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甬道上响起了“沙沙”声,自远而近,看样子是顺着她滚下来的路。她的五感才刚刚恢复,听闻自然是吓得不行,只不过那沙沙声太过四平八稳,优哉游哉,她不太能想象这是个粽子发出来的。而且这声音很熟悉,让她响起了冬天坐的雪橇。果然,不出半刻,来路上就亮起了火把,她想张口问问来人可是宫花大人,结果又呕了口血。
晋冉不久就脸很臭地从天而降,哦不是,从甬道而降。
那个情形很诡异,如果硬要描述的话,就是一个赤膊少年蹲在一柄剑上,面色不善地打着松明自倾斜四十五度的甬道上滑下来。然后,停在一个已经看不出年纪与性别的生物身边,眼里冒着小火苗。附加,那个生物挂在甬道中突然冒出来的修长立柱上,身子摊得跟小睡的猫儿似地,不过绝对不悠闲。若不是立柱,她还得往下滚。
晋冉轻巧地自煌仪上头跳下来,活似御剑飞行了八百年的神仙,把她从立柱处扒拉开:“不是告诉你小心脚下吗?”风柳绵勉强呕血当做回应。他别无他法,把弯成虾米的人慢慢拉直,然后靠着立柱给她揉了小半天。她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否则连怎么哭都忘记了。
他摘下小斜跨来,里头的小野猫“喵”了一声,若无其事地从里头拱出一个脑袋。
风柳绵第二次羡慕一只猫。
待她能坐起来的时候,两人挤在立柱边商量了会儿。据晋冉说,他老早就看到甬道前头突然向下倾斜,也提醒过她,只是她只顾着自己的掰弯大业,大跨步地走了进去,他想拉都拉不住。她听了之后直指其中疑点,硬要说他是公报私仇,对他的卑鄙用心表示强烈不满与愤慨,晋冉对此的反应是掏绷带,在她的脑袋上又多缠了几圈。
两人随后去看那根立柱。其实那根立柱才诡异,那么陡的甬道里突然冒出来,看的人心里发慌。晋冉拿了松明又照了照下头的路,发现虽说仍旧是向下倾斜的,但在此处拐了方向。风柳绵一看几乎完全是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禁惊诧,还真能绕回去?
她随口一句:“拐弯抹角的地儿树根立柱,什么意思?路灯啊?”小冉同志便蹭蹭蹭爬上去看了看,然后淡淡道,“有油。”
“别点了吧……过保质期了。这里头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碰。”
谁知他竟然不客气地在指尖挑了些许嗅嗅,“鲸油。”
风柳绵亦是不客气地冷笑,“要是别的什么东西,你早死一百回了你。”可惜气势不足,因了肚子上连绵的乌青,说话都支支吾吾不太清楚。他自作主张地点燃,这下可好,本来暗阒阒的甬道里,红彤彤地亮了一片。柳绵本靠着墙,突然背后有灼烧感,赶忙退开,以为是祖藤奶奶来寻仇,然则只发现墙上燃了一条细线,笔笔直地向下延去,直到拐弯。她觉得连底下的道儿也亮了,不然,拐弯处的洞壁怎么会有赤红色的反光?
晋冉蹭蹭蹭爬了下来,拎起她所有的东西背在身上,包括那只猫,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果不其然,待他们拐过弯,又是一模一样的灯座立在甬道边上,亦是燃的。而且,又是一道弯。
“万年连枝灯。”她抬头,摸摸灯座,发现那修长的造型其实是一个双手过头捧着灯台的少女。她又摸摸甬道的壁,“天呐,这么浪费,这洞壁是青铜浇的!你看你看,洞壁的凹槽里存的大概也是鲸油,连接相邻的灯座,所以你一点燃第一个,其余的就全亮了。”
晋冉仍旧很淡定,“亮了好。”
风柳绵由此断定他是个不浪漫的现实主义者,绝对不会有潜质去做科学家、神学家、艺术家、悲情男作家……她又想想,这几种职业在当世之时分别被称之为钦天监、和尚、将作、骚人,也就释然。
他还是做发丘中郎将或者骑兵校尉比较合适吧。
两个人在甬道里小心翼翼地下降,晋冉怕她再滚,一路都牵着她的手。这本来应该是件亢奋的事,但她真的碰上了,反而觉得很难受,因为飞来艳遇导致手汗不断,又湿又冷。一比照小冉同志的干燥与温暖,她就要顾及:自己想入非非是不是太容易被察觉。走得腿软,还要做贼心虚地望着他的后脑勺,再加之肚子疼得都不能捂,只能一手插着后腰,觉得自己看上去肯定像个孕妇,愈发难受。
“其实我们可以两个人一起御剑飞行嘛……”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好像是赤裸裸的邀约。他回头盯了她一眼,“小心走路。”
“我没别的意思……”
小少年眼角抽搐。
那甬道每五十步一大拐弯,每拐弯一灯枝,青铜的洞壁两旁都有油槽。两人很少有共识,但一致觉得这甬道长得像猪大肠。在猪大肠里走了许久,晋冉猛地脚步一顿,然后把头凑到洞壁上听了会儿,“有水声。”
“有地下河并不奇怪啊。何况皇帝活着的时候动不动就要沐浴,大概死之后也得修个洗澡的地方吧。不过我不饿不渴,有水的话也只能洗个澡,若是温泉最好。”他却没有向前,又在那儿耽搁了半日,柳绵看他眉头一皱,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晋大爷是什么人啊?每次和他一道,最后倒霉的都是自己,虽说他霉运冲天,但有小强体质做加成,所以霉运就转嫁了。现下连他都要倒霉,那自己得霉成啥啥菌才成吧。为了小命,她凑过去也学模学样地听听,只听到细微的水声,不禁戳戳他,“听什么?”
晋冉说了一句话,她懵了,愣是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央着他再一遍,再一遍。
他居然说,有一男一女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