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年过去了,我一直报病,皇上亦没有踏足“百花庭”,也没有传召于我。将掌管后宫的职责交给了沈德妃,就是原先的沈修容。可能经过了这件事情,皇上不敢再轻易相信她人,而这沈德妃不但是原先长孙皇后的陪嫁丫头,更是在“玄武门之变”中起了不可小觑的功劳。现在后宫之中最被宠幸的却是一个宫中的舞姬,此女除了能歌善舞,连字也不识一个。短短几月,连连进位四级,从彩女升到了才人,并且赐名为“蝶”才人,说是因为她舞起来翩然若蝶,一时之间风头竟然超过了我,叫人十分惊讶。除了蝶才人,便是徐婕妤侍寝得较多了。宫里的人渐渐将我遗忘。
已经是隆冬了,大雪纷纷下了好几日才停。天气冰冷刺骨,我又是格外怕冷的,一到了冷天就犯困,所以日上三竿了还窝在棉被里眯着眼睡觉。迷迷糊糊间,就听见寝屋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烦躁地掀起眼皮,撩开罗帐,有儿也不知去哪里了,对着外面道:“吵什么吵?!再吵就全部滚去掖庭宫去!”
有儿推搡着彩兰走了进来,边走边骂:“有本事就自己个儿去和小主说,在后面捣鼓那些个有的没的算什么?!”
彩兰一脸愤怒地看了看有儿,不服气地挣开她的手,又瞥了一眼我,杵在那里不说话。
我下了床来,让小腌子伺候了洗漱,回头对着彩兰轻轻一笑:“哑巴了?”
“还不跪下!”有儿猛地一脚对准彩兰的膝盖踹过去,她一个不察,应声跪下。
彩兰猛一回头瞪着有儿,有儿也回瞪过去,眼神犀利摄人:“看什么看?!小主问话呢!”
她这才回头又看了看我,我坐在铜镜前让小腌子帮我梳头,悠悠地道:“她不说,有儿你就替她说了吧。”
“不用,我说。”彩兰跪直了面无表情地道,“奴婢觉得没有能力再伺候小主,想来请小主放了奴婢,因为与依雨素来交情尚可,所以就顺口问了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哦,就这样啊。”我对着镜子满意地看了看整齐高耸的如意髻,“那依雨呢?”
这时门外畏畏缩缩进来一个碧绿色的身影,远远地便跪下道:“奴婢在,奴婢没有答应彩兰,请小主不要赶奴婢走。”
我指了指一枝流光异彩的玛瑙节节簪示意小腌子帮我戴上,道:“想走的就走,我不会留。这不想走的,我也不会赶。依雨,退下吧。你的忠心我会记得。”说罢又看着小腌子小心地帮我左右两侧各插上三枝拇指大的圆形银珠。
有儿见我不恼不气,站出来道:“小主也忒好心了!这墙头草的东西在您得宠那会子能得很,一会做这个一会做那个来讨欢心,眼见着小主生了场病,就巴巴地跑去求那蝶才人要了她去。”
我一愣,回过头来。
彩兰倒也坦白,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压着心中的怒气,回过头继续让小腌子梳头,随手拈起案台上的一条黛青的流苏细细地搓着,道:“说的好。看来在你眼中,我是低处,留不得你这样的人了。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她面色一喜,就要拜谢,我冷冷地一挥手,站起身来,小觅子连忙过来帮小腌子一起帮我更衣,我目露精光地扫了她一眼,道:“但是你现在还在这里,就还是我的人,我还有权利管教管教你这挑唆离间的东西!”我猛然发怒,惊的连带着扣扣子的小觅子双手直抖,我冷笑着理了理那鹅黄色的棉袍袖,接过那深紫的手炉,走到她的面前,“你要走便走,我不会拦你,你还挑唆他人,实在恶劣。今日若不惩治你,你也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她大概知道我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索性一扬眉直视我道:“蝶才人那边已经知道我今日要去,你不让我去,一会子古公公也会来要人。”
“呦,把后路都想好了,可是个伶俐的人儿。”我轻笑出声,将手上一枚羊脂玉戒指扔到地上,戒指“叭”地一声摔成了碎片。我冷声道:“彩兰偷了我的戒指,企图逃跑还砸碎了东西,罚她去院子里好好跪着反思,顺便等着你的古公公来接你。”
她登时白了脸,今日虽说没有下雪,却正是化雪的时候,更加寒冷,院子里地面滴滴答答早已经被墙头的雪水给湿了个透,又重新冻了起来,铲都铲不掉。宫女的棉裤又薄,在那冰上跪上一个半个时辰,她的腿就废了。
我若无其事地问:“你们几个谁想离开现在就告诉我,我不计较。但是过了今日,我要是听谁在背后说三道四,我就不会客气了。”
几人忙跪下齐呼:“奴才(奴婢)决不离开小主。”
“都起来吧。”我满意地点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咬着下唇的彩兰道:“你还不去跪着难道还要我请你么?你是高处的人,自然也是不屑于用我们低处的东西,蒲团也不用拿了,就那样跪着去吧。”
“去!”小觅子一拧她的胳膊,将她推出门去。
我冷笑着看着门口负责通报的小去子道:“你知道彩兰是怎么了么?”
“回小主,她一早便收拾了东西还偷了才人小主的东西,被奴才几个发现还企图逃跑,扬言有了好去处才被小主责罚的。”
“那可知道她要去哪里呢?”
“小主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我与有儿对视了一眼,笑着一戳小去子的脑门:“好个机灵鬼儿,这大冬日的在门口也不容易,有儿,你去库房取副棉手套和昨日里局子里刚刚发下来的那个狐狸毛围脖拿来赏了他。”
有儿委屈地扁扁嘴:“小主偏心。”
我扑哧一笑:“得,打翻个醋罐子。都有赏,你们几个想要什么,留了心的现在就和我说。”
有儿立刻蹦达着窜过来,兴奋地道:“可是你说的,我就要你昨日里发下来的那条棉被。”
我一愣:“要那个?可是你夜里都睡我屋里的,生了炭炉还冷?”
她歪着头神秘一笑:“才不是,我可以拆了被子把棉花全填进衣裳里,你不晓得宫女的棉衣棉裤多薄,找你要件棉衣不顶事,这棉被一拆起码可以填好几套棉衣棉裤。”
见依雨等人都深有感触地点头,我鼻子有些酸:“有儿,去库房将我那几条棉被和棉枕都取了来,你们几个分分拿去填,莫冻坏了身子。”
“是!”有儿颠颠地去了,几个奴才连连叩头谢恩。
“小腌子,把我的斗篷取了来。”我披上了一样鹅黄色的斗篷,揣着手炉,暖和地眯了眯眼,“有儿,小腌子,你们也准备准备,我想出去走走。这病,也该好了。”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御花园,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虽然路面的雪被铲光了,可是那树儿、花儿上覆盖的白雪却依然存在,少了姹紫嫣红,却映得整个园子愈发干净和宁静。
我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着清新的空气,许久不出门的郁郁之气全部荡然无存。
睁眼一看,一双亮若星辰的双眸正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我吓得一惊,连忙后退了几步,才看出来那眸子的主人——九皇子晋王李治,半年不见,长高了许多,竟然比我还要高一点点,原先圆圆的孩子脸也有些细瘦了,稚气也脱去了不少,那淡淡细长的眉毛下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正盯着我瞧。
我赶紧微微一福:“晋王。”
他很不高兴地搓了搓手:“干吗那么见外的,女娲姐姐也这样就不好玩了。”
我好笑地看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毛:“你为什么老叫我女娲姐姐?”
他见我不再对他客气,似乎很是满意,扬起大大的笑容,道:“小时侯母后常常和我说故事,她说最漂亮的就是女娲姐姐,女娲姐姐又善良又纯洁,美得象阳光一样灿烂,月光一样圣洁,让人不敢亵du。我第一眼看到姐姐,就有这样的感觉。”
有儿嘟囔道:“小屁孩。”
我吓了一惊,忙拉了拉她,不要她乱说,毕竟这是皇子。
没有想到晋王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很认真地解释:“我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一了,可以娶亲了。”
我与有儿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回恼了,撸起那厚厚的红色如意缎面的棉袍袖子,露出那细瘦的胳膊道:“你们不过就大我不了几岁,凭什么这样笑话我。”
我连忙过去帮他把袖子拽下来,看了看周围:“小祖宗,你这个样子叫你父皇看见,我可就真成女娲姐姐了。”
忽然就见他脸上的笑容隐去了,扁了扁嘴道:“父皇又不喜欢我。”
我一怔,瞬间明白过来:皇上那么多的皇子公主,父爱哪里够分?难免会厚此薄彼,这小小的人儿想必也知道争宠夺爱,也不比这后宫的女人承受的压力少吧。
瞄了瞄有儿,她眼珠一转,立刻笑了起来:“晋王,你出门怎么也不带几个随从出来?就不怕雪怪把你叼了去?”
他立刻哀伤的表情散去,脸上一副很得意的神情:“你还真当我是小孩子拉,什么雪怪,唬谁呢?我把我的随从都给甩掉了,让他们急去。”说罢得意地嘿嘿地笑着抓了把雪就砸了过来,我一个不察,被他砸个正着,顿时一片冰凉入骨的刺寒渗进我的每根神经,当时就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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