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岛府遣人来报,说是有要紧之事,让您立即回府。”一个衙役从远处跑来,挤过人群看见人群最前面的薛潜,凑到他耳边说道。
薛潜顿时有些懵了,面前是一片墨绿水域,少岛主和水姑娘不见了踪影,后边又说有岛府遣来的人,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薛潜咬咬牙,不管了,救人要紧,什么岛府,搁在一旁再说。他朝着身后站着围观的一群人暴喝一声:“懂水性都跳下去救人!”接着扑通一声自己先跳入水中。薛潜本就是习武之人,自然义气为先。今日就算是普通路人落入这墨绿阴暗的尸株,他也会出手相救。
几个衙役都是土生土长的渔家人,怎么可能不懂得水性,只是此时相互望了望,又见水色暗绿,见不着水下境况,踌躇着不敢跳下,倒是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跟着薛潜跳下了水。
是小沁。小沁自小常跟着爹娘出海,水性极好,他潜入水中,水色暗沉,只能勉强见着水下物什的大概轮廓。他只有慢慢地游动,竭力搜索着四周,终于看见了已经灌了一肚子水溺晕过去的水双颜。
他赶紧游近,圈住她肩膀将她拽着游出水面。
“哇!小沁,快点快点!”岸边围观的民众都认识小沁,见小沁救了个人起来,都在岸边给他打气。
小沁拽着水双颜游到岸边,岸边的衙役连忙将水双颜拖上岸。小沁刚想转身潜下水,就见薛潜已经拽着冷湮洐浮出水面,心中一阵欣喜,游过去帮着薛潜将冷湮洐送上岸。
四个浑身湿透的绿人,两个站着喘着粗气,两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旁围着议论纷纷的民众,还有几个手忙脚乱不停给倒地的两个绿人按着肚子,按压腹腔进行救治的衙役。
“哇!咳咳咳咳……”不知为何,竟是身子较弱的水双颜先醒了过来,哇一声吐了一滩绿水,又猛咳了几下。
水双颜拍拍胸口,呼,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她朦胧间看见了身旁还躺着未醒的冷湮洐,大吃一惊,心急地扑了过去。
这傻子,不谙水性还那么莽撞跳下水救她。她溺晕之前看着他在她眼前越沉越下,她想要靠近他,无奈也不识水性,只是憋气比一般人强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沉入暗不见底的水下,周围只剩一片绿色的幽魂尸株。
水双颜扑在他身上,几个衙役只好散开来,她拼命按压他的肚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四散落下。
你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比我还要差啊?快醒过来!快醒过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不可以死!你说过陪我回家,你骗人!你说只要你在,就不会有人敢伤我,你说只要你在一日,就不会让我不安。我再也不怕你母亲了,什么也不怕了,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要死好不好……
“快醒了!快点啊……我不闹了,我听话,你不要死好不好,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答应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水双颜呜咽着,泪水和着身上残留着的绿色的尸株啪嗒啪嗒掉落在冷湮洐身上。
“咳!咳咳……”
终于,冷湮洐咳出了堵在咽喉处的水,顺了呼吸。他幽幽地睁开眼,抬手抚上水双颜的发顶,摸摸她的头:“我在这儿,双颜不要怕。”
水双颜见他睁开眼睛,俯在他胸膛大哭起来。
冷湮洐的嘴刚好对着她秀致的耳,于是在她耳边偷偷地说:“刚刚说的话,可是有很多人听到的哦,以后你还能反悔么?”
水双颜闻言将脸埋在他身上蹭了蹭,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身上,又张嘴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是武林高手吗?怎么憋个气都不如我?”
冷湮洐一阵吃痛,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这坏姑娘还咬得这么用力:“我见你落水,心里不知多急,哪还记得行气护体?哪象你,落了水还那样自在地憋了一回气!”
水双颜双眉一挑,回道:“我原本憋气憋得好好的,你跳下来吓坏了我,害我一口气都憋不住了……”
冷湮洐轻笑一声,还未回话,只听薛潜在旁咳了一声,躺倒在地的两个绿人抬头望他,这时才意识到四周围着成群的民众,正像看大戏似的看着倒在地上谈情说爱的两个人。
水双颜赶紧站了起来,冷湮洐也被衙役们扶着起来了,好在两人溺水时间不长,应无大碍。回去喝些竹粉水,去掉体内刚刚喝下的幽魂尸株就行了。
“少岛主,岛府遣人来报,不知有何要事,我们快些回去吧。”薛潜见两人都已站起,想起了刚刚接到的消息。
冷湮洐听见他的话,心中也疑惑,点点头,一行人赶紧回了府衙。
“主子!薛镇令!水姑娘!连你这小子也……”况海阔见走进来的四人皆浑身湿透,又染了一身绿,惊诧地围着他们转圈,最后拖过小沁,扯了扯他衣裳,又翻翻他散落的头发,对他左右瞧了起来。
“况侍卫,小心哦,他身上都是幽魂尸株,可能有些还没死掉哦……”水双颜见他欺负小沁,凑到他耳边用鬼魅般的声音说了一句。
况海阔听见这句话,正翻着小沁头发的双手僵了一下后慢慢地收了回来,转身一眼不发地走出衙厅,到院子的大水缸处舀起水冲洗手上的绿色尸株。
“况侍卫,如果幽魂还没死,你冲水反而会让它裂殖哦。”水双颜又朝他喊了一声。
哐当一声,况海阔将水勺扔在地上,呆愣住了。
雨霰笑得捧腹,水双颜帮小沁整了整乱得不像样的头发:“是你将我救起来的是不是?”她模糊记得是这个羞涩又倔强的小男孩救了她。
小沁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是我应该做的,薛大人常常教我见人有难就要出手。”
水双颜揉揉他粉嘟嘟的小脸:“谢谢你啦,救命恩人,我欠了你一条小命啊,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罩你!嘿嘿……”
冷湮洐看着像小孩一样的水双颜,摇摇头笑了笑,扭头问身旁还止不住笑的雨霰:“雨霰,岛府遣了什么人来?”
雨霰听见问话,忽然敛住了笑:“主子,是冼大。”刚刚笑得过火,忘了这事,冼大是岛主的贴身侍从,若是遣了他来,定是岛主有秘密的要事,要交予他传话才会放心。
“哦?什么事连他也来了?”冷湮洐和雨霰一样的疑惑,若是父亲没什么重要的事,定不会让自己最信任的冼大离了自己身旁。
雨霰摇摇头:“不知道,他没有说,我们也不好问。他在里间已经等了很久,硬是要单独见你。主子换身衣服梳洗一下再进去吧……”
冷湮洐摆摆手,表示不用,冼大从小看着他长大,不必那么在意这些面上的东西,还是赶紧弄清楚事情吧。
“你们都在这儿等我,我进去。”冷湮洐说着推开通往里间的小门走了进去。
冷湮洐一进里间就看见冼大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见到冷湮洐一副狼狈又怪异的模样也没有讶异,反而“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少岛主……出事了……”
冷湮洐心提到了嗓子眼,冼大跟在父亲身边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到底是什么事将一向沉着的洗大也逼得这样,冷湮洐扶起他:“洗大,什么事?起来再说!”
洗大在冷湮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提起衣袖拭了拭泪,说道:“少岛主,尚岛主逝了,岛主也怪病缠身,卧床不起。现在府外还不知道这些情况,因为少岛主不在府里,怕有歹人趁机起了什么祸乱,岛主悄悄命了我来找您回去。”
“好,我马上上路。南岸之事应该已经解决,你稍等一会。”冷湮洐心中一团慌乱,但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岛府乱了,冷霜岛也就乱了,现在唯一能让这一切缓和下来的,只有自己,所以必须冷静。
“雨霰,收拾东西,准备回岛府。”冷湮洐走了出来,吩咐候在门外的雨霰,扭头见水双颜已经梳洗好,换了衣裳,正和小沁开心地谈着天。
“双颜,府里出了些事,我们必须马上回府。看来我不能陪你回水家村了,到了水家村,我让海阔陪你去,你探了父母就跟着海阔回来。”冷湮洐对着还对所有事一无所知,一脸天真的水双颜交代了回府的事。
水双颜原本还跟小沁聊天,说着夜里出去逛街的事情,听见这话不禁一惊,扯住转身要离开的冷湮洐袖子:“发生什么事了?没事,我陪你回去吧。”
冷湮洐见她说了这话,心中感激:“双颜,你不是想回家探爹娘吗?”
“没事,不差这几天,我陪你回府处理了事情再说吧。”水双颜朝着他体谅一笑。
冷湮洐点点头,准备回自己房里梳洗一番就上路,薛潜却伸手拦住:“少岛主现在要回去?”
“怎么?你还要阻拦不成?!”冷湮洐推开他,有些生气。
“不是,只是现在就要天黑了,南浔镇出镇的路一入夜就非常不好走,不只路途崎岖,还有些野兽,十分危险。您还是待明日走吧,这样其实还快过您夜行。”薛潜一脸认真地回答。
“是啊,主子,我们来的时候也知道了,那路晚上走肯定得出事。”况海阔也说道。
冷湮洐沉了沉心,仔细想想,也确实如他们所说,可是岛府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若是说得严重些,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将冷家的统治整个倾覆。
如何是好……
“少岛主,还是明日再走吧,今天大家都这么累了,勉强赶路也走不了多久。不如休息一夜,明早早些启程,路上也有些精力,走得倒远些。”水双颜见冷湮洐眉头深锁,知道事态严重,但若是勉强赶路,反而适得其反,所以出声劝道。
冷湮洐没有出声。水双颜走到他身旁,柔声说道:“我现在先陪你回房梳洗,我们再好好商量,好么?”说着挽起他的臂膀,与他一起回房去了。
“水姑娘…主子……”雨霰正在冷湮洐房中遵着冷湮洐的吩咐收拾东西,见水双颜搀着失神的冷湮洐进房来,好奇地唤了他们一声。
水双颜朝她微微一笑:“雨霰姐姐,我们明日再启程,不必收拾了,你先差人打些热水来,再给岛府派来的人安排今晚的住宿。我先伺候少岛主梳洗一下。”
雨霰听见她吩咐也没有不舒服,反而点着头,最后还恭敬地回了声:“是,我这就去。”说着走出房,不一会就带着两个提着水的衙役进来。
“搁在这吧,你们出去吧。”水双颜帮着他们将水搁在屏风后的浴盆边。
“嗯,水姑娘,天快黑了,我先去让人备饭,主子梳洗好了,你们就出来用饭。”雨霰退到门外。
水双颜笑着点点头:“雨霰姐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少岛主的。”雨霰也笑了笑,掩上门走了。
“双颜……”冷湮洐见人都走了,喃喃地唤了她一声。
“我在。怎么了?”水双颜应着走到他身边,替他解了腰间的腹带,被染绿的外袍散了开来,她轻轻帮着他褪下袍子。
冷湮洐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下巴磨蹭着她的发顶,她刚刚梳洗过,有一股清新的幽香:“我祖父……逝了……父亲也病倒了。”
窝在他怀中的水双颜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我知道,所以你要回去主持大局,明日我陪你回去。无论什么事,我都在你身旁。”
冷湮洐的嘴角漾起了一丝笑意,将她收紧在怀中,久久不愿放开。
天色渐暗。
“天黑了,外面的人都等着我们吃饭呢。你身上都湿透了,再不换下就要着凉了,你现在沾得我也得换衣裳了。”水双颜轻推开他,走到屏风后面,将桶里的水倒入浴盆:“我现在替你调一调水温,你赶紧洗了吧。我也得回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了……”
调好水温,走出屏风,那冷湮洐竟然已经褪光了上身的衣裳,身上只着一件里裤,身子虽清瘦但挺拔神秀,煞是好看。
“你!”水双颜脸上飞起红霞抬手掩面想要冲出房外。
岂料刚刚走到门处还未伸手拉开门,就被冷湮洐扯了回去,背对着他,整个人被他包在他裸露的胸膛处,水双颜只觉得自己背上薄薄的衣衫挡不住他有力的心跳与越来越热的体温,更是羞赧不已,想要挣脱开来。
“好香……”冷湮洐将脸埋在她那头柔顺的青丝,丝丝幽香沁入心肺。
水双颜身子一僵,不知该如何是好,耳后与颈子皆是他呼出的热气,缠绕着她的呼吸,暧mei流动。水双颜只好由着他箍着,心中如小鹿乱撞,大气也不敢出。
“你在害怕么?”冷湮洐笑着问道。
“没有。”才怪!
冷湮洐将她的身子转了回去,与他四目相对,在她柔嫩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水双颜睁大双眼,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住了。
“那么怕我?我只是想提醒你,小美人,天黑了,该戴面具了……”冷湮洐心中装着逝亲之痛,又不知父亲病情如何,但遇着水双颜还是不由得心情放松一些。
水双颜还沉浸在方才那轻柔的吻中,听见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哦…我都忘了……”说着挣脱开他,退了几步,跟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省得又让他拖了回去。她从袖袋中取出面具,小心地覆在面上。今日装在袖袋中一齐落了水,好在没有丢。
她覆好面,搁下手,原本已经娇艳逼人的容颜又恢复成了白日里那番丑貌。
“我回房去了,你赶紧梳洗好出来吃饭,水该冷了。”她说着退出门外,替他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