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两个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帝陵边上。说是气喘吁吁,也只有柳绵一个人,连日的徒步迁延搞得她身如软泥,五步一歇十步一喘,比老牛还老牛。晋冉则一改常态,一整天都绷着脸绷着身子,牢牢地按牢背后的煌仪刃,戒备十足。虽然他平时不常发话,但没有这么紧张兮兮的。
对,紧张兮兮,好像有什么会突然扑过来把他吃掉一样。她还怀疑过,他忌惮的是不是她呀是不是她呀……
用午膳的时候,他也嚼几口就抬头,用他那双干干净净的黑眸子四处逡巡一番,然后才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东西。在这样的动作重复第七遍之后,风柳绵终于忍不住托着腮:“到底是什么啊?你别诈唬我。”
晋冉咀嚼的动作一顿,腮帮子鼓鼓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地继续咀嚼。风柳绵没办法,循循善诱状:“是不是小侯爷他们啊?”
他咀嚼得更用力了。
她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倚在大树边上,“想想也是这种事儿了,反正、反正我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你们打起来我肯定帮你,不会扯你后腿的,你放心。”殷起渊能那么容易地让她把符文偷去给晋冉,想必是存了心让他去解谜,然后舒舒服服地跟着他们两个人找到太阴旗,再然后……自然是赶上来一顿群殴。不用说,肯定死得奇惨无比。她已经打算好到时候马不停蹄地投降,不过现在自然要宣誓死忠,否则还没打起来就被晋冉的杀气折腾死了。
晋冉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如此狗腿的表忠心,愣愣地嚼着吃的,眼皮子都没朝她那里抬一下。风柳绵讨了个无趣,自顾自在地上画圈圈。正当她百无聊赖之时,晋冉突然奋起一击,整个人一个飞掠就用煌仪划了个剑花。他的吃饭家伙一亮出来,风柳绵就猛地一抖,心说不会吧,说来就来啊,忙抱着头捂了眼瑟瑟发抖地躲在树根旁边,忠实履行不拖后腿的承诺,也有可能在寻时机什么时候投降。
一时间剑气刚烈。
野禽远比家禽知晓危险的临近,扑扑地从栖停的树间跃起。剑风卷得地上残败的枯叶倏然曳地,周遭窸窣一片。
谁知道,她做好全副武装的架势,也并没有听闻刀剑相击的声音,只有他走走停停、原地打转的脚步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终于忍不住把蒙眼的手分开一条缝偷看:只见,这个时候小少年已经停歇了,拧着眉站在一小片空地中央,手中的重剑点地,眼中似乎有点想不明白的意味,定定地望着一株枯死的老树。
如果那老树后头藏得了小侯爷的人马,她只能说是小侯爷一行人都变成超薄型的了。但是她也知道,晋冉在体察危险这个方面,跟她不是一个档次的,所以只在他背后一丈之地转悠,即使急得直扒头也不敢造次。
待她把头发都快扒光了,晋冉都还没动静。只是,那树后突然传出来一声细弱的,颤抖的,喵……
她看到少年的身影一抖,虽然还是一样的姿势,但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在原地愣了半晌,终于抱剑转身,正对上她促狭的探视目光。那个淡淡的人竟然连忙把眼光错开,然后面无表情坐到刚才倚着的树边,继续心不在焉地吃东西。
可惜不自觉地红了红脸。
风柳绵后知后觉地“嘻嘻”一声,看来他的确是紧张过头,连个小野猫都当做是小侯爷。反正他也害羞着,就让他一个人好好羞个半天,她心一横,摸过去找那只小野猫,打算给那悲催的小东西顺顺毛,顺便给那个成日里闷得要死的家伙炸个毛。
这样想着,她蹑手蹑脚地倚着树探出一双眼,果然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蜷在那厢,瑟瑟发抖。她看着那小猫就心生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想也没想就揪着它的脖子把它抱上怀,邀功似地去拿给那个人看。晋冉一如她心中所想地不待见,连吱都没吱一声,于是宜苏山双人五日游华丽丽地变成了三人行,自然是在默认的情况下。
又踏上几个月前刚刚来过的九十九级神道,却没有前次来的那种康庄大道的感觉,只在道旁的白杨后头掩着,偷偷摸摸地往上走。摸到正门处,自然是有守陵人拦着。想找办法溜进帝陵,却来来回回只看到连绵的古墙。两人不知道里头到底哪里才有巡逻的护卫,不敢贸然翻墙,就隐在墙角望着门口。
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换班。
风柳绵急得团团转,很想问问晋冉到底有什么方法什么政策什么主意,可是正主儿却盯着那青砖金瓦在那厢沉默,不久竟然扭头便走。似乎感觉到周遭不寻常的气氛,肩头传来细弱的一声“喵”,风柳绵赶忙捂了它的吻,低声哄着,“没办法,你爹他心里孤愤,你要乖……”迈着小碎步就跟上。前头的小少年肩头猛地一阵颤,却强忍着没有回头,某个稀里糊涂逆龙鳞的人赶忙解释道,“没,我不是孩子它妈,你放心。”
说完之后却发现晋冉不见了。难不成这么经不得说?还是他想找我做孩子它妈呀?不像是这样子的人啊……她闷闷地抓了抓脑袋,直到被晋冉一把抓住脚踝,拖到一条沟里。
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把煌仪插在一旁,闭目养神。看他闷闷地上演立地成佛,她不由得被宝相庄严震惊了,也无声地坐在他身边。高柳乱蝉,两个人肩并肩坐了一下午。
晋冉找的地方十分偏僻,离帝陵不远,而且更为可贵的是,那竟然是条浅浅的沟渠。沟渠不深,有两人宽,够他们露出头来,藏得好点就可以不为人所知。壁上皆是青苔,触手湿滑,看来不常有人来。这样的话,即使小侯爷们要找他们,也得花点时间翻地皮。而且,还可以躲过侍卫在陵外的巡逻。
傍晚,落日的最后一缕光在树梢涤近,晋冉推了推她,“你留这儿。”
“为什么,我不能去吗?”她一边说一边拍拍肩头上趴着的小野猫,那家伙看上去就像一条破抹布,衬得她像个跑堂。
晋冉皱皱眉头,“你也去?”
风柳绵一下子明白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帅旗就算我砍下来,他们也一定归你头上——要是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会怕。”她大言不惭地摊着手解释。
小少年松开了剑,又缓缓握上柄端,别扭地抚着,似乎手心都是汗:“不是……有点险。”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呆这儿。要不,你翻墙进去后把我拎过去,我找哪个角落塞一晚儿?”说完她就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靠,帝陵多重的阴气,就算是地面之上的宫宇,入了夜也瘆人。守陵侍卫都要结伴成行呢,何况是她这个自诩为知识分子、其实内里无比信服怪力乱神的封建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