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如露亦如电
上回说到两个吓得一脸惨白的行商拦住了萧瑶二人,好心让他们不要去越阳城。
萧瑶见了也有些害怕,佛图澄却很淡然的问道:“不知施主看到了什么?”
那行商望了望不远处的城门满眼的惧怕和恐慌,道:“我们刚才到城门口一看,惨啊,太惨了!那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全是死尸,倒得满地都是。一个脑袋也没有呀!全是匈奴人做的孽哦!我老头子一辈子走南闯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惨事!畜生啊,都是一群畜生!”
萧瑶心中一紧,急道:“全死了?”
行商悲痛的点点头道:“全死了,全死了!太惨了!”
佛图澄仿佛早知道了似的,仍是淡然的道:“谢施主好意提醒!我乃佛门弟子,此事既然见了定然不能不管。”
说罢佛图澄朝那行商行了礼,依然朝城内行去,萧瑶心里虽有些不想去,但见他走了也只得跟上。
到了城廓近前,果然见城外布满了尸体,城门大开,城内街道上也全是尸体。这些人中不仅仅是身穿铠甲的士兵,还有平民服饰的百姓,其中大多都是手无寸铁之人。萧瑶越看越觉不忍,道:“这些人太没人性了。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杀,连小孩子也不曾放过。这简直就是禽兽!”
佛图澄解下身上外袍盖在一个赤身祼体的女子尸身上,萧瑶劝道:“这里这许多女子,你把所有衣服全换下来也盖不完呀!天气寒冷,你且先穿上吧,别冻病了。”
佛图澄合眼念了声阿弥陀佛,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有了些死灰般的惨白,他低声喃喃自语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纵是念再多经,渡再多人,传再多道,也抵不过屠夫的一朝杀戮啊!”
萧瑶从不曾见过佛图澄几时露出过这样悲痛的情绪,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心有戚戚焉。也是此时,她才明白原来方才他在船上说的那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想来,他早在船上便已经预见了越阳城的惨状吧!
萧瑶不忍见佛图澄如此悲苦,也恨那匈奴人残忍噬血,她恨声道:“擒贼先擒王,那些匈奴人别叫我遇上,否则非杀了不可!”
佛图澄严厉的看向萧瑶,道:“施主悲痛之情可以理解,但以暴制暴却非长计。贫僧也曾听说过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萧瑶想起面前是位信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和尚,吐了吐舌头道:“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
佛图澄这才松了语气,道:“施主说的却也并非全无道理,你刚说的是擒贼先擒王?”
萧瑶点头道:“不错,我听人说古代三十六计中有一条便是擒贼擒王。意思是若要抓住一伙贼人,先抓住他们的首领就可以了。失去首领,底下的人都是一盘散沙再不会有战斗力。”
佛图澄眼中仿佛被点亮了什么,沉吟一番笑道:“这话很有道理,我要好好参详一番。现在先四下找找,看城内是否还有幸存者。”
两人在城内绕了一圈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几个在屠刀下躲过一劫的幸存者。他们正是在匈奴人屠城时在自家的水井里躲了过去方才活下来,此时已经在越阳城内运了几天尸体了,因为死去的人数太多至今也没有掩埋完。
佛图澄念了声:“阿弥陀佛!”
其中有一个壮汉朝佛图澄道:“这位师傅,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佛图澄温和的道:“施主不妨直言。”
壮汉道:“这些乡亲平素都是勤劳善良之辈,今突然遭此大难实乃苍天不公;不知师傅可否帮乡亲们超渡超渡,以便乡亲们在地下少受些苦楚?”
佛图澄道:“份所当为。”
众人一听高兴的朝佛图澄拜了又拜,那壮汉也是一喜,复又尴尬道:“可是,我们的财物都被匈奴人洗劫一空,没什么值钱的了,只有这个东西兴许还能值些东西,还望大师不要嫌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事物,萧瑶看过去原来是一根小小的金钗。
壮汉道:“这是在越阳城主府城主夫人尸身下藏着的,如今没了主人,就当是城主夫人出资为大家做的法事吧!”
佛图澄还要相辞,听到此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好!”便将金钗交给了萧瑶保管。
萧瑶将金钗上的血迹擦了擦露出真模样来,金钗形式古朴,雕工却不怎么精细,似是新手所为;金钗上小小的镶了颗玉做的木瓜,萧瑶不由想到一首古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
萧瑶眼睛有些湿润,翻到金钗背面,瞧见那上头还刻了的一行小字――“卿卿爱妻生辰念”。这是城主亲手刻上送给妻子的吧!夫人临死还要藏了起来不让胡人抢走,这该是夫人生平最爱之物呀!萧瑶不敢想象如此珍藏着夫君一片爱意的城主夫人遭受了什么,只将金钗好生的收在了怀里。
众人继续去翻捡尸骨,佛图澄去各家各院翻找做法事需要的物什。不一会听到外面有人声,两人出得门来便瞧见刚刚离开的行商们带着下人赶了过来,行商们到佛图澄面前站住,道:“师傅,我们瞧你总也不出来,还当你出事了,便来看看!”
佛图澄感激道:“劳施主挂怀了,贫僧无事,只是答应了城内几位施主要做一场法事超度三日,渡其早登西方极乐世界,是以不能离开!”
听说城内还有人活着,行商们忙朝那壮汉处找去,找到壮汉问明了现在北地的局势,行商们各自一番叹息。
原来,自去年匈奴赵朝大将尉迟勒属下的一众部将刘恒、尉迟虎等在北地洗劫一空后,曾安静了一段时日。没曾想刚过完年刘恒便坐不住了,领了兵四处抢粮。越阳城不曾让刘恒抢了粮去,为了报复城主刘恒便集齐数倍于越阳城的兵力攻下越阳,并将城中老小全数屠了解恨。
“那尉迟军还会再来吗?”有行商关心的问道。
壮汉道:“应当不会了,越阳城都已经屠尽,财物也都抢光了。再来并无意义,我等收敛了亲人尸骨也将离开,以后怕是都不会回来了。”说罢面露悲戚之意。
行商人叹了一番,有人又问道:“不知北方哪里还安全吗?”
壮汉道:“那尉迟军也就刘恒和尉迟虎可怕些,经常会做出一些无人性的事情来。其它的便还没有这么可怕。若一定要北上的话,千万不要去东边。我们躲在井下时曾听匈奴人说他们如今的目标就是把邺城打下来好给尉迟大帅做皇城用。”
“做皇城?呀!这尉迟勒莫不是要反了赵朝,自己做皇帝?”有个行商道。
另一个行商也接口道:“这样便是西边也不太安全呀!”
行商们议论纷纷,萧瑶心里早乱成一锅粥了!邺城,邺城,这名字她在黎阳时不止听过一回,这正是离黎阳最近的大城呀!岂不是说黎阳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