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摔伤后,程福兴对程沛云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没有什么比失去亲爱的孩子更痛苦,对于程沛云的“死而复生”,程福兴简直要感激苍天。他想通了,程沛云要做什么就放手让他做!他再也不再暴力干涉了,也许程沛云是对的也说不定。
程福兴守在程沛云的床前,告诉他,程沛云曾经在国立青岛大学念书,曾经去南京向国民政府请愿,曾经有一大帮志同道合的同学,而他去崂山,本是为了响应上山下乡运动的。程福兴讲明了这些,他充分尊重程沛云的意见,如果他说要继续参加革命,程福兴绝对不再阻拦。但是,程福兴没有谈到林珊,在他看来,林珊只不过是程沛云众多同学当中的一个,而她也仅仅做过程沛云的“老师”而已。
程福兴讲清楚这些之后,询问程沛云的意见:“沛云,如果你真得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爸爸绝对不再阻拦你了。”
“让我好好想一想吧。”程沛云脑子很乱,陷入云里雾里,“让我静一静,爸爸,我好好想一想……”
程福兴离开房间。他患得患失起来,他跑到程老太太的书房去,后悔不该告诉程沛云这么多,毕竟他才刚醒来不久,想太多恐怕对记忆的恢复也没有好处。
程沛云非常痛苦,原本属于自己的记忆毫不留情地背叛自己,这比右腿的骨折还要痛苦!最大的不自主不在于身体不能运动,而是自己不能思考!
他努力想要回忆,然而这些努力都是徒劳,任他怎么拼命想在记忆里找到一点过去的痕迹,都是徒劳,他的关于过去的回忆——一片空白!
他拘束在这个小病房里,身体不能动弹、大脑不能思考、恐惧就像是不请自来的魔鬼,深深地攫住他的内心。他无所适从,不敢想象外面的世界。
他感到头脑一阵阵地疼,只好暂时放松下来,一放松,睡意便袭来,他沉沉地睡去。
程沛云来到梦里,那里有大片美丽的云,像羽毛一般轻盈、像棉絮一般温暖,云朵浮在蓝天下,蓝白映衬,那是怎样一种素雅与飘逸。恍惚间,程沛云来到了海滩,深蓝的海水、白色的浪、黄色的沙,阳光照耀下来,微微晃眼,程沛云在沙滩上躺下来。
他依稀记得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孩,她在讲故事,讲一个遥远的神话,程沛云被故事吸引着,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醒着。“不对!程沛云!不对!”那女孩朝程沛云叫起来。
“……”程沛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不对。
“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做然而我们不能等!不要等!”女孩朝程沛大声喊着。她的样子一忽儿变得清晰一忽儿变得模糊,程沛云完全不记得。
“什么不能等?为什么不能等?”程沛云问那女孩。
然而她竟然像一片云一样,慢慢地飞到空中去,一阵风吹来,她飘走了,像一片云一样飘走了。
程沛云要去追,他从沙滩上爬起来,然而很困难。他要跑,但是他迈不开腿;他要喊,可是却张不开口!他心急火燎,然而无可奈何!不!要问清楚!程沛云告诉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腿一阵钻心的疼,他一下子从睡梦中醒过来!
是一场梦!然而,他却感觉这无比的真实!
父亲和奶奶守在床边,他们关切地问:“做噩梦了吗?”
“爸爸,我有日记吗?”程沛云问。
程福兴摇头,应该是没有的,至少程福兴是没有见过的。
程沛云忽然想马上好起来,他要出门,要去海滩!要看到外面的世界!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他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