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皇庄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来了一位梅花道人,且是个女子。
在大周,女子经常在自己的字画中落款为“某居士”或“某道人”,一来为附风雅,二来也为方便,久而久之,国人不以为奇。所以当国师将云雪带到这处皇家别院,告诉众人,此女便是梅花道人的时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对梅花道人的女子身份有任何异议。
梅姑娘是国师和皇后请来的,是太子殿下的珍贵客人。梅姑娘姿容绝世,风华绝代,只听名号,便知她画梅造诣多么高深,非一般人可比。听说,只是听说啊,梅姑娘画的梅花,能引来蜜蜂蝴蝶……
唐皇后回宫了,留下了贴身大宫女丝玉,还留下一句话:“好好照顾梅花道人,不许怠慢!”
唐皇后虽走了,但是她不知道,她走后,此处的皇家庄园,却刮起了一股有关梅姑娘的八卦之风——听说,梅姑娘和太子殿下从小相识,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听说,太子殿下对其亲睐有加,与其秉烛夜谈,陪其吃饭散步;听说,皇后娘娘对梅姑娘另眼相待,气煞未来太子妃;听说……于是,风越来越烈,各种版本也越来越多……
因此,本是皇后身边红人的丝玉,此时也成了皇庄里的红人。
这个宫女:“丝玉姐姐,梅姑娘真是美如仙子下凡吗?”一脸向往状。
那个宫女:“丝玉姐姐,梅姑娘真是擅长画梅,无人能及吗?”一脸崇拜状
也有宫女:“太子殿下真的对她关心体贴胜过未来太子妃?”等着看好戏的。
也有疑虑重重的——真的假的,我才不信!但是这样的心声不敢表露,给自己听听就好。
女孩子八卦起来,很疯狂很热烈,于是给梅姑娘端茶送水送点心,一时间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人人争而为之,然而一律被大宫女丝玉给挡在了门外。
大宫女丝玉笑眯眯地说:“太子殿下说,梅姑娘画画之时,不许人来打扰!茶和点心,放在这儿就好,善公公会端进去!”
失望越深,越不气馁,有人便会有意无意侯在过道里,长廓中,书房外,庭院里,只等那梅姑娘的身影走过,好瞧上一眼,多一些茶余饭后之资。奈何梅姑娘似乎很少露面,常常在书房作画就是一整天——偶尔见其出来,也到了傍晚云霞落山之时。好个太子殿下,居然也能陪着,谁又敢细看?
高轶觉得此风不可长,悄悄将此事告诉了良诚,良诚闻言大怒,将庄中之人撤掉大半,仅留几个嘴严的宫女和武功好的侍卫。走的人,还被告诫不得谈论梅花道人之事,否则定不轻饶。众人一时惴惴不安,噤了口。于是,云雪给皇庄带来的这股冽冽强风,高高地刮起,惨淡地收场。
大宫女丝玉却没有料到自己会被皇后留下来。以往,她都是在唐皇后身边鞍前马后,尽心侍奉。皇后将她留下,其意不言而喻。丝玉的心里,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小心。丝玉在宫中多年,阅人何其多矣,早已成了一个“小人精”。这梅姑娘到底是什么样人呢?丝玉在一旁冷眼旁观,也看出了几分端倪。
丝玉私下认为,梅姑娘美则美矣,但脾气不敢恭维。这几日丝玉一直与梅姑娘相伴,侍候她饮食起居,陪她在别院四处游走闲逛,伴她到书房作画。别院之中,能与梅姑娘亲近之人就是她了。梅姑娘对她倒是和颜悦色,但是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却让丝玉目瞪口呆。
世人都说,美人如玉,比玉生香,比花解语。凭太子殿下的丰神之姿,哪个美人不对他巧言令色,讨其欢心?但梅姑娘是个例外,不但对他无好脸色,还偶尔恶语相向——怪就怪在太子殿下的态度,对梅姑娘是温言细语,不愠不怒,加——谆谆导之。
丝玉每次只能侯在书房门外,不明白真相,才下此断语。若是高轶在旁,对她的“谆谆导之”一定改为“谆谆诱之”。
这样说,似乎看轻了太子殿下,也看高了梅姑娘。唉,谁若如高轶这般站在高处,看得分明,就不会如他这般辛苦——顶着冷风,坐在屋顶或房梁之上,听着二人之间的争执了。
“良诚,你且说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声音不友善哪!
“回哪里?”淡淡的。
“乔家,也就是我的婆家啊!”理直气壮。
“不准!”仍是淡淡的。
“什么意思?”气愤吗?高轶想看清她的表情,俯下身细看,只看见梅姑娘挥舞手臂。
“你答应国师的事,还未做到。”带了一丝笑。是觉得梅姑娘气愤的样子好笑吗?高轶又转头看太子殿下表情,可惜他坐在案前,背朝着他,他只能看个背面。
“哼,国师?他骗我!说什么要我救人,我也太高估了自己。你分明好得很呀,只是一时偷懒,不想看那烦心的奏章,才找个借口,好诓我来——”又挥手了。
“说得好,看得也透,这是事实,我承认。”咦,这回太子殿下手上握着一支笔,面上却是带着笑的。只是,太子殿下的口气不像是认错哦。
“那,这些与我何干哪?小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能帮你做什么体力活的。”委屈的。
“我才不要你帮我这些!”仰起头来看着梅姑娘,表情莫测。
“那是哪些?你要我画几幅梅花给你?我不吝啬,你说,可有一条,画完,我就走——”梅姑娘愤愤地说完,赌气画画去了。高轶想,她也不听一下,太子殿下有没有答应她,怎么就画了?
几天后——
“你要的梅花图,我都画了,你看,十二幅,一月的,二月的,三月的,每一幅都不一样,有发芽吐新绿的,有刚结了花蕾的,有含苞待放的,有迎雪开放的……我都画给你了,你可以叫人送我走了吧?”讨好的声音。
“嗯,画得不错,我很喜欢,我会好好欣赏,以后你还要多画些。”赞赏的声音。
“我可以走了吧?”低声下气。
“还不行!”果断的拒绝。
“嘭!”一声,像是什么拍到书桌的声音。
“堂堂太子殿下,说话岂能反悔?”梅姑娘发火了。
“我没反悔,我根本就没答应!”殿下坐在那,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你骗我——”梅姑娘愤愤指责。
“我哪里骗你?什么时候?”还是和风细语。高轶忍不住摇头。
“你说什么来着,当初也没有告诉我你是太子,那时在京都学堂,你就常常冷眼看我来着——”事实摆在眼前。
“哪有?那是倾慕你,仰慕你——”某人争辩。
“哼,还假装叫人去我家提亲,戏弄于我——没话说了吧?你就认了吧!”冷笑。高轶掩嘴而笑:太子殿下和这梅姑娘,一定是一对前世的冤家,争吵不休。
“是真的提亲,不是假的。”是哪个媒人干的,给我滚出来。但是找不到媒人,却看见梁上的高轶,一双眼睁得如夜猫一样,“滚下来!”
高轶敏捷地从梁上跳下,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出去吧,我还要和梅姑娘说些事,不方便你听。”声音缓和下来。
高轶告退,边走边偷笑:“殿下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这梅姑娘似乎已有婆家,而您却想强留她,殿下呀,您一世英明,可别毁于梅姑娘之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呀!”
出门遇到丝玉,正守在门口。高轶问:“你都听到了什么?”
丝玉道:“什么也没听到,只听到一声拍桌子,谁在发火?”
“我也不知道!”高轶摇头。
“你怎么会不知?你不是在那房间里?”
“哦,太子殿下叫我捂耳不听,我就不听了。我看见是太子殿下拍的桌子。”说完,神色坦然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