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玲忽然减少了外出，脸上细致白嫩的蜜粉也变薄了。她换上了平跟软底鞋，看上去小巧亲切了很多。
孙伟坐桌前，废话收敛了一些，罗波和赵强生的附和也少了很多，只有葛丹和樱花，照旧时常从鼻子里，不明不白“哼”一声。
小辣椒经常跑到牛玲桌旁，咕叽咕叽，一会咯咯笑起来，葛丹和罗波就会对视一下，葛丹翻下白眼，罗波低头偷笑。
牛玲逐渐放手，让郭红独立穿梭打理她手里的公司。郭红干劲十足，每天一趟，天天抱回大堆单据。
一段时间后，郭红感觉省外贸四部的单子，明显比以前少了。她仔细留意了下，发现单据被分流了。
四部储运科那个负责分配单据的杨大姐，齐齐的短发贴在耳朵上，无论冬夏，胳膊上常年箍着半截雪白的套袖。和以前一样，一见郭红，她就笑眯眯的，一边儿问问天气好吗吃饭了吗，一边儿从一个本子里抽出几套单据。郭红边签字，边仔细打量，本子里还剩下厚厚的一大摞，不知道留给了哪家银行。
很多老外贸公司都设了储运科，统一对外处理配车拉货，租船订舱，交单议付。储运科没有主流业务，属于后勤服务，在公司里收入地位都不高，常被公司里的大业务员甩脸子鄙视抱怨。
但这个部门暗藏乾坤。储运科的头儿，晚上的应酬比公司老总多。车队、仓库、货代，加上银行，一席一席，川流不息。水涨船高，大虾个吃已经不够，不同的车队货代，想拿到更多的货，就开始实打实的约定，每车每柜返佣多少钱。这个每柜返100，那个返150，150的活儿立马见多。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公司的整体物流成本上升，但储运科的关键人物，私囊膨胀。
因为手中有贷款，银行和公司领导财务部门关系紧密，对储运科虽不至于返钱，但也要随时关注，常常请客打点，免得天高皇帝远，储运科私下做手脚。
郭红给牛玲一汇报，牛玲马上明白了，似笑非笑地说“这头老羊，给她个好脸，就以为自己是狼了？”
牛玲翻开大大的名片簿，找了一会，拨了电话“二哥，干嘛去了？”
郭红以为牛玲忽然要办私事，就站的远了点。
牛玲抱着电话聊了一会，从捷达王的排气量，到经贸委的新部长，从巴乔到罗马里奥，俩人说的热气腾腾。
忽然牛玲说“二哥，妹妹怀你大侄子了，最近跑的不勤，你可得罩着我”。
郭红这才知道，牛玲不出门，不擦粉，原来怀孕了。牛玲够硬朗，没呕啊哎吆，没颦眉捂胸，仗照打，活照干。
咯咯笑了一阵儿后，牛玲接着讲了杨大姐的事，“是不是我们失礼了？是不是该给人家的没送到？反正俺家小郭次次去，次次回来哭，眼都肿了…”
郭红听牛玲给领导告老杨不给好脸，自己“哭肿了眼”，心里直咯噔，下次再去，老杨不得真让自己哭肿了眼？
牛玲又一阵咯咯地欢快的笑声。
放下电话，牛玲说，“哼，这头老羊就是欠修理！”
牛玲看着郭红有点害怕的样子，笑了“放心。下次你就不用看她的脸了。”
老杨去管核销单备案领取销帐了，领导给老杨说，那个岗位非常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负责认真领导任得过的人才能担当。核销单重要是真的，但管核销单，是个不停登记不停整理没有任何油水的烂差。
郭红这边问题刚解决，小辣椒那边也有了险情。
有个在外贸学校交了十几年英语的老师，不知是耐不住寂寞还是耐不住清贫，反正不顾“铜臭”，跳槽到一家银行国际部。
据说，此人以一副专业高端又亲民实干的形象，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带着黑边眼镜，穿着直筒裙，不知疲倦，往来穿梭各大外贸公司，找到自己当年的学生，亲切的会面，拉专业，拉师生情，拉走别的银行的结算量，拉得威镇江湖，声盖四方，大家送名“吴教授”。
吴教授不断攻城略地，沦陷的公司越来越多，终于染指到牛玲放给小辣椒的公司。
小辣椒师从牛玲，跟客户也嬉笑说闹，--葛丹称打情骂俏，业务稳固发展，牛玲对这个高徒一直很放心。
一天，小辣椒咯噔噔地从外面回来，把手里的单子往桌上一摔，来找牛师傅。“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辣椒嗓门很大。
科里的人都好奇的往这边张望，孙伟把头探过来，坏笑着问“啥，比你都嚣张？”
“去！”小辣椒顾不到理会孙伟，气愤异常地向牛玲汇报了吴教授去外贸电子挖墙角的不齿行径。吴教授好几次抱着一大摞本属于小辣椒的单据，昂首挺胸，跟小辣椒擦肩而过。
牛玲听闻过此人，本没当回事，看来这次要跟她过招了。
她看着小辣椒神情激动，越说声越高，一边笑，一边做手势“淡定淡定。人，漂亮吗？”
“切！中年大妈。”小辣椒很不屑。
“美女咱没辙，大妈就好办了”牛玲笑嘻嘻地说。
她不急不慢，打了一圈嘻嘻哈哈的电话，一晃过去了半天。小辣椒几次跑到她桌前打探。
牛玲笑了，说“看把你急的。放她一两个月，死不了人。”
牛玲打探下来，心中有底了，吴教授虽不是老羊，但也决不是只狼。最多算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别看吴教授名声在外，自己行内却没多大市场。她半路进行，一无上层人脉，二无紧密同僚，更无亲信门徒。但她自恃拉了不少业务，姿态高，话语冲，没把同事放眼里，依旧迷恋讲台上的感觉，把行内当成一个人的舞台。
行内任务压力大，大门敞开接纳能拉善战的各路英雄。领导大会小会表彰教授，鼓励她多拉开跑，勇往直前，但没人准备把教授当嫡系；吴教授的同事，本就眼红她的奖金，更反感她这种自我表现；行内的实权部门，批贷放款的，看她就讨厌。没人想帮她，都巴不得有机会釜底抽薪，灭她气焰。
牛玲摸清了底儿，对小辣椒眨眨眼，说：捧猴上树，撒网断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