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日,林间雾气还未消尽,日头刚从东方升起,越过山头,稀稀疏疏的光束洒在树林密布的小道之上。
“咯吱,咯吱”,从远处传来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略带一些沉重与蹒跚的味道。
透过薄雾隐约可见远处驶来一驾牛车。待及稍微走近一些,可见一头约莫一人高,身长一丈,浑身黄色毛发的老牛驾着一辆稍显古旧,但颇显独特的大车缓缓驶来。
这车相比别的牛车,简单一个特点,就是显得十分巨大,两只巨毂怕是比黄牛都要高上一筹,车轮上包着厚厚的黄铜。车厢四周用木板隔着,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在四角挂着一些玉珠吊饰。这样一辆牛车,仿如一间小屋,行驶在小路上占满了整个道路,也不知道那黄牛是什么神异,竟拉的动如此大车,还显得游刃有余。
“奴,入了秦国地界没有?”车里传出一声温润,平和的询问。
“老师,过了这条山间小道,入了大路,不出半日,便是咸阳。”那被唤作奴的恭敬答道。
隔着车帘,到也一时无法辨别二人容貌。
“十年游历,今日终是回到故国。其中艰难险阻,路上舟车劳顿。多亏有你在身边,到也省去不少麻烦。只是要你背井离乡,陪我这孤独之人一路吃苦受罪,到是苦了你了。”那温润之音似略有感叹。
“老师,当年多亏老师点化,让弟子有如此福缘,可以跟随左右,聆听教化。不然一辈子浑浑噩噩,就算是做了那野蛮部落的王,终其一生,也不过叱咤一时,哪里比的跟随老师明悟道理,修身养性。且弟子服侍老师,此乃古礼,为人弟子理当遵守。”
“嗯,你有如此想法,倒也不枉跟随为师修习这数年。走吧。随为师一道入咸阳,去见识见识这世间第一雄城!”
日上三竿,冬日的太阳显得有一些清冷苍白,照在身上也无甚暖意。
牛车一步步缓缓而来,自大道直行,转过一处弯道。豁然间,入眼尽是一片震撼。
一条大河浩浩汤汤,横亘在黄土之上。浑浊的河水从天际飘来,声势浩大直奔而下,激起一层层水浪。水面约莫有数百丈之宽,隔着河岸向对面望去,只见十数里外一片黑压压,连绵如山,恒无尽头,隐约可见是一座城市的轮廓。阳光照在那大城里,彷如泥牛入海,被那一片黑色瞬间吞噬,竟无法逃逸一星半点。
“好一座雄城!只是远远望去,就如一尊史前巨兽,虽然只是静静的卧伏,但那吞噬一切,连光都似乎无法逸散的气势,只一眼望去,整个人的灵魂似乎被吸引过去。目之所及,尽是此城之地。霸道压迫直面而来。奴,今日方知坐井观天。”
从车上跳下来一铁塔般的大汉,心神俱惊,忍不住感叹起来。这大汉生的就一个字,大!身材比之常人高上半截,皮肤略显黝黑,头顶光秃一片,只在后脑扎着几缕小辫。两只胳膊似碗口一般粗,肌肉高高鼓起,举手投足散发出一种爆发强悍的气势。虽是寒冬,浑身上下也只用兽皮裹着几点,****上身。
往那大汉面部看去,一双铜铃般的大眼,额头也生的宽大。脸庞不知道用什么绘着几率五彩斑斓的纹路。看其纹路的复杂与数量之多。怕是只有秦国以北苦寒之地的大部落祭祀或者王才能享有。也不知道这叫奴的人是什么身份,竟敢孤身陪着这牛车主人深入秦国,还跑到都城咸阳。要知道,苦寒之地一直想浸入中土,奈何与这世界虎狼之师的秦国相连,每年冬日都要南下入侵。却多是败北而回。多年延续下来,双方多有死伤。这仇怨也就结下了。怕是这大汉一露面,就要被秦人当街叉死,剁成肉酱。
“奴,走吧。世间之城,之器物,皆是死的。唯有人,有灵,方为活!这咸阳,便是因为人,而不是因为这城,才被尊为世间第一!”车中又传出那被奴称为老师的悦耳温暖的声音。
“是,老师。”奴紧了紧身上的兽皮裤。坐在车辕旁边,驾着牛车往巨城驶去。
路两旁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推车贩卖蔬菜的小贩,急匆匆赶路,身着学子服饰的书生,骑着神骏宝马,穿着锦衣,后面有几个跟班的贵族公子。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物从城里进进出出。大家虽然地位天差地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蕴含一种平淡,身上也洋溢着一种满足幸福,似乎这能吞噬阳光黑色巨城,酝酿出的却是祥和的秦人,不卑不亢。也不曾看到那公子贵族横冲直闯踢翻那小贩的菜摊。一切都显得很有规矩,井井有条。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互不干涉。
奴对这一切感到很是奇怪,在陪老师游历其他诸国之时,哪一座城不是贵族面带倨傲,两眼朝天。那些他国贩夫走卒更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惹到哪个惹不得人物。怎么到了这秦国,一切都反而变了个样子。就是在自己的部落里,虽说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不分彼此,但作为部落的王,还是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整个部落都是自己的私产。不一般,这咸阳,这秦国,真的不一般,难怪老师说因为人,这咸阳才能成为世间第一。
直到入了城池,奴也没看到有有人对自己的出现感觉奇怪。按照自己部落的传统,敌人要是敢于出现在部落周围,那么便是挑衅,便是对自己的蔑视,绝对是不死不休。这秦国人也就多看了几眼,也没有上前滋事。
令人奇怪的是,好端端一座城,连绵不断,一眼看不到尽头,到处都是些三四层低矮的房屋,唯有城中远远望去有一通天宫殿。说来也怪,这一座巨城怕是有百万之众,但是一路走来,也不见有什么御敌工事,也不见有高耸的城墙。
这秦人将都城建在边境,也不怕敌人突袭侵扰。真是怪,搞不懂啊搞不懂。
奴摸摸了自己闪亮的脑壳,索性不去想了。有疑惑去问问老师,反正老师自会解答,自己何必去费这神去。
“奴,这一路,你随为师也不说行万里路,八千里路还是有的。今日到了秦国,可曾见过这般城市,见过这般民众?”似是知道自己弟子心中疑惑,那车内之人略带笑意开口说道。
“回禀老师,这秦人敢把都城建在毗邻诸国的边境上,而且弟子一路也没见到有什么防御工事,连个最简单的城墙都看不到踪影。这秦人是胆大包天了还是当真无所畏惧。难道这天下无人敢来攻打这秦国?这岂不是嘲笑天下无人,秦国都无需设防,给你来打便是。你又能如何?这也,这也,太过骇人了吧?”奴竟不知用何种词语来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要真是如此,这秦国怕是一国之力便足以与天下诸国抗衡。实在是可怕。
“你应该看到这城中建筑大多比较低矮,比之诸国要差上不少。但那城中心的宫殿却是耸入云霄。那宫殿便是被世人尊称为‘天宫’的秦王宝殿。只要那宫殿主人一日在此,这咸阳便是这世界最坚固的雄城,牢不可催。秦人不是傻子,他们住在自己的王城,他们知道他们的王在守护着他们。敢于攻来的敌人,不管多少,最终都会沉入那大河的浑浊之中,不复沉浮。”
“秦王,便是这城的灵魂,历代秦王,无一不是天下第一的强者。而天下最强大的军队,玄甲军,便是这都城的卫队。秦国律法规定,每战位阶最高者当身先士卒,后退一步者,斩!扰乱军心者,斩!抗命不尊者,斩!秦王亲争,必定站在最前方震慑敌手。只要秦王不倒,秦军军心不乱,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仍不退缩半分。这便是秦人的底气。秦人何须担心!”
“走吧,随为师回家!”
“是,老师。”说完,便复又坐到车辕,赶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