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夜领着水双颜在别院中略略走了一趟。
这一趟,水双颜算是开了眼界。这别院虽说不如岛府十分之一大,但是亭台楼榭精致典雅,高矮房楼雕梁画栋,精心修整的假山荷塘错落有致分布在各个院落,入眼之处皆是气派非凡的景致。
这与两岛岛府的朴实无华截然不同。烈流火在这崖边修这么一座雅致的别院做什么呢?若是做平日消遣游玩之用,据沁夜说,这泯仇崖边寸草不生,除了海浪就是浪那边的冷岛,有什么可以作为消遣的?
“往这儿直走就是别院大门,夫人要出去瞧瞧么?”沁夜说着伸手指了指前头的一条小回廊。
“好。”水双颜点点头应了好,心想着出去透透气。
两人沿着回廊走了一会就见着了别院的大门,海浪声阵阵入耳,海水腥味浮动着沁入了周遭的空气。
水双颜高兴地小跑着出了门,站在了崖边。
惊涛拍岸,海那边的冷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水双颜站在崖边看着一道淹过一道的浪花,白色浪花沫儿白得无暇。
这海域这样纯净,无边无际的蓝色不杂一丝秽垢,可惜啊,那阵阵腥臭却昭示着它暗里藏着的脏毒。这世间的人心莫不是如此?多少人生得那样的好皮相,却又口舌阴辣,心肠歹毒。
“呀,这么早就开始了呢!”沁夜忽然说了一句,水双颜回头望她,只见她面上现出了小女子喜好小趣闻的新奇感,伸长脖子不停张望着隔海的冷岛。
水双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队吹着唢呐开路的迎亲礼队,规模十分庞大,远远望去,虽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一片红彤彤的喜色还是望得见。
再说了,那唢呐吹着的曲调她熟悉得不得了,那天她就是在这曲调中被人绑上了轿,嫁到了这儿。
水双颜也好奇起来:“什么人这么阔绰?这么大一支礼队得花多少钱去请呢!”若是记得没错,这方向望去,正好是冷岛岛府所在的冷芳镇。
冷芳镇的镇民倚着岛府过话,自视过高,不喜工商,也导致冷芳镇镇民大多只是贫苦渔农之家。要请得起这么大支礼队,得是什么人家啊?从前在冷芳镇倒是没听过有这么富裕的一家人。
“呵呵,这个娶亲的人若是没钱,那冷岛的岛民就都喝西北风去了。”沁夜掩嘴笑了笑,目光还在随着那对礼队而动。
“哦?这么大能耐?”水双颜有些讶异,莫不是冷岛岛府财事房的管事娶亲?不对啊,她记得那管事已经一把年纪,膝下只有一女早就嫁做人妇。
沁夜终于收回目光,对水双颜的后知后觉有些惊讶:“夫人不知道?!今日是冷岛岛主大婚啊!”
水双颜眼前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起来,万物都像是离了自己的位置。劲猛的海风一下下拍着她的裙摆与衣袖,她的髻散了了,心乱了,双脚也像是有些悬空站不稳了。
“什么……大婚?”水双颜喃喃说了一句,双目呆滞,像是三魂七魄走了三魂,只留最后一点魄气撑着她立在原地。
沁夜却丝毫不知水双颜的异样从何而来,只当她是讶异罢了,接着回道:“是啊,大婚。听说岛主夫人还是尚岛主夫人的堂亲侄女呢!真是亲在一块了。”
源夫人的堂亲侄女?就是萦潆姑娘?
那日出嫁之时萦潆对她所说的话,她并不全信。她这几日一直怪他的,只是他未周全地护住她,任着她被绑上轿也不及时救她。
今日一听,才知萦潆所说属实。冷湮洐与她水双颜不是有没有可能相守,而是不会相守。他心中没有她,她走了几日罢了,他就迎了岛主夫人进门了。
她是多余的。
对于水家爹娘,她是多余的,她进了府,他们就消失,毫不牵挂她。对于冷湮洐,她更是多余的,他生怕送不走她,还将她嫁了人,她刚离了几日,他就迫不及待娶了亲。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在乎她?她的心被那远远的唢呐声一下一下砸的分崩离析,那些美丽的过往霎时支离破碎。
你不离,我就不弃。今日终于你是人夫,我是人妇。
你却不是我夫,我也不是你妇,拿什么样的情意才能再温暖那些过往的点滴?你与我,还有回头的路么?
水双颜支撑不住,连日的奔波劳累、新伤旧疾、晴天霹雳般的心碎,她再也不想承受,脚步踉跄,闭眼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沁夜正饶有趣味地望着冷岛岛主娶亲的热闹事,身旁的水双颜却翩然倒地。她惊叫着想去扶,却不想水双颜已经整个人瘫软,倒在了地上。
沁夜蹲下将水双颜移到背上,正要试着将水双颜背起时,身旁却传来了脚步声,心急如焚的沁夜扭头望去,是一脸困惑的烈流火。
沁夜着急喊道:“主子主子,快些,夫人晕过去了……”话音未落,只觉背上的重量消失,烈流火已将水双颜横抱在胸前。
沁夜伸手稍稍在水双颜的额上探了一下,惊呼一声:“烧得很啊,快些送进屋里,这儿风大。”
一向目中无人的烈流火此刻竞听起来沁夜的吩咐,点点头,微微收紧怀中的人儿,神色慌张地快步进屋。
“怎么了?”刚刚才出来的炎雷见着一切,拉住了沁夜问道。
“夫人晕了过去,应是染了风寒,烧起来了。”沁夜匆匆解释一遍,紧随着烈流火进了屋,炎雷也赶紧跟去。
冷岛岛府。
“主子,雨霰求求您好么?您说句话,您打我骂我都行。“雨霰跪在泗湮阁的阁楼处,泣不成声,高举过头的双手捧着要替眼前的冷湮洐换上的喜服。
冷湮洐在她面前的窗台一遍一遍弹着琴,一言不发。
整整一天一夜,主子在这儿弹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昨夜自己来将主子找回去,不成想深夜主子又自己一人来了。整个岛府都知道,主子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停下琴声,一遍一遍弹着那哀绝的曲调。那曲调轻柔哀缓,像是丝丝无力的倾诉,诉着那深深的情意。
他的十指已经渗血,白色的琴弦上点滴沾着他的鲜血,那是他的泣血绝调。
他身上依旧是那第一次遇见她时的白袍,他的心中仍是那个时丑时美的淘气小侍女。
可如今呢?如今他为她预留的相守一生的那个位子,却因着他的一时意乱情迷要让给了别的女子。
他错了,真的错了。
可是他却只能这么错下去。谁能懂他的伤悲?他的痛?
“主子,所有人都在等着您,雨霰求求您换上衣服行了礼,咱们再作商量好么?“雨霰跪在地上哀求着,殿院之中百官已经聚齐,整个冷霜岛有谁不知道今日是岛主大婚。
琴声终于停下,冷湮洐回转过身,雨霰赶紧起身替他更衣。
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