闲得发霉,找人借了本书打发时间,听他这么问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我受宠过?”
“两只眼睛。”
“都戳瞎,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老话说得没错,最毒女人心。你这么狠毒,难怪要失宠啊!”
萧瑶换只手撑头,用后脑勺对着李农。
李农神秘兮兮的靠近萧瑶耳边轻声道:“要不要我帮你夺宠啊?”
“有事快说,没事少放P。这么有空不如去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哎呀,我的意义全在萧姑娘你这里呀!”这样说着,李农靠得更近了,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萧瑶的肩上,嘴角贴着她的耳朵呼着热腾腾的气体,萧瑶忍无可忍正要爆发,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像弹簧一样猛的分开,看到门口站着染浩,萧瑶仿佛被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般脸都红了,嘴里却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你不会敲门啊!”
染浩的脸色有些冷:“你怕什么?”
萧瑶语塞。她望向李农,李农耸耸肩表示什么也不知道。萧瑶只好道:“怕张府的眼线呀!”
染浩进屋关门,简洁的道:“他们都中了李兄的迷药,睡了。”
“就是,就算是他们其实也没关系。只说你会情郎不就行了?”李农笑得很欠扁。
萧瑶早被李农这几天时有时无的暧昧弄得铁石了心肠,丝毫不为所动。“时间不等人,你们有什么话快点说。”说完转过身继续看书,把一张背影留给了两个男人。
染浩与李农交换了一下最近城中的形势,果然如他们所料,林书辰的死被归给了祖逖的暗杀,董瞻的失踪也被说成是被祖逖的手下抓走了。现在张平正以搜索刺客的罪名四下搜查客栈和药馆。
“张平老儿占了豫州十多年,硬是不知道自己脚下竟然藏着一条四通八达的地下运兵道。真是笑死我了。运兵道的仓库里什么东西都有,就是藏上一年半载他也未必能找到。”
染浩笑笑问起了董瞻的伤势。李农道:“好很多了,还能下床走动了。也多亏了你会医术,不然就算有药也是白搭。”
“我会的也不多,只会些战场上的急救罢了。”
“现在府里的形势如何了?”
“经过张平和樊雅的鼓动,各城主坞主都有些倾向与晋朝为敌,有些激进的甚至已经下令各自的部下回堡传信更换旗帜。形势很不乐观。”染浩揉着额头烦恼的道。
李农叹气:“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真相没出来,大部分人都会被假相迷惑。”
“我们也不能冒冒然捅出真相,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行。如果能与祖将军联系到就好了。不过今天倒是得到一个消息,明天祖将军的参军会前来先行联络布置豫州大会的事宜。”
李农拍掌道:“这是个好机会,到时候我暗地里与这参军见个面将事情告诉他。”
染浩不太赞同:“此事也不可太过冒进,祖将军那边是怎么想的,我们一点也不了解。冒冒然去联络对方未必会领你的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等天上掉陷饼吗?”李农有些不耐烦了。
染浩摇摇头:“稍安勿燥,城主坞主中间说不定早就有他的眼线了。更何况……”染浩顿了顿,接着道:“祖将军如果真是个有心胸的,我觉得张平的推测未必不靠谱。”
“什么意思?”李农愣。
染浩压低声音道:“你想想,就靠两千人连豫州城都攻不破,更何况匈奴赵朝?如果我是祖逖,我简直巴不得张平来这么一出。所以,最好的还是能与祖逖本人见上一面。”
两人沉默了一下,染浩拍拍李农的肩道:“且先看看这祖将军有些什么手段吧!不急在一时。”
两人又分析了一会形势,李农便起身告辞。他戏言道:“时间还早,你且慢慢花前月下,我先走了。”说罢翻开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染浩有些尴尬的站在桌旁朝另一边侧着身子看书的女子看去。萧瑶背对着染浩,感到身后一片如芒在背。
“他这个人老是这么不正经,你别往心里去。”染浩踌躇的道。
“嗯,我知道。”萧瑶眼睛在书上,心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声音像做梦一样。
染浩踌躇着想再说点什么,但又想不起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得道:“最近辛苦了,早些睡吧。”
“嗯。”
“你……”
“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瑶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不待萧瑶说话,染浩又急道:“没有就算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说完急忙推门出去。
萧瑶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无意识的玩弄着衣袖。
偏房的灯很久之后才熄灭,染浩默默的站在门前的长阶上,月凉如水。
第二天早晨天气很晴朗,但到下午的时候云层突然厚了起来,仿佛要下雨的模样。萧瑶无聊的计算有多久没看到雨水了,就听跟在绿萝身边的二等侍人前来叫她上前堂伺候。萧瑶很早没有上过前堂了,听说染浩叫自己知道定是有事。便收拾整齐了前去。
进得前堂,不仅染浩在,张素素和樊诺也都在,樊诺立在张素素的身边像个侍人似的,见到她来娇笑道:“染哥哥身边的侍人都是大美人呢!”
萧瑶不会傻的认为这是真的称赞自己,这位樊诺女君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但这几天在清竹苑无论是容貌、才艺还是品行、德容,甚至是各自父亲的官位都生生的被张素素打压了下去,郁郁不得志的她常常喜欢将萧瑶扯进来消遣。这也是这几天萧瑶不愿意上前堂来的原因之一。
果然,听到樊诺这样说,张素素的眼睛如利箭一般射了过来。但嘴里还是很淡定的道:“樊妹妹不得无礼。”
樊诺唯唯诺诺的应了。染浩见萧瑶到了便朝张素素和樊诺行礼,道:“染某这就去赴宴了,两位女君请留步。”
两人不听劝将染浩送到门前的步辇上方才止步。萧瑶跟着步辇走,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觉得这正像两妻妾送丈夫出门工作的驾势。她偷偷说与一旁的余涛听,余涛听了一脸的怪异盯着她。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不像吗?”
余涛摇摇头,道:“没什么,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
萧瑶捏了捏脸,“哪里奇怪了?小孩子家家不要学大人说话。”
余涛翻个白眼不理她。
这次只是一次小型的宴会,与会的众人萧瑶偷眼看去都是当初酒会上坐得位置比较靠前的几个人。染浩与众人见过礼,听名称果然都是一方大员。张平见大人都到齐,便领了众人上步辇朝城门处行去。
待到得南城门处又等了一个时辰,方看到一队人马朝城门处行来。张平领着众人迎上前恭敬的行礼。
萧瑶站在侍人处,离得比较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见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从马车上下来。那便是祖逖派来联络的参军吧,萧瑶想。那参军在城门口与张平说了几句话,呼呼的风声传来两声大笑,看情形似乎谈得很愉快。
张平引着参军朝城内走,几条街上挤满了平头百姓,这些百姓一见张平等人进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跪地而拜,口呼:“拜见天朝来使。”
参军赶忙将面前的一个老翁扶住,朝众人扬声道:“豫州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那老翁颤抖着手抓着参军道:“可见着天朝王师了,北地父老日日盼着回家啊!”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掉了下来。
参军似乎也红了眼,哑声道:“我们来迟了,让乡亲们受苦了。”
跪在地上的百姓们一听,呜咽声从各个角落传了出来,声音此起彼伏。萧瑶暗暗称奇,豫州百姓看上去都是生活富足的模样,竟然会这么期盼回归晋朝?
萧瑶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张平据城自守,不通外城;其它一些遭受兵灾天灾的城廓的百姓来到豫州城投奔亲戚的话,都会被据之门外不得入内。这些人与豫州城内的百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是出嫁女儿的父母,有的是出外游学的儿孙,结果都不能回到豫州躲灾,最后化入城外的流民团体到处烧杀抢掠比自己更弱小的百姓为生。
眼看着自己的亲人、父母、儿孙在城外过得禽兽不如,自己在城内却锦衣玉食,内心怎能好受?这痛苦如同涓涓的泉水汇入大海,如同微微的山脉拱入苍天,压抑的声浪一拨盖过一拨,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
那被参军搀扶的老人拄着拐扙重重一跺,把声浪压了下去,众人看向他。他望着乌云压顶的苍天,突然唱起了一首流传北地的民歌。
老人唱的歌词声音含混,语句好似方言,萧瑶听不太清;但这首歌从前她也曾听余文远的部曲唱过。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域,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百姓也加入哀唱的队伍,所有人跟着老人的腔调唱着那三千多年前的游子情怀。
陇头的流水啊,你的声音为什么如此幽咽?我遥望的秦川的山脉,那里是我思念的故乡!我的故乡啊,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断了心肠。
萧瑶听着听着仿佛看到了现代的车水马龙,仿佛看到了逝去的母亲慈爱的微笑,那个故乡自己也是再也回不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