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晋冉走到帝陵的宫墙下,然后他又一言不发地摸着墙根兜兜转转,她也没问他到底在找什么,反正问了也是白问,他最会装聋作哑了。所以一路低着头,直到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肩膀。她大梦初醒地揉着额头抬眼,眼前赫然是一个凹字形的墙面,凹进去的部分大概有两人宽,足有一丈多高。晋冉二话不说,紧了紧背上的煌仪,就抬腿抵着墙面:“看清楚了。”
说话间一个蹬身,左腿踩着墙的左面,上了半个身长。然后又飞快地蹬到右面,继续发力,两腿交替着,动作相当流利地蹬到墙头,根本就没用手。风柳绵在下头看得傻眼,只顾着张嘴,弄得好像在等他抛鸡蛋。
他蹲在墙头四处眺望一番,然后对她打了个手势,让她也学着上墙。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她不要说交替,就是蹬一下也要不着调地往后仰,然后摔得仰天八叉。小野猫看不过去她如此废柴,翘着尾巴悠悠地在她四围逛来逛去。它大概在说,做猫就是好,不论摔得如何惊天动地,最后都是四脚着地。
她红着脸。晋冉就蹲在墙头,她不用看就知道,他肯定正在用那双黑琉璃似的眼睛静静地看她的糗样,于是更加手忙脚乱。晋冉甚是没法地跳下来,二话不说地扯过她的小斜跨,耐着性子再走一遍。她因为刚摔疼了,还不肯好好学,只悄悄与他商量:“你把我驮上去行不行?”
晋冉蹲在上头,血月的光打在脸上,看上去有些发红,不单发红,而且漂亮的眼睛还因为惊恐而睁得老大,“会重……”想了想又把脸别过去,接上一个言不由衷的小尾巴,“吗?”
风柳绵立马低声嘶吼,挥舞着小拳头作要把人打扁状,“我没有煌仪重的好不好!你胡说八道,我要告你诽谤!”晋冉只能很老实地爬下来,吃力地背着她蹬上去。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那样太过冒昧。风家大小姐再怎么粗野,总不至于跟他拉拉扯扯,当然睡觉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如今,既然大小姐都不在乎,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刚爬上墙头,没怎么出力的人就瘫在上头,口中嚷嚷着“累死了累死了”。帝陵的墙头并没有怀明皇宫那样气派,可以供金吾卫在上头巡逻,这里至多够人搁个屁股。晋冉蹲在上头,警戒地压低了脑袋,低声道,“下去再说,这里太引人注意。”不远处,一行巡逻的卫士正掉转方向向此处行来。
风柳绵也晓得,但刚才摔得七晕八素,现在脑子还没咯噔回来,掏出小斜跨里的水壶就想饮水。“等等啊,马上,马上……”话音刚落,晋冉便脸色一变,狠命地推了她一把。身子一扑,颊边掠过一支羽箭,墨色的箭羽轻颤,激起一阵清啸。
她傻了,也没想到要扶一把,一个倒栽葱就栽了下去。但是落地竟然是软绵绵的,而且很温,并没有预想中的坚硬冰冷。更神奇的是,一落地两边的景致就在后退,飞一样的……
飞?
“晋晋晋晋晋晋同修……我自个儿能走……”
晋冉毫不含糊地撤掉一只手,把她往地上一戳,然后就逮着她狂奔一气。风柳绵不知道脚底有多痛,但他腕力实在是巨大无比,哪里挣得开,只能勉力跟上。背后的黑羽羽箭还在不停地袭来,而她刚才说话没控制好力道,巡夜的守陵卫士此时也在掉转枪头,甬道中火点与人声愈近。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面旗在哪儿啊?”反正已经被逼到这种境地了,她也索性豁出去,放开嗓门叽叽喳喳。晋冉紧了紧她的手腕,“殷起渊!”
“啥?他拿着?”她一个急刹车,被晋冉拖出好远,“那我们还折腾什么!”
“不是,小心殷起渊!”晋冉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陵上长春宫的殿前广场,突然岔开了道扎进狭窄一旁狭窄的用道里,半抱半拖地把傻戳着的她往里头弄。风柳绵很不爽地翻着白眼,忙乱地配合着,“你说话说整句!”
谁知还未跑出多远,前头就出现了几个罩着玄色铁甲的人,在血锈般的月光下,眼都好似狼族一样凶猛。晋冉急退,掩在他身后的风柳绵还浑不知事,两腿刚想跨前就扭成了麻花,加之被他连声招呼都不打的顶撞,仰天摔了个狗吃屎。
痛感都还没来得及传到大脑,视线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她是像破麻袋一样被甩到了某人肩上,然后颠啊颠啊颠……还好他力气够大,门牙磕着煌仪刃的人闷闷地想。
反正被挂着也没有什么事干,她索性睁着眼睛看倒悬的甬道。其实这个甬道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是刚来帝都那天晚上被逼到绝地那样,大概围堵他们的就是未来的四方诸侯了,真有面子。
上次揍他们的是殷起渊殷小侯爷,这次可好,还加上守陵侍卫,哭都不知道往那儿哭。
还好,不一会儿晋冉就撤出了甬道,绕着之字形在来路上跑,一路躲避和守陵人的冲撞。好几次,风柳绵都被人碰到了衣角,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到这个时候,箭势也差不多快消停,小侯爷们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带一车羽箭来浪费在他们身上。
晋冉扛着她一路狂奔,最后奔到帝陵的九龙壁后的荒地上。这时,守陵人和小侯爷都被他甩下一大截,也不知道他这身蛮力是哪儿来的。放下柳绵后,两个人面色一对照:干活的人面不红气不喘,只是胸膛的起伏有些频繁;不干活的那个人倒瞬间倚着一棵枯树干呕起来。晋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被她流着眼泪吐着胆汁骂骂咧咧的模样惊到了,老久才把手中攥了很久的帕子递上去。
“这儿是哪儿啊?”
晋冉看了看,“弃宫吧,罪妃守陵住的。”风柳绵“啧”一声,“晋同修你战学修的不错,但是风月这种东西你就不知道了——罪妃住前殿的。”上次来的时候,那个哭着相好的罪妃还邀她进去喝茶呢,她想想不太吉利就没去。
他便安安静静地摇摇头,“哦,那我猜错了。”风柳绵看着他的样子就笑了,“是弃宫没错。年头久了,宫里头也没有拨款修缮,慢慢就荒弃了。你看,当初修建的时候就是豆腐渣工程,只有中间的大道铺了青砖,其余便是荒地,恐怕是缺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