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正是笑声朗朗,外头突然鼓声震天,慑人心魄。觉炎由柳绵扶着坐起,披上了单衫,与风熠相对一望,“恐怕又有场硬仗要打。”话未说完,公使团一众皆是鱼贯而入。柳系舟瞥见地上五花大绑的韩钦,不由得朝觉炎俯身一揖。
最后入帐的,是捉刀的北幽侯。风柳绵一见他沉吟的神色,自是规避,连觉炎背后都觉得不安全,竟挪着屁股躲到看不见的阴影里去了。
“乱臣逆贼,”她刚躲好,曲桓诚便自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人人得而诛之!”
说罢,竟当着众人的面,奋刀而起,劈风而下!
这北离侯曲桓诚年轻时候,飞鹰走马、任侠放荡也是南地出了名的,马上刀口的功夫自不必说。单是他随手削去高长薪的防御、劈断他的钢制长刀,便可窥一豹。如今这般,营帐中众人皆是傻了,哪里来什么计较。
眼见那刀刃就要落在韩钦的脖颈上,风柳绵忙捂住了眼。她本在台阶上挪动,此时眼前乌漆抹黑,两手一收又没个平衡,竟脚下一崴,咕噜噜滚了出去。她抱着头想:不会吧那么背……那刀锋正巧追到了她的鼻端。
曲桓诚本想杀个韩钦,谁知半途窜出来个风柳绵,想都没想就腕间用力,改了攻势。
“不!”觉炎坐在床上,说话之时只听得“叮”地一声,金石相交。曲桓诚握刀的手腕猛地一震,去势更弱,最后斩马刀竟自掉了。觉炎力尽,喉中犯甜,却只咬紧了牙关沉沉道:“见龙血佩如见靖安公。”
“国公大人可会使这小伎俩?!”曲桓诚慢慢站直了腰,拉开了右手腕间布条,露出里头漆黑的护甲。护甲打开,里头有一圈钝刺,竟齐齐刺进了腕间,已是血迹斑斑。他来时走得甚急,帘帐都不曾放下,此时脱下护腕用布条随意裹了伤口,便拾起了地上犹自打转的龙血玉,转身对着帐外的阳光细细看了起来。“呵,国公既在此,不知可否与在下试手?”
柳一夏忙跑上前去扶起吓傻了的风柳绵:“君侯!君侯!这里头有误会!长公子素来与小姐亲善,方才情急之下才……望君侯见谅。而且这韩钦杀不得,杀不得啊!”他既知这北幽侯是佯装不知,恐生事端,此时也不待他接话,径自说了下去,“韩钦是琅琊韩氏的宗祠长老!长老获罪,需回帝都由御史与皇上亲自受审!这个规矩,君侯晓得吧。”
他这一说,营帐里的人纷纷回了神过来。高长薪和风熠一左一右逼近,独孤龄一舔鼻尖又要开始记史书,而胖乎乎的鸿胪寺卿则抹着额上的冷汗:“有话好说,好说。”柳一夏揽着风柳绵跪坐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地盯着背对阳光、看不清神色的北幽侯,喉结隐隐滚动了一下。
北幽侯拾起斩马刀,用袖口擦拭着:“哦,哪里来的消息?我怎么不曾听闻!”
风熠嘿然一笑,伸手一点解开了韩钦的睡穴,又扯断了他身上的捆绳:“问问韩大人不就晓得了?”
北幽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再没有从容锋伐的气势。不多时,那韩钦微眯着眼睛悠悠醒转,入眼便是握刀的曲桓诚,当即牙关一紧挤出句话来:“乱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说者无心,闻者却都是一怔,略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曲桓诚和韩钦这两个人,做了一世的死对头,都恨不得将饮对方的血、啖对方的肉,到头来竟连说辞都一模一样。那韩钦虽然苍颜白发,却说得声沉力足,柳系舟与鸿胪寺卿皆是低声呵斥,“逆贼韩钦,不得无礼!”
柳绵听闻此语,不知为何心境悲凉得紧,只觉得造化弄人,于是摇了摇头冒出一句:“不想做乱国逆贼的人做了乱国逆贼,不想做忠臣义士的人做了忠臣义士。可悲啊。”
那厢本是剑拔弩张,不料一个小娃娃竟说出这句话来,两人听在耳里,皆是如遭雷殛。韩钦当即涕下,反身跪拜觉炎一众,自请西入帝都昭雪冤屈。而曲桓诚只定定地望着那个女孩儿,慢慢握紧了拳,拂袖而去。
待鸿胪寺卿与帝师大人忙跟了出去,帐里众人皆是“嘘”一口气,像本已铸成的铁条瞬间完成了面条。“成啊,”柳一夏转过头狠狠揽了她的肩头,“除了吃喝玩乐也有点用场嘛,倒数你面子最大,一句话逼走了北幽侯,这让哥哥们老脸往哪儿搁?还有,那句什么‘不想做乱国逆贼的人做了乱国逆贼,不想做忠臣义士的人做了忠臣义士’,当是说书呢!哪儿听来的啊?”
风柳绵被曲桓诚剜过一眼之后,魂魄不定:“什、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的啊,傻妞!”他不禁拿起独孤龄的手稿扁她的头。
她奇怪地自言自语:“说?我只是想想而已,说出来了吗?”四少翻翻白眼,很是受不了地随其他人坐到觉炎身边去了。
觉炎却很不识时务,丝毫不明白自己是他人的避难所,招招手拉过妹妹,把她圈在怀里。刚想问些什么,她便道乏了,倚着他闭上了眼睛。四少又翻翻白眼,拿手稿盖在脸上:“我也乏了……”
栋梁打了个哈欠背过脸去:“我也乏了……”
独孤龄低着头舔舔笔尖:“我也乏了……”
风熠恶劣地绞着毛巾:“乏个屁,打他个娘的。”不一会儿,四个男孩子便雄纠纠气昂昂地骑马同行去了,连往日推脱不已的四少也“嗖”窜了出去。只见那帘帐一动:“娃子脑袋不好,估计中了傻毒,只能靠与同宗哥哥同饮情毒,来以毒攻毒。”
“现在没外人了,害怕就哭出来好了。”觉炎看她闭着眼睛,在怀里辗转了好久也没有入眠,拍了拍她的脸颊。她这次倒没有哭,过了会儿便睡去了,只是梦里还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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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更新不稳定……因为H正在开始新的生活口牙~筒子们表怪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