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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烟帮·烟人

私奔,最伟大的人生理想破灭了,罗敷的郁闷是空前的。想起这事她就难过得新疼,人生能有几次私奔的机会?真无聊,温义那小子倒是跑掉了,可他身上连十块银元都没有,怎么能跑得远呢?罗敷琢磨着,应该找个机会给温义送点钱去,让他马上回云南,想出办法来把自己接走,所以罗敷依然是逃跑的念头。罗主任对这个女儿是太了解了,她从小就不听管教,总梦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也正因如此女儿才中了温义的大烟计。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派了两个学生兵,天天在自家楼下守着。只要罗敷往门口一站,罗主任立即就会得到消息。

罗敷的家就是关押他的笼子,但笼子很快就要被砸烂了,这个事还真要感谢日本人呢。中央下了命令,为了保护军校,保定军校整体搬迁到河南去,罗主任蚂蚁般地忙了起来。

原来国民政府担心北平的古迹遭到战火蹂躏,老早就宣布北平为不设防的城市。日军占领北平之后马上就要南下了,保定军校奉命搬迁到洛阳,继续为抗战培养人才。罗主任是军校搬迁的总负责人,他听说军校即将落户洛阳了,顿时大喜过望。他一向有些说文解字的本事,在教员大会上说:日本号称是日出之国,而洛阳就是太阳即将落山的意思。从本校的命运就可以看出,日本人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这番话立刻传到了校外,后来罗主任在学校门口遭遇了数百名崇拜者的顶礼,崇尚文字游戏的中国人把他当成抗战英雄了。

军校上下紧锣密鼓地筹备搬迁,而罗敷却希望抓住一切机会,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因为罗主任与她母亲谈过,洛阳的副市长是他的同学,人家为儿子向自己提过亲呢。如果军校去了洛阳,就让他们尽快完了婚,省得那个鸦片贩子的不肖子占据女儿的心灵。

罗敷大约也清楚父亲抽大烟的事了,曾当着面经质问他:"既然你也抽大烟,为什么还要瞧不起温义他们家呢?买卖烟土又不犯法。"

罗主任跳着脚痛骂道:"如果不是万恶的奸商们见利忘义,如果不是帝国主义成心毒害我们,我怎么会抽上大烟呢?咱们的国家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这些家伙全都不得好死。"

父亲歇斯底里的咆哮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他从鸦片战争一直骂到当今的抗战,似乎所有的帝国主义和奸商都应该为他抽大烟的事负责。罗敷抱以冷笑,哼!谁也没拿手枪逼着你抽,要骂你应该骂自己才是。

罗敷估计,学校搬迁的路上总有逃跑机会,于是把随身东西准备好了,随时要跑。罗主任与她这个年龄的学生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把他们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他专门派了两个卫兵和一个女话务员,任务就是不能让女儿脱离他们的视线。虽然搬迁途中,事情千头万绪,但罗敷却始终没有跑成,懊悔透了。她在心里暗自咒骂温义那个小王八蛋,如果他能接应一下,自己没准早就逃走了。

军校搬到了洛阳,罗主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急着和亲家见了面,双方都觉得门当户对,号称要大张旗鼓地筹办婚事,为抗战添一把火。罗敷这叫气呀,自己结婚与抗战有什么关系?她咬着牙威胁说:"你要是不让我找温义,我就死给你看。"

罗主任夫妇根本不信这个邪,特别是罗敷的母亲。平时母亲对她是百般放纵,如今却放了狠话:你就是死了,我也不能让你嫁给那个倒卖烟土的小王八蛋。罗敷这才发觉,原来母亲对烟土的仇恨如此强烈!实际上罗主任因为迷恋大烟烟,已经冷落了夫人很多年了。夫人对烟土和烟土贩子恨之入骨,她绝不能让女儿落到另一个陷阱里去。

罗敷当然不愿意死,那话只是吓唬人的。现在她的确是想不出办法了,只好求人把身在洛阳的同学冯娜找了来,希望老同学能帮自己拿个主意。冯娜和罗敷同在燕京大学求学,后来北平危急,冯娜竟然失踪了一年多。几月前,二人才取得联系,原来冯娜进了洛阳的陆军工程学院。

两天后,冯娜来到罗家。两个小女子一阵唧唧喳喳的吵闹,立刻把罗主任夫妇给挤出去了。父亲一出门,罗敷立刻把自己的处境全部摆了出来,并希望老同学指点迷津。冯娜也不含糊,立刻就想出个馊主意来。她提议,希望罗敷报考陆军工程学院。罗敷惊讶地说:"咱们是学哲学的,怎么能去工程学院呢?"冯娜就跟推销员似的,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也是学哲学的,一样上了。"罗敷大惑不解,工程学院都是培养技术人员的,那是培养工兵的地方。冯娜见四下无人,小声解释道:"工程学院是个幌子,是让外人看的,其中有一个系属于保密单位。"冯娜说了半天,罗敷终于听明白了。所谓的工程学院里的保密单位实际上是个特工学校,冯娜就是特工学校的女学员。也就是说,她是个未来的女特务。

罗敷长出了几口大气,早就听说冯娜的哥哥是情报机关的,当年还参加过戴笠黑衣社呢,后来死在天津了。现在看来冯娜进特工学校,绝对是继承了家风的。冯娜怕她误有会,赶紧把实话说了。其实他不是想让罗敷当特务,但是只要打出个为国出力的的旗号来,作为党国将军的罗主任,阻拦起来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如此一来就可以推迟婚期了,将来一旦罗主任的管制有所放松,利用考试的机会没准就能跑了。

罗敷思量再三,觉得这是个办法,于是公开向父母提出自己提出要去报考特工学校。至于婚事呢,就得等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再说了。匈奴不灭,何以为家?自己是将军的女儿,理当为国效力。罗主任知道女儿一定是没憋着什么好心,当下便冷笑着说:"特工?特工要接受魔鬼训练,你受得了吗?"

罗敷大义凛然地说:"谁说我吃不得苦?我参加过童子军。"

罗主任指着窗外的操场说:"一圈400米,你一口气能跑下二十圈来,我就同意。"

为了尽快寻找如意郎君,为了脱离父亲的控制,为了让父母炮制的婚事彻底泡汤,罗敷立刻上了操场。围操场跑二十圈就是8000米,罗敷咬着牙瞪着眼发着狠,但跑到6000米的时候小腿终于抽筋了。她滑稽地用一条腿在操场上跳啊跳的,活象一只兔子,但硬是坚持到终点了。

看到女儿这副样子,罗主任有点儿心疼了。他拉着女儿说:"咱们家是正经人家,女特务是不能当的,有些事你不明白。这样吧,你写封信,如果温义他们家愿意放弃烟土生意,做个正经生意人。如果温义能老老实实地当兵为国效力,将来能混成个校官的话,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

罗敷激动得眼泪横流,立刻把罗主任当成了天下最慈爱的父亲。

有些事是连鬼都说不清楚的,比如人的命运是如何规划的,比如明天这个世界是否还存在。

命运这玩意实在是不招人喜欢,就在罗主任给罗敷开出条件的当天晚上,他们家就碰到了灭门之灾,差一点来个死光光。

为了欢迎著名军校落户洛阳,洛阳市政府组织的欢迎宴会,罗主任和夫人也参加了。政府一来是欢迎军校,二来也是要借此告知当地各界人士,黄河防线固若金汤,日本人就是插上翅膀也过不了黄河。宴会进行得非常顺利,眼看就要结束了,罗主任的大烟瘾上来了,他急着回家过烟瘾。于是罗主任带着夫人提前离席了。二人刚刚走出会场,酒店门口突然冲出个男子来,那家伙举着手枪就是一顿乱打,罗主任和夫人当场就被打死了。

刺客当然是没跑了,那家伙是个日本间谍,目的就是扰乱中国的后方,尽量刺杀高级将领和政府要员,关键时刻不惜以武士道精神打乱中国人的战略部署。刺客本来是希望多杀几个人的,但罗主任跑得太快,刺客误以为宴会结束了,也不舍得让这个身穿将军服的家伙漏网,于是罗主任就替大家先死了。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刺客竟然是个地道的东北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满洲国的精英,是正德皇帝的忠臣。这家伙号称是要誓死保卫满洲国,免遭中国吞并等等。这个事把审讯官员气昏过去了好几次,当场就下了恨手。

据说刺客先是被拔了牙,后被拨了皮,整整折磨了三天才咽气。当然了这家伙到死也没有交代间谍网,按审讯官员的话说: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学校为罗主任举行了追悼会,规格高,也隆重,在战争中没有开过一枪的将军是当然的民国英雄。会后罗敷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孤儿了,以前那些经常来问寒问暖的叔叔阿姨们,骤然间就失踪了,似乎罗家都是不祥之物。

罗敷无法接受这种失落感,她冲到警备司令部,指着司令大人的鼻子,声称将军被害是他的渎职,应该被法办。

警备司令摊着手说:"本来鬼子的间谍就和咱中国人一模样,如今又蹦出个满洲国的拥垒来,我们真是防不胜防啊。"司令和罗主任以及副市长都是老相识,他不愿意难为罗敷,于是劝她赶紧嫁人了事,副市长的儿子还等着她呢。

罗敷斩钉截铁地说:"父仇不报,何以为家?"

司令哭笑不得了:"你一个女孩家,又能怎么样?"

罗敷立刻给冯娜打了电话,声称现在要加入特工学校,还要亲手干掉几个日本人。冯娜听说她真的要当女特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特地从学校跑出来,找到罗敷说:"我现在有点儿后悔了,要不,你还是去找那个温义吧。"

罗敷说:"温义满脑子都是大烟的事,他不愿意当兵。再说了,他恨我爸爸,怎么能指望他给我们家报仇呢?"

冯娜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压低声音说:"我原来以为当女间谍是挺浪漫的事,现在干了几个月,哎,可能我当初是想错了。"

罗敷咬着牙:"不就是累点儿吗,不就是苦点儿吗,我受得了。"

冯娜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嘴唇连续开盍了好几次,艰难地说:"没有那么简单。当了女间谍,一切就都不是自己的了,包括女人的尊严。"

罗敷一时还没有听明白呢,但冯娜的表情似乎又说明了什么。她眨着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

俗话说淘气的孩子出好的。男孩子如此,女孩子也是如此。世间最可怕的就是那些烟不出火不进的孩子,这种人从小就是滚刀肉,从小就没有人能搞得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的孩子往往是表面上顺从,可一旦成了人,要么是人精,要么就是祸害。如果碰上这样的孩子,最好的办法是一棒子打杀掉,省得将来费事。罗敷从小就是个淘气的女孩子,所以她才和温义臭味相投,实际上这种人才不会干出太缺德的事呢,也只是这样的孩子才可能会为父母报仇。

罗敷铁了心的想当女特务,冯娜只得把实话说了,她说:做特务必须要接受非人训练。罗敷当下险些笑出来,这不是骂人吗?冯娜认真地说:"不是骂人,是非人训练,那种训练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教官要求忘记我们自己的身份、性别、年龄,甚至所有学过的东西。我们根本不是人了,是任务的执行单位。跑步、射击,收发电报都是小事,我们还要陪着教官上床呢。"

罗敷立刻跳了起来,大叫道:"到军法处告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冯娜赶紧拉住她:"女特务不是一般的军人。这是选连的课程之一,我们是女间谍,这是我们特有的优势,而且教材上还规定,我们有责任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限度。"

罗敷惊奇地说:"最大限度?"

反正已经说出来了,冯娜也不在乎了:"就是床上的功夫要过硬。你想想,你能接受这个吗?"

罗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个事,还要练功夫呢?"

冯娜说:"你,你不会没有过那事吧?"

罗敷有点难为情了,身为二十多岁的当代新女性,但她依然是处女,这事实在是没什么可夸耀的。罗敷假装内行地说:"那个事一闭眼就完了呢,故弄玄虚!"

冯娜忽然明白了,冷笑着说:"原来是这样。你呀,别干这个了,嫁人吧。"

这一回罗敷的决心被彻底击垮了,女特工靠身体换取情报的事,她老早就在小说里看到过。但那是小说啊,小说都是小说家编出来的。在冯娜说来,这些事不仅是真的,而且真实得让她有点恶心。罗敷是将军家的大小姐,打打杀杀的,她有这个胆量,也敢和人家拼命,可陪人上床的事却无法接受。如果上了床,以后碰上温义怎么办?自己是他的人啊!

冯娜知道她在犹豫,斩钉截铁说:"你呀,要么嫁给副市长的儿子,要么现在就去云南,找那个温义去。如果他真的爱你,你就让他去当兵,把日本人全干掉。如果他那小子你忘了,干脆就把他宰了吧。"

冯娜要走了,罗敷从抽屉里拿出那支大烟枪来,湘妃竹的秆子是冷的,石榴石的嘴更凉,她抱着这个冰冷的玩意,泪水在面颊上肆意横流着。

冯娜还没出门呢,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把烟枪了,吃了一惊。她一把将烟枪抢过来,急急地说:"你们这里有烟土没有,我来一口。"

罗敷又把烟枪夺了回来:"这是温义给我的。你?你也抽大烟。"

冯娜眼巴巴地盯着烟枪:"这也是课程之一,要想获得情报,陪人抽大烟也是一条途径啊。"

罗敷紧紧抱着大烟枪,眼泪吓得往回流了。

温义离开遵义去贵阳了,温正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这样的人还是让他赶紧回家好,脑子太活泛的人不适合留在部队里。人的心眼太多了,立场就不坚定,也容易扰乱军心。

由于装甲车及时抵达了驻地,中国的第一个机械化团成立了,温正被任命为中校副团长,主管制定作战和日常训练。雄赳赳的战车队伍第一次在校场列队时,温正的眼圈红了。

昨天晚上部队里播放了新闻电影,是德国人拍摄的。日军以装甲车打头阵,耀武扬威地开进了南京城。堂堂的大国首都如今变成了人间地狱,据说被屠杀者数以十万记,很多人是被集体活埋的。电影还没有播完呢,几个少壮派的军官就梗着脖子喊了起来:"咱们的战车在武汉的仓库存放了半年,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不早点儿发下来?""有人渎职啦,这事要告诉委员长......"

团长一脚把桌子踹翻了,喝骂道:"都叫唤什么?谁能料到战局如此不利?谁能料到日本人连畜生都不如?现在咱们装备已经发下来了,大家就得给我好好训练,把这东西给我使明白。明天,你们就给我拉出去,实蛋演习。让老百姓看看,咱们中国军队也有机械化团了。"

少壮派军官们窝了一肚子气,今天都想憋着拿战车试试手呢。为了检测新式战车的性能,部队直接开到靶场。温正命令:步兵连在战车的掩护下,按预定程序向对面山头发动进攻。演习开始了,装甲车冲在前面,步兵在后,排好了架势。温正发布进攻的命令,大家嗷嗷叫着就冲上去了。一时间战车轰鸣,杀声四起,场面很壮观。随着部队接近山头,一股股热血也在温正脸上燃烧起来。后来他干脆跳上一辆吉普车,跟着大家冲上去了山顶。

大约用了二十分钟,战车队和步兵同时冲上了山头。温正心下是暗自佩服啊,苏联的战车又皮实又结实,还真******好用!这个山头的倾斜角足足有三十度,装甲车居然一个加油就扑上来了,连个多余的屁都没放。

此时战车连上尉跑过来敬礼说:"副团长,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温正指着前方的一片开阔地道:"自由射击,检测机炮性能。"

上尉向开阔地上看了一眼,立刻疵着牙说:"长官,这地方以前是人杰黔军的靶场,借咱们用的。"

温正怒道:"什么黔军中央军的,都是中国人的军队。"忽然他发现上尉表情尴尬,似乎还憋着话呢。"黔军的靶场又怎么了?"

上尉苦着脸,斜着眼望着那片开阔地:"你仔细看看。"

温正不耐烦地看了几眼,忽然发现开阔地上还种着庄稼呢。温正撇着嘴说:"怪不得他们没有战斗力,在靶场上种庄稼,哼。"

上尉啊了一声,赶紧说:"长官,你再仔细看看。"

温正觉得的这个事有点怪,不得不举起望远镜,只看几眼,鼻子立刻就气歪了。什么庄稼呀?开阔地上种的竟然是婴粟秧子,有些秧子马上就要开花了。如果换了旁人,或许还要辨认一下呢,但温正是大烟田里长起来的,他对这东西太熟悉了。温正放下望远镜,骂道:"妈的,在靶场上种大烟,怪不得****能在贵州几出几进,黔军都该杀,先杀那个王家烈。"

"副团长,您小点儿声。"上尉认为长官不过是讨个口头痛快,小声说:"副团长,实弹演习我看就算了吧,要不等他们割了浆再说?"

"放屁,日本人会等黔军的大烟割了浆再来?"温正挥动指挥旗,命令道:"射击,把这片大烟地全给我炸平了。"

上尉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发现温正脸色铁青,随时都会发作,只得命令道:"自由射击!预备,放!"

十六辆装甲车上的机炮同时开火了,靶场上硝烟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上百亩大烟田笼罩在一团火光中。温正一口气来了个三次齐射,机炮的射程和威力倒是检测出来了,大烟田也烧成了一片灰炭。士兵们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器,欢声雷动,一个劲高喊:装甲车万岁。温正非常欣慰,自己的一路颠簸没有白费。如果用这等武器要对付小鬼子,日本人的身体绝不会比大烟杆子结实。

回到驻地,温正马不停蹄地给上级写好了训练报告。内容是苏制战车的性能良好,比英国战车结实,操作简单,在战场上可勘大用。他建议上峰尽量向苏联人多购进一些,如果能及早组建机械化师,必能弥补我军在装甲防护和火力上的不足。另外他还在报告中建议学习欧洲装甲部队的战法,比如作战时避开河道纵横的地区,以装甲部队为主力实施整体突击或者大范围迂回策略,必能取得奇效等等。温正曾经是黄埔的高才生,又身经百战,这几年还研究过很多经典战例,特别是苏军击溃日军的诺门坎之战。他认为,日本人国力不足,经不起消耗巨大的坦克战,而未来陆军的主要战法很可能是钢铁战车之间的对决。可惜,现在中国的工业水平太落后了,几时才能生产出自己的战车呢?想到此,他无意中在报告结尾处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号。

温正对装甲兵作战的看法,如果放在欧洲,完全可以与一些战争奇才相提并论。可惜的是他生在中国,这是他最大的悲哀。

午饭之后,他命令勤务兵跑步把报告直接交给团长,希望能以团部的名义送上去。下午四点,团部来电话了,团长大人希望他过去一趟。温正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团长办公室,他认为,团长可能有关于机械化部队作战的其他建议,要尽快落实到报告里。

那份报告在团长桌子上躺着呢,但团长大人却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温正进门时,这家伙居然都没有发觉。温正不得不使劲喊了声报告,团长这才缓过神来。温正眼盯着报告,满脸兴奋地说:"团座,传唤卑职何事?"

团长是个山西人,也是黄埔学生,只是比温正高了两届。他指着对面的座位说:"先坐下,我让伙房做了几个菜,今天咱们俩喝两口。放心,我让他们多放辣椒少放醋。"团长苦笑了一下,他们俩的口味完全不同,温正喜欢辣,团长喜欢算。团长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杏花村。

温正的心思在不酒上,他拎起那份报告,举到团长面前,笑着说:"先谈谈报告吧,喝了酒就什么事都说不明白了。"

"报告?啊,放心,我会以你的名义把报告上交司令部的。今天啊,咱们就喝酒。"团长干脆把报告放到一边去了。

温正有点儿失望:"难道团座就没有新的建议吗?你在德国学习了两年,听说德国已经组建了六个师的装甲部队了。"

团长饶有兴致地观察了温正一会儿,似乎要确定什么。最后他把酒瓶子打开,斟了两杯:"兄弟,部队上的事回头再说吧。今天这顿酒,就算我给你送行了。我刚刚收到司令部的命令,你马上要去安庆前线了,75师的478团正等着你呢,你也当上团长了,高升了。"温正立在原地,满脸错愕。他的确是盼着上前线呢,但机械化作战才是自己的专长啊!难道让他温正带着一群步兵打冲锋吗?团长以为他害怕了,苦笑着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咱们都是黄埔学生,不成功则成仁,没什么可怕的。"

温正指着窗外较场上的装甲车说:"我不怕死,可我希望指挥装甲兵作战,饿研究了好几年了,我一直盼着这一天呢?怎么能让我去步兵团呢?"

团长有点不高兴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炮轰大烟地?"

温正终于明白了,鸦片的报复是说来就来,这也太快了吧?他冷冷地说:"咱们是中央军,难道还要吃黔军的憋吗?"

团长按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老弟,抗战刚刚开始,中央军进入军阀的地盘也是形势所迫,人家都瞪着眼睛盯着咱们呢,就怕咱们砸了人家的坛坛罐罐。黔军种大烟,那有什么不新鲜的?你何必要跟他们过不去呢?这不,王家烈向司令部提抗议了,认为你是有意破坏抗战期间的团结,是置黔军弟兄的生死身家于不顾。"

温正倒在椅子里,颓然地说:"这么说司令部就把我牺牲了?"

"这是杜旅长对你的爱护,他可没少为你说话。幸亏咱们旅长是委员长的心腹爱将,要不非治了你的罪不可。"团长口中的杜旅长就是杜聿明,在中央军中以骁勇著称,是蒋委员长的心腹。团长再次拉他坐下,劝解道:"行啦,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也是团长了,也算是高升了一步。去前线,指挥一个团,打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到时候,托人跟咱们旅长说一声,看准个机会就能把你调回来。哎!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给地方军阀一个面子。"团长忽然长叹了一声:"旅长说了,现在不能惹这些土皇帝,中央军在贵州立足未稳!"

团长开导了他一会儿,温正也觉得自己做事太过鲁莽了,有辱党国栽培。当晚他和团长喝掉了两瓶杏花村,之后二人洒泪而别。

第二天温正带着勤务兵,开了辆破吉普,千里奔袭,从遵义直接杀向安庆了。

凇沪会战失败了,日本人刚刚炮制了南京大屠杀,正沿着长江杀奔武汉而来。温正惟恐误了战斗任务,一路上星夜兼程。路过九江时,他们得到了台儿庄大捷的消息。温正兴奋得向长江里撒了一泡尿。当时他就下了决心,这回自己是团长了,终于说了算了,一定要打出个样子来,让日本人尸横遍野!

过了九江,战争的景象越发明显了,各条大路都被难民堵死了,一整天也走不出三十里。温正在难民群中发现了不少士兵,他怒不可遏地冲下车子,挥舞着手枪,质问这些人为什么临阵逃跑?士兵们说:长官都不见了,我们不跑又能怎么办呢?由于败兵太多了,温正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后来他灵机一动,向他们询问75师478团的情况,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几个478团的士兵。原来这个团的团长一个月之前就不知下落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才让他来补缺。温正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向士兵们挥舞着委任状说:"我现在是你们的团长了,不许乱跑,都跟着我。"

士兵们冽着嘴道:"咱们的团已经散了,没人了。"

温正急了,用手枪点着他们的脑们:"娘的,你们不是人啊?"

就这样,温正是一路走一路收容败兵。抵达湖口时,他手下居然凑上了一百多号人。此刻温正的心开始滴血了,他彻底明白了,那个所谓的478团应该是不存在了,自己这个团长比光杆司令强不了多少。他命令手下人在湖口的散兵集结处立起了478团的牌子,继续收容部下,他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跑到指挥部。

安庆方向情况不明,****只得在湖口一带布置防线。温正赶到前敌指挥部时,正好传来安庆失守的消息,湖口将面临日军的正面攻击,大战在即了。温正发现担任前敌指挥的75师师长也是个黄埔同学,顿时起了同仇敌忾的念头。师长拉着他的手说:"老弟,你总算来了,赶紧指挥你的团在套口一带布置防线,延缓敌人的进攻。鬼子过不了几天就到了,一定要小心。"

温正急道:"我的团在哪呢?"

师长说:"你赶紧找去呀,我也不知道。"

温正急得抓耳挠腮,不得不天天在接待处盯着,碰上败兵就要审问一番。五天之后,他们居然又收容了三四百人,集合在一起也颇像一支队伍了。温正再次找到师长,报告说自己的部队依然无法参加战斗。师长倒是早料到了:"现在用不着去套口了,你就在城东布置防线吧,任务是掩护大部队迅速撤退。"

温正立刻跳起来了:"难道连湖口也要放弃吗?广播里说,委员长在湖口组织了大会战,要把敌人消灭在鄱阳湖边。"

师长苦笑了一声:"部队无法集中,哪里来的会战?那是谁给老百姓听的。上峰传达计划了,现在九江的江面上凿沉了一百多条船,江面都被封锁了。****准备在九江与敌人大干一场,你赶紧掩护主力撤退吧。"

温正这才舒了口气,好在敌人还不可能直下武汉。但他想起自己的部队来,又开始担心了。"长官,我刚刚收容了500多号人,武器装备丢了一大半,连弹药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能掩护你们撤退啊?敌人一冲锋,我们就得散。"

师长指着后院子说:"装备?有啊,后院还有三门榴弹炮,不知道是哪个部队扔下的。你拉走吧。"

温正大喜过望,三门榴弹炮!那可是难得的家当,军级部队才可能装备榴弹炮呢。他立刻指挥手下的炮兵把大炮拉到城东去,但手下人难过地说:"团座,有炮没有炮弹又有什么用啊?"温正只得又去找师长了,这一次师长已经跟着大部队撤退了。温正立刻意识到敌人马上就要到了,于是他立刻下令,包围了另一支即将撤走的部队,直到这支部队把弹药全部交出来才放他们离去,而且还扣留了几十筒的汽油。

那支部队都给气晕了,长官指着温正的鼻子说:"你等着,咱们军事法庭上见。"温正大无畏地说:"但愿咱们还能见着。"

民国27年,阳春时节,江西湖口。国民革命军75师478团团长温正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上战场了。

湖口北靠长江,南临鄱阳湖,东侧则是河湖纵横的江南平原。这个地方不适合大兵团作战,特别是陆军集团。如果敌人的海军够强的话,有被全歼的危险。由于城市东郊地势开阔,莫说温正的半个杂牌团了,就是摆上两个师,也不见得能照应得过来。

开出湖口,温正就下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如何要和日本人干上一仗,就是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他在几个高地上修筑了步兵阵地,还临时任命了几个连长,之后就专等日本人了。

说来也怪了,他们整整待了一天,居然连个日本人的影子都没有发现。温正连续派出哨兵刺探日本人的踪迹,傍晚最后一伙哨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老远就欣喜地说:"团座,鬼子根本就没有从陆地上来,人家是坐着轮船从长江上过去的,明天就能追上师长他们了。"温正不信,哨兵说:"要不您到江边看看去,全是鬼子的大火轮,都冒着烟呢。"

温正恼怒得直跺脚,打得这叫什么仗啊?连鬼子怎么来的都不清楚。连长们的意思是:干脆,咱们也跑吧。温正不答应,反而将部队开到江边,迅速占领了几处江边高地。

温正站在高地上往下一看,魂魄险些飞到天外去。老天爷!江面上是黑压压一层轮船,黑烟几乎把整条长江都熏黑了,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几艘高大威武的驱逐舰,军舰尾部海军旗顺风飘摇着,尾炮的炮口傲慢地直指天空。温正看了一会儿,看样子日本人的大部队已经过去了,这是运输后勤给养的后续船队。

他没有时间思考什么敌众我寡、寡不敌众之类的问题,亲自挥动指挥旗,在高地上架好三门榴弹炮,装上弹药就乒乒乓乓打起来了。

日本人根本没想到中国军队会从后面进攻,更没想到会遭到重型榴弹炮的攻击。仅仅打了两轮,三条运输船就冒烟起火了。温正亲自为炮兵装炮弹,四轮下来,一艘现代化的驱逐舰的尾炮被打掉了。温正大喜,下令机枪、步枪一起开火,把所有的火力都倾泻到江面上。

一时间长江上炮声隆隆,杀声四起,船队几乎被打散了。日本军舰进入中国以来就没碰上过这种事,立刻红了眼。十几门大口径舰炮开始向高地开火,温正只觉得大地一阵颤动,眼前顷刻间就黑成一片了。

当日,日军的内部战报声称:后勤部队路过湖口时,遭支那军队的背后突袭,规模至少为师级。皇军为避免两面受敌之境遇,倾全力进攻岸上之守军。敌顽抗数小时,直至全歼!

普安是贵州西部的一座小县城,与咸丰的规模差不多。温义他们原计划只在普安停留两个时辰,但一股如鱼得水的感觉让他颇有些留恋忘返,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小云南。

普安市容凋敝,街面上肮脏破旧,路面上肥水横流,到处都是顶着大包头的苗族人。由于烟场的关系,如今普安竟体现出一种变了态的繁华,狭窄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挥汗如雨,简直与北平的大栅栏都有一拼。空气中弥漫着烟土特有的臭气,大烟壳更是满地都是。温义带着老鸦在城里东游西荡着,不时地被小贩们围住,颇有些囤积商的做派。他们也没有忘记本行,不住地询问烟土的收购价格。

一般来说,中国的城市都是从一条南北主街辐射出来的,普安城也不例外,主要的烟土交易区便集中在这条街上。路上,司机曾介绍说,普安县有十几万亩的大烟田呢。在黔西地区其烟土产量最大,烟场规模排名第一,其他县的生烟土都会集中过来。温义在街上一转悠,果然发现是名不虚传,街边的所有店铺里都摆着的小山似的生烟土,摊位上全是与大烟有关的器具,光割浆的刀具就有十几种之多,绝对是应有尽有。老鸦在刀具摊位上转了一会儿,无话可说了,刀具品种之繁多比云南有过之无不及。

除了货物,就是询价侃价的查看货色的客商流,到处都是身背着整箩筐烟土的小贩,到处都是生烟土嘹亮的叫卖声。在这个偏远的城市可以听到各地的口音,有两湖,有四川、有广西,温义甚至还在往来客商中听到了河南口音。他特别关注了几次交易过程,这才发现贵州烟场上的交易基本上杜绝了银元,所有的物品价格一律折算成生烟土。温义笑着对老鸦说:"完了,咱们到这儿就成穷人了,咱们只有银元。"老鸦不大服气,可又想不出什么挖苦贵州人的理由。此时司机插嘴道:"收烟土是要用银元的。"

其实温义从小就在这类烟场上转悠过,本来并不新鲜。但他在北方呆久了,看什么都觉得挺亲切的。他们在主街上大约溜达了半里地,温义忽然停下来。面前是一个很有规模的店铺,气派的门脸上竟然挂了块专收杂料的牌子。这事让他产生了几分不解,所谓的杂料就是生烟土中的下等货,即使加工成了熟烟土也值不了几个钱。所以有些层次的客商是不收杂料的,连种植鸦片的农民往往也不把杂料当回事,大多自己抽了,也有扔的。如此规模的店面居然在收购杂料,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名堂?

温义站在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看来这家铺子的生意还不错呢,不时地有人抗着成包的杂料来出售,柜台后都是堆积如山的小麻袋,看样子至少得收了上千斤了。温义禁不住好奇,收购这么多杂料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由于他衣着光鲜,一般人都会把他当成烟土贩子,没人避讳他。最后温义干脆走进店铺,抓住伙计道:"杂料怎么卖呀?"

老板赶紧站了出来:"先生,一麻袋十五块大洋。"

温义哼了一声,鼻凹眼角里全是蔑视。当年他从云南去北方的时候,这东西连三块大洋都卖不了,十五块?这家伙把自己当傻子啦?

店铺老板不知趣地说:"您要是提货就赶紧拿走,没准明天就涨价了。"

老鸦终于找到贵州人的不是了,冲上前骂道:"放你娘的屁,杂料有什么用?叫花子才抽这玩意呢。"

老板嘿嘿笑着说:"先生,你们不是干这个的吧?现在杂料是好东西了,一麻袋杂料能出三十两的****,上等生烟土也不过出四十两啊。抽烟土的自然要抽好烟土,可抽****的可谁也不在乎这个。"

老鸦还要说什么,温义却赶紧拦住他,小声说:"收杂料的多吗?"

老板说:"多!原来都是武汉的客人,听说武汉要打仗了,现在这些人都跑到长沙去了。"

温义笑了笑说:"你等着,我和搭伴的商量商量。"

走出店铺,老鸦又回头骂了几句脏话。温义不耐烦地说:"你懂什么,收杂料是为了做白面的,成本低。现在市面上白面可吃香了,比烟土的销量还好呢。"

老鸦浑身的瞧不起:"那也是杂料做的,体面人怎么能抽那玩意呢?****有什么可抽的?一口气就没了,烟土才是正宗!这东西就得烤着,倒着,有女人配着,有香茶伺候着......。"

温义知道老鸦是个认死理的,没必要跟他废话。

大约转了半个时辰,温义兴趣索然了。其实天下的烟场也就这点玩意了,没什么新鲜的了。温义决定继续赶路,他让老鸦赶紧把司机找回来,估计这小子又找地方抽大烟去了。不一会儿司机回来了,这家伙身上背着好几只小麻袋,一提鼻子就知道那是生烟土。温义皱着眉说:"这是生烟土,抽起来会呛死人的。"

司机高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这地便宜,嘿嘿,我自己会挑膏,嘿嘿,加上点儿桂花粉,那味道可香了。"

老鸦郄了一声:"那是窑姐抽的!"

司机当然不服气了,大叫道:"窑姐又怎么了?反正是香!"

温义不耐烦地说:"行了,咱们赶路吧,争取明天能进云南。"说着,他径直向城外走去。

出城的路是要经过文庙的,文庙的门前总会是个小广场,那里往往也是旧式城市里最热闹的所在。温义他们走到小广场时,只见文庙门口刚刚停好了一辆骡车,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车边维持秩序呢,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头戴礼帽的家伙从车厢里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举着面小锣,使劲敲了几下。

温义差点笑出来,难道打把势卖艺的还非要穿上中山装吗?难道耍猴的还需要警察站岗吗?他拉住旁边卖烟土的老太太询问原由,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卖艺的?他是我们的副县长,父母官。"这一来温义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副县长跑到烟会上干什么来了?还居然敲锣玩儿,明明就是要耍猴啊。

锣声越来越急促了,不少人开始向骡车周围聚集。眼看着人数越来越多了,副县长放下铜锣,拢着嗓子大声喊道:"乡亲们,父老兄弟们,大家都听我说啊,都听我的。县长大人让我给大家带个好,辛苦啦!县长大人说了:他知道乡亲们种点大烟不容易,卖几个钱也挺艰难的。但现在是抗战时期,物资艰难,希望乡亲们不要像往年似的,见着我们就跑路,大家要为国家承担些困难呀!"

车下有年轻人大声叫道:"打不打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远着呢。"

还有人嚷嚷道:"抗战是城里人的事,我们是山里人,日本人没事跑到我们山里干什么去?他们又没喝多。"

副县长拍着大腿,痛心疾首地说:"乡亲们,你们是真不知道啊你们,日本人是见了男人就杀,见了女人就抢啊,日本人都是四条腿的,他们爬起山来比咱们可快多了。我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上个月日本人把南京给占了,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万人啊!乡亲们,咱们可都是中国人,咱们能让人家这么杀吗?"

车下嗡嗡嗡地乱了起来,不少人开始骂娘了。温义是头一次听到南京大屠杀的消息,他有点儿将信将疑,按说日本人的教育水平不错,怎么能做出这种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呢?后来哥哥告诉他,这事是真的。至于人的品质吗,温正则进一步解释说:教育水平和人品没有关系,关键是这个人是什么思想教育出来。专制的灭绝人性的教育方法只能培养畜生和奴才,所以人的品质取决于这个天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思想教育出来的,至于上过多少年的学,那完全是扯淡。

副县长见自己的演讲有反应了,非常高兴,立刻因势利导:"往年我们虽然也向大家征税,其实鄙人的心里是特别的难受,我们有愧于乡亲们呀,收了你们的钱,我们也没干什么让你们开心的事。但今年就不一样了,正不一样了,我求求大家了,这一两烟土就是一发子弹呀,十两烟土就是一颗炮弹啊,咱们要让小日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知道知道杂面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我替党国求求大家了,为了抗战的大局,为了咱们自己的大烟地,有大洋的出大洋,有烟土的出烟土。你知道不知道?前几天遵义的大烟田让鬼子的飞机给炸平了,好几百亩的大烟地,眼看就要割浆了,全让鬼子给糟蹋了,多可惜呀!"

温义觉得这事不大可信,日本人没事炸大烟田干什么?难道他们的炸弹富裕啦?其实轰炸大烟田的事是温正干的,但中央军并不承认,消息传到普安就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副县长堂堂正正的把责任推给日本鬼子了。

要知道,小广场的大部分人都是烟农,他们平素把大烟田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听说日本人炸了大烟田,立刻就群情激昂了。有人高声骂道:"小鬼子连大烟地都炸了,真是丧尽天良啊!"还有人说:"小鬼子不让咱们种大烟,咱们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副县长见火候差不多了,振臂高呼道:"蒋委员长说了,战端一起,地不分东西,人无分南北,一律有抗战守土之责。委员长的意思就是,不管地上种的是什么,那都是咱中国人的地,绝不能让小鬼子给抢了去。"

车边的警察也跟着起哄道:"有大洋的出大洋,有大烟的出大烟,不能让小鬼子炸了咱们的大烟地。"

众人立刻亢奋起来,纷纷抓起自己的生烟土向车上扔去,一时间烟土块雨点般地落在骡车上。副县长赶紧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劲给众人作揖,而警察们则拉着骡车满街收烟土去了。

温义站在街头,半张着嘴,好久没说出话来,蒋委员长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吧?他虽然出生在烟土世家,但从来没有想到过,烟土这东西还肩负着抗战守土的职责呢。此时骡车走到他们面前了,车上已经装了小半车的烟土了。温义身上没有烟土,只好往车上扔了几块大洋。警察们颇是鄙夷地看了他几眼,似乎全县城的百姓当中,只有温义没有真心支持抗战。温义让人家看得脸都红了,只好拉着老鸦和司机飞快地往城外跑去。

跑回车上,司机竖着大拇指说:"这个副县长真是好样的,这回他们县的财政肯定富裕了,没准还真能为抗战做点儿贡献呢。"

老鸦说:"难道平时他们不交税吗?"

司机笑道:"山里人都是亲戚套亲戚的,县里的头头又都是外地人,把烟贩子们逼急了,没准早就把他们给做了。"

温义点了点头,指着前方道:"走,咱们去云南,我让你看看我们云南的烟贩子什么样。"

大家都说天堂是个好地方,但也没有人愿意去。所以不遗余力地寻找人间天堂,永远是人类的共同理想。

中国的在滇西北就有这么一片人间天堂,后世人称之为香格里拉。而在当时所有云南人的心目中,滇西北就是一个乌托邦,其吸引力和富裕程度远远超过了昆明。

乌托邦的主人叫温长生,当地人称之为老板,也叫帮主。在云南,温长生和龙云是两大豪强,是黑白双雄,他们互不来往,而且相互仇视。温长生是温家帮的掌门人,手下死士无数。龙云则是云南省主席,那统辖着十万滇军。

按理说云南各地都是出烟土的,云土也是远东最为驰名的鸦片品牌。但能够把烟土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做得光明正大,做得光照后人的,那只有温家帮了。

温家祖上是靠种大烟起家的,积累了广袤的田产,有十几万亩之多。云南气候特殊,山地非常多,而平原如凤毛麟角。由于鸦片种植又大多处在半地下状态,所以温家的大烟田,基本都集中在滇西北的崇山俊岭里。由于他们家是田产过多,便逐渐形成了一个以温家中心的一个小社会,温家人全然就是群封建领主了,外人称之为温家帮。

到了温长生这一代人,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种植鸦片了,温长生开办了熬制烟膏的工厂,开始制造熟烟土,并开创了云南机械化生产烟土的先河。之后他又参与了数条烟土运路的开发,不仅打通了北上成都、重庆的烟路,而且还亲自开辟了从云南到广西北海的线路。在云南烟土商人的心目中,温长生便是整个行业的泰山北斗。当然了,由于民国政府对烟土行业采取了时禁时放的政策,温家帮的产业时而公开经营,时而转入地下。但他们家在行业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所有云南人都知道,温家帮的人千万招惹不得。他们家都是属马蜂的,惹了一个往往会冲出一群来,而且还特别包团儿,个个都能和你拼了老命。其实温家帮有老少数千人呢,但真正姓温的只有温长生他们一家,但帮众的团结程度远远超过了大部分同姓家族。这一点也要归功于温长生的经营观念,他把温家的田产和工厂分成了三股,自家占一股,管理层的人分了一股,所有的温家帮帮众占了另一股,所以帮众全有股份,每个家庭每年都可以拿到红利。温长生每年都要向大家公开帐目,有了大事则召集全体会议,由所有帮众决定,所以温家帮的人的确是把温家帮当成了自己的家。数千人的团体被温长生打造成得如铁桶一般,针插不进,风吹不出。

温家帮树大根深,势力庞大,其烟土销售的网络遍及西南几省甚至东南亚。但他们行事非常低调,一般也不大与外人来往。几年前,昆明有个小报记者,这小子不信邪,偷偷跑到温家帮当了半年卧底。

回昆明后他写了篇文章,大意是说温家帮就是传说中的乌托邦。温家帮的财产名义上似乎是温家人的,实际上所有温家帮的成员都是股东。他们内部已经实行了按需分配的原则,每个人生下来就有自己的口粮份和布份,按月领取。每个人还都有自己的份子钱,一年一清,如果家中有事还可以提前支取。每个人都有上学的权利,而且一律免费。更可贵的是,温家帮居然还养着十几名内外科的大夫呢,所有的温家帮的人都可以获得免费的医疗服务。所以温家帮的人一旦碰上什么事往往特别齐心,实际上他们是为自己而战的,就是死了,自己的家人也可以获得非常优厚的待遇。这篇文章在昆明引起了巨大轰动,而深居简出的温长生也成了云南最为神秘的人物。

这个记者并没有夸大其辞,这些规定都是温长生亲手制定的,他的理想就是把要温家帮塑造成一个小王国。他还对温家帮的三四千人进行了严密分工,有专门种大烟的,有在厂子里熬膏的,还有跑贩运的。跑贩运的被称谓押运队,都是精壮的小伙子,实际上就是温家的武装力量。

是啊,这个小王国的基础是烟土,而烟土贸易往往意味着风险。贩运队伍能否抗得住风险决定了温家帮的生死。他们不仅要保证温家帮的安全,还要及时地把熟烟土运出去。由于走官道太过显眼了,所以滇西北的深山老林里经常能看到一只数百人的马帮。马背上是烟土,人的肩膀是步枪,有些骡子背上居然还驮着迫击炮呢。一般来说,那都是温家帮的人。

雨季中的怒江是一条暴躁的河流,白水滔天,浪声滚滚,几十里外就您听到那雷鸣般的呐喊。怒江也是一条偏僻的河流,山高林密,水流湍急,落差太大而毫无航运价值,所以这一带人口稀少,河流也如未经人事的女人。

马吉位于怒江东岸,是滇西北少有的大集镇,约莫有数百人口。镇子上最显眼的建筑是学校,这在西南边陲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学校是座三层小楼,带有明显个法式风格。梅兰是这里唯一的女老师,主教国文和英语。校长就是梅兰的父亲,实际上这所学校只有两个老师,再有就是看门人了。

十几年前,温家帮帮主温长决定出资建一所学校,为温家帮培养有文化的接班人。梅校长便是温长生从昆明半骗半请来的,谁让他是温帮主的同学呢,也算活该。五年前梅兰学业完成,本想回昆明任教。但温长生的一纸聘书和温正希望她帮助驱除温家帮恶习的劝解,又把梅兰骗来了。其实当地人对上学没什么兴趣,学生也不多,真正让梅校长自豪的学生只有两个,温正和温义。这对兄弟在没有父亲帮忙的情况下,先后考上了军校,那时军校的学历比大学还吃香呢。

教学楼就坐落在江边,那条白水从学校门前汹涌而过,有山洪时江水甚至能冲到岸上来。由于担心学生们失足落下去,温长生在附近的江岸上都修建了铁护栏。温家帮有钱,即使是银护栏他们也修得起。

梅兰喜欢这条大江,她喜欢江水那纯洁的白色,但她实在想不明白,山里的水怎么一到平原就污浊了呢?

这天中午,梅兰和父亲正坐在江边喝咖啡。温家的小厮狗子急匆匆地跑了来,指明点姓地请梅兰到温府去一趟。梅校长问他有什么事,狗子说:府上来了个英国人,帮主请小姐去做翻译。梅校长皱了皱眉,英国人跑到马吉干什么?难道有人把烟土倒卖到缅甸去了?

温家帮所在地靠近缅甸,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多疑,对中缅之间的交往颇是敏感,连中国出产的大烟土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去年温家帮与英国代表私下达成了协议,温家帮的烟土不能通过陆路进入缅甸。由于协议带有强迫性质,所以温家帮向来不喜欢英国人,但这次英国居然派来个叫方敦的小子,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很不友好。其他人大多忍着,可温长生咽不下这口气,怒火已经撞到顶梁门了。

温长生宽额朗目,身量高大,平时性情还算温和。但最近温帮主肝火旺盛,动不动摔盆砸碗,周围人见他都躲着走,实际上英国人面对的是一座火山。任何人都无法回避战争的影响,连温长生也不例外。如今两个儿子都不知去向了,当父亲的能不急眼吗?

温正是现役军人,找不到人影是可以理解的。但前几天狗子从保定万里迢迢跑了回来,据说保定军校已经搬家了,城池归了日本人了,二公子也被开除了,现在不知下落。温长生心烦气燥,急火攻心。他琢磨着,如果英国人敢说出什么不敬的话,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梅兰来了,三句五句的,温长生就弄明白了英国人的来意。原来最近缅甸出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云土,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批烟土是温家帮的产品。英国人此来是兴师问罪的。温长生一听就火了,指着梅兰叫道:"梅姑娘,难道你不知道吗?卢比在咱们这里不好使,而且我向来就不喜欢破纸币。烟土,那是要换成银圆的!"梅兰有点哭笑不得,虽然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可温长生不应该把自己当成英国人的同伙。

方敦看出来了,这个温帮主保证是没说什么好话,他机警地盯着梅兰道:"小姐,这家伙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辱骂我们大英帝国?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梅兰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说:"帮主说,卢比在我们这里不通用,我们不稀罕。而且我们一直在遵守协议,没有向缅甸贩运鸦片的计划。"

方敦满脸鄙夷,翘着大鼻子和二郎腿说:"那缅甸市场上的云土是怎么来的?我们不允许中国烟土进入缅甸,主要是担心冲击缅甸的经济,影响普通缅甸人的生活。"

温长生冷笑着说:"没准是你们英国人自己运过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敦的傲慢是理由的,他是带着英国当局的最后通牒来的。这家伙立刻指出如果温家帮不立刻采取行动,制止事态发展,英国当局就要采取报复行动。

温长生面目狰狞地地向客厅门口看了一眼,门后埋伏着十几个手下,只要帮主一声令下,英国人的舌头就要和他的嘴巴说再见了。此时温长生真的动了杀机,宰了你小兔崽子又能怎么样?难道英国人有本事打过怒江吗?大英帝国的实力他早就摸清楚了,在缅甸的英国人绝不比温家帮的人手多,而且大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公子哥,枪一响就得尿裤子。

就在温帮主准备动手的时候,客厅的大门忽然开了。温帮主一愣,还没有下命令呢,难道那群冒失鬼按捺不住啦?他还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呢,梅兰竟失声叫了出来:"温义,你怎么回来了?"狗子险些直接跪下:"二公子,你总算回拉了!帮主都快急疯了。"

温长生的脑袋一如飞进了无数蜜蜂,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使他不得不扶着桌子。都两三个月了,温长生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个二儿子是个惹事的根苗。如今兵荒马乱,温义才不会老老实实的呢。如今二儿子竟然从天而降,温长生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但英国人在场,他只得撑着。

温义似乎天生带着副微笑的面具,永远是嬉皮笑脸表情。他先是给父亲请了安,然后与梅兰打了招呼。英国人瞪着两大眼看着,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实际上英国人已经不耐烦了,他希望温长生赶快给个答复。温长生满心高兴,即使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在话下,他立刻就要下令抓人。温义似乎明白父亲的心思,赶紧向门外挥着手说:"快抬上来。"温长生一惊,这小子要干什么?

几个帮众抬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竟是几封银圆和一套精致的红木银饰烟具。温义指着托盘说:"方敦先生,请您转告您的长官,烟土的事可能是个误会,我们从来没有向缅甸走私烟土的计划。如果缅甸市场上出现了温家帮的烟土,估计是从其他渠道走私过去的。"

面对这种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英国人颇是受用,他微笑着说:"估计阁下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的确和普通中国人不一样啊。"

温义笑得更灿烂了:"这是六百元的银圆,算是给你们弥补些损失吧。"

方敦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急忙摆着手说:"我是英国人,不能要你们的钱。"

温义笑道:"银子在世界各地是通用的。这些钱不过是给你们补偿损失而已,千万不要多想,你可以自己留着,也可以交给长官吗。"这句话立刻起了作用,方敦认为这是对方讨好和服软的表现,自己完全可以交差了,于是便收下了。但面对那盘烟具,这家伙还是有些踯躅不决。温义接着说:"这不是烟具,这是艺术品。"说着他拿起大烟枪,端端正正地摆到方敦面前:"你看,烟嘴是青玉的,产自中国东北。这上面的文字是篆字,这种字体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现在认识这种字的人不多。"

方敦惊讶地说:"难道你们两千年前就抽大烟了?"

温义想了几秒钟,假装生气地说:"你这个英国人啊,太无知了。这样吧,我以温家帮的名义邀请在马吉住上几天,我让你看一看,中国的文化到底是怎么个博大精深。狗子,打扫房间,带方敦先生休息,准备酒宴。"方敦本来不想住在温家帮,但温义勾肩搭背的,故做亲密,硬是把这小子给留下了。

温义带着英国人出去了,梅兰和温长生呆呆地立在客厅里。由于温义一直在和方敦讲英语,温长生是一句都没有听明白。他吃惊地琢磨着:难道温义与这个英国人是朋友吗?怎么这么熟啊?梅兰的惊讶比温长生更甚了。几年的光景,小温义居然变成老油条了!他为什么要巴结这个英国人?难道他真想把烟土卖到缅甸不成?温长生利用这个机会,让狗子把老鸦叫来了,他想弄明白,二儿子这段时间跑到哪去了。

两个小时之前,温义、老鸦乘坐的轿车开进了温家帮的卡子。年轻帮众们立刻把二少爷围上了,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最后连二少爷的裤子都快给拔下来了。因为大家想知道,吃面食长大的人,那个东西与吃米饭的有所不同。

温家帮的财力能让所有的人浮想联翩,所有他们不得不在周边道路上都设置了卡子,就是军事工事。这东西可防土匪,也能防政府军。烟土押运队的小头目虎豹正好在这个卡子上值班呢,他和温义是从小的玩伴儿,关系异常亲密。虎豹好不容易把二公子从众人的包围中解救出来,他神色紧张地把温义拉到角落里,哀求着说:"二少爷,幸亏你回来了。有个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得帮帮我呀。"温义大是奇怪,虎豹是年轻帮众的表率,能打能拼,给帮里立过不少功劳呢,谁还能找他的麻烦。虎豹苦着脸说:"外面打仗了,广西的烟路上全是中央军,烟土根本运不出去了。我琢磨着,咱们温家帮就要饿肚子啦,所以就偷偷把一批烟土倒给缅甸人了。******英国人耳朵还挺长,又找上门了,正和老爷谈判呢。我估计是为了这个事来的,你得想个办法。"

温义听说了,温家帮不愿意惹麻烦,汽碾与英国人签过协议,答应不向缅甸倒卖鸦片。温家帮是有章程的,决策时所有人都可以发表意见,说什么都可以。但命令一出,令行禁止,违反者将面临严厉的处罚。虎豹私下里与缅甸人做生意,这个事非同小可,挨上几十鞭子是小事,弄不好会被赶出帮去。温义一向不把规矩之类的当回事,小声问:"你小子是不是从中渔利了?"

虎豹险些哭出来:"我是为了咱们温家帮,我自己要是拿了一分钱,老天爷打雷把我劈了。"

温义大大方方地说:"那就行了,这事交给我。那烟土卖到缅甸又怎么了,英国人的钱也是钱。"

答应为虎豹开拓之后,他与老鸦火速赶往马吉。一进家门,温义就吓了一跳,原来老爹把鸿门宴都摆下了。十几帮众提着武器,堵在客厅门口就等动手了。他立刻自作主张地让众人撤下,然后命狗子赶紧准备些礼物。在温长生即将动手的关头,温义适时地出现了。

方敦面对重礼,没什么咒念了,被狗子拉去休息。温长生怒火中烧,他估计缅甸的烟土很可能就是温家帮的,否则儿子没必要又送礼又陪笑脸的。这个事有些难缠,温家帮向来以信誉著称,总不能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吧?他马上就想到是谁了,决定先把虎豹抓过来,这事一定与他有关。

温义送走方敦,回了客厅就听说父亲要抓虎豹,他笑着说:"爸,我让他藏起来了,您一时找不着那小子。"

温长生活冒三丈,小儿子从小就一肚子鬼主意,刚回来就要与自己对着干了?他按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梅兰马上走到二人之间,柔声道:"温叔叔,听听小义怎么说,或许他是有道理的。"

温家早把她当成了没过门的儿媳妇,所以梅兰的话多少有些分量。温长生非常喜欢这个姑娘,梅兰为人大方,温和孝顺,也毫无一般读书人的矫揉造作。可恨的是自己那个大儿子,前后折腾了快十年了,连婚事都耽误了。温长生见梅兰有意缓和气氛,只要挑着眉毛道:"让他说,说不出个道理来,连他一起打。"

温义顽皮地向梅兰做了个鬼脸,然后假装正经地走到父亲面前:"爸,我觉得虎豹把烟土运到缅甸去,可能是歪打正着了。如今战局不利,武汉以东的烟路难以保证,北方的市场基本完了。广西的事也难说,日本人早晚辉攻过来。如果不把缅甸市场培养起来,以后咱们的烟土还能卖给谁呀?听说印度的烟土口味太冲,整个南亚正给咱们留着的呢。"

"胡闹!"温长生几乎是喊了出来,他跳着脚地在客厅里狂转了一圈。"两个月前你大哥来信了,他说****有几百万人,都有誓死的决心,用不了一年他们就能把敌人扫到海里去。咱们和英国人是有协议的,怎么能背信弃义呢?"

温义哼了一声,原来大哥把政府的宣传工作做到家里来了。他冷笑着说:"我大哥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梅兰长吸了一口气,冲上一步问:"你碰上你大哥了?"

"啊,我们俩在一起呆了半个多月呢。梅姐,回头我再把实情告诉你。"温义继续开导父亲:"爸,我大哥说,能挡住日本人的只有三峡天险,整个东部地区必将不保。也就是说烟土市场至少要萎缩一半呢,除非咱们愿意汉奸合作,您敢吗?一旦销路萎缩了,咱温家帮靠什么支持?"

温长生颓然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相信温正的鼓噪。烟土当然是要卖的,卖给谁都一样。但运到缅甸去,就要面临与英国人的协议。他觉得英国人舔胸叠肚的样子很让人讨厌,所以当初想都没想就在协议签字了,现在该怎么办呢?"卖到缅甸容易,运到印度也不难,可咱们和英国人的协议呢?"温长生有点泄气。

温义哈哈一笑:"爸,现在的英国人可不是一百年前的英国人了。一百年前的英国人喜欢打仗喜欢征服,一百多人就把印度给灭了。但现在他们喜欢玩平衡玩权术,这个民族没落了。"

温长生不愿意听不着边际的话,晃着脑袋说:"说那些有什么用?反正协议生效了,如果英国人不同意,弄不好就得动手。"

温义正色道:"何必要动手呢?勾结起来不成吗?咱们和英国人勾结起来,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如果生意做得顺利,没准咱们温家帮的烟土还能进了伦敦城呢。爸,生意,就是勾结。"

温长生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些想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梅兰皱着眉头说:"小义,你在军校里就学了这些?"

温义无所谓地说:"军校里教的东西全没用。这是我自己学来的,有用的东西我才学呢,学以致用吗。"

当夜温义让父亲去休息了,他则亲自主持,为方敦举行了盛大、隆重,近乎奢侈的欢迎宴会。美酒佳肴堆积出山,场面奢华超乎想象。另外他还特地准备了歌舞表演,七八个半裸美女围着方敦这么一转,这英国人两英国在哪儿都不知道了。其实方敦仅仅是个上尉,几时见过此等奢糜的场面。温义、老鸦、虎豹、狗子等人轮流上前敬酒,前后没一个时辰,这家伙酒醉如泥,满嘴胡话,连伦敦胡同里旧时典故都唠叨出来了。

温长生没有休息,他私下里观察着温义的举动,看在眼里,怒在心头,但又不能破坏了儿子精心设计的圈套,只得躲在外面干生气。宴会结束后,温义又一直忙活到后半夜,似乎明天还有更大的节目呢。温长生早晨醒来,发现儿子一夜没睡,依然指挥着手下人折腾。他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倒要看看温义能玩出什么鬼把戏。

第二天,温义跑到方敦的房间叫早,这家伙依然呼呼大睡着。两个小丫鬟守着香炉,轻挥羽扇,有气无力把渺渺香烟扇向方敦一侧。温义咳嗽了一声,小丫鬟赶紧把香炉灭了,其实香炉里点的是生烟膏。丫鬟在方敦多毛的胸脯上拍打了下,方敦半睁开眼睛,浑身茫然。温义笑着说:"方敦先生,上午我的人会领你参观怒江大峡谷,那是少有的美景。下午,温家帮的武装力量将为您举行欢迎仪式,希望您以军人的身份指正。"

方敦腾地坐了起来:"武装力量?"

温义说:"是啊,您是军人,我们当然要以军人的礼节欢迎了。"

方敦快笑出声来了,一个小小的烟帮,居然号称拥有武装力量,滑稽透顶。温义闲聊了几句就走了,老鸦来了,他伺候着方敦更了衣,然后叫来顶滑竿,抬着方敦去了怒江大峡谷。

开始方敦坐在滑竿上还挺美的,在英国是永远享受不到被人抬着的待遇。可进了峡谷之后,他就说什么也要自己下去走了。这地方险峻得让人心惊,方敦担心滑竿一歪,自己就会落入那不见底的深渊里。真是无法理解,崖壁上的小路宽不足两尺,而下面就是数百米的悬崖,悬崖之下则是声势惊人的滔滔江水,这路是怎么开出来的?出于军人的敏感,方敦清楚,这种地形就叫天堑,一狗当关,多少人也过不去。老鸦不失时机地介绍说,大烟田就在悬崖之后的深山里,当年滇军的一个师打了三个月都没有打进去。方敦半晌未语,实际上他的舌头已经出现死结了。

中午回到马吉镇上,温义又在学校中准备了宴会。方敦再一次惊讶了,如此偏远的地区居然有这么一座颇为正规的学校,看来对方是些文明的野蛮人,这种人往往最难对付。温义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大家是文明人,我们要以文明人的方式交往。"

方敦冷笑着说:"你们是搞鸦片贸易的。"

温义旁敲侧击地说:"当年你们也干个这一行,大家都差不多。"这一来方敦又没话了,谁也不能否认英国曾推进了全球的鸦片贸易。温义不希望他们之间刚刚建立的关系出现裂痕,再一次拿出了招牌似的微笑:"所以说大家都是文明人,我们的目标就把野蛮人的贵金属变成我们的。"

方敦又问:"到底谁是野蛮人呢?"

温义想都没想地说:"谁抽大烟谁就是野蛮人。"

方敦半张着嘴想了半天,他忽然明白了,原来温家帮里是禁止抽大烟的,这群人可怕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宴会上,方敦百般推委,撒泼耍赖,终于是把喝酒的差使躲过去了。酒宴进行到一半时,方敦正式向二少爷提出,希望能尽快回缅甸交差。温义说:"放心,明天就送你回去。另外我父亲还有一封澄清误会的亲笔信呢,希望你转交豆敦先生。"说着,温义竟自顾自地哈哈笑起来。豆敦是英国当局掌管缅北事务的总督,一言九鼎,统辖数万之众。温义之所以笑了出来,是因为他觉得豆敦和方敦的名字简直太好玩了,京戏里有个窦儿敦,估计这哥仨是亲兄弟。

温义答应尽快让自己走人,方敦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酒足饭饱,温义一声令下,学校门前的小广场上立刻上演了所谓的检阅仪式。温长生也跑出来了,他想看看,儿子一夜之间到底变出了什么花样。

方敦见识了温家帮的天堑和财力,也看到了温家帮管理上的能力。一个鸦片世家居然不允许抽大烟,光这一点就非常耐人寻味了。但他对温家帮拥有的所谓武装力量却是嗤之以鼻的。一个烟帮有些武器可以理解,但武装力量这个词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说的,那是响当当的实力!

检阅开始了。

第一个检阅方队从学校门口走过时,方敦惊得站了起来。他们是烟帮吗?那是一群干瘦的西南汉子,又干净又利落。

实际上所谓武装力量就是温家帮的烟土押运队,押运队员统一着装,一水儿的短衣襟小打扮,头戴包头,腰挎子弹夹,肩抗捷克式步枪。他们威风凛凛地从学校门前走了过去,目不斜视,气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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