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灯的房间,黑漆漆一片……
披头散发的沐小白蜷缩在幽暗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地按着同一个电话号码,寂静的空气里只有漫长的“嘟嘟”声和客服礼貌的回答“您拨打的用户无应答,请稍后再拨”。长吁一声,沐小白继续拨号,一切遗失了意识,只是存在。
性格里的草莽气质让她从小就是倔脾气,往往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错,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映出小白无助仓皇的眼眸,还有一紧张就惯性咬手指甲的颤抖嘴唇。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快被按坏的电话那头有了回应,然而却是对方关机的消息。
客厅里灯火辉煌,沐妈和沐爸一对活宝,一会儿抢电视遥控器闹得面红耳赤,沐妈要看《好管家》做水煮鱼,沐爸要看《星光大道》大衣哥;一会儿又上演巴黎时装秀,皆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唯一的宝贝女儿快要结婚了,丈母娘和岳父不得捯饬捯饬。虽说对未来姑爷不满意,可只要自己姑娘喜欢,俩人恩爱,这父母只得大力支持做无条件后盾。只是奇怪,这两天女儿怎么睡这么早?
于是乎沐妈派小三前去打探消息。小三是小白的妹妹,准确的说,她是一只吃货哈士奇,虽然鸳鸯眼贵族范但依旧难掩**丝气质。还记得沐爸刚把她领回来,萌萌哒的二货见人就扑到,热情的将众人瞬间征服,后来才知道二哈是人来疯,对谁都热情。
当时这个三口之家立刻就取名问题争论不休。沐爸说人家是哈士奇,就叫奇奇吧;小白觉得不够傲娇,决定以埃及艳后命名为克里奥佩特拉·奇奇,其实这两个在家毫无话语权的人们说什么都白搭,最后由沐妈一锤定音,看着沐爸贼兮兮的说:“还是叫小三吧,我第一,臭臭第二,狗狗第三,嘿嘿,你就排第四,这样多清楚大方简洁明了……”
卧室门外,小三站起来用爪子刨门,得不到回应后呜咽了两声便一直窝在门口守候。平时这个时候,小三都在房子里撒欢儿,像野马像土匪,今晚却出奇的听话安静……
午夜梦回,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与世隔绝的沐小白泪湿满襟,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全身的气力像退潮般溜走,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惨白的梦里自己一人身穿婚纱、手拿捧花落寞地坐在希腊许愿池边,看寂寥白鸽,看人来人往,看夕阳西下,他在哪里?海在哪里?着急又迟钝的反应了良久,才确定自己出国归来,在家。
看着窗外青色月光,小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起身,怎奈蜷缩的久了,左腿一阵阵发麻,又失神被床角磕到,总算跌跌撞撞地来到书桌旁,慌慌张张打开电脑,踌躇着下定决心改了好几个密码,终于用别人的密码登上别人的QQ偷看别人的聊天记录,那种心情就像考完试害怕知道成绩又渴望高分一样。
熟悉的QQ头像变成了一对拥吻的爱人,他还是他,女主角却变了模样。就在这一瞬间,呆呆的小白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心脏,低头一看,胸前一个空洞,那颗破碎滴血的心不见了。
在别人的空间相册里,小白泪眼朦胧地欣赏着自己所爱与另一名不认识女子相亲相爱携手旅游的照片。耳畔突然传来昔日的对话:“怎么不把本大小姐的绝世美照放到你的空间里啊?”“乖啦,宝贝儿,那是我的工作QQ,放私人照片影响多不好。”呵呵,小白心里有一百匹草泥马狂奔呼啸而过,多少次想不顾一切去找他的念头被瞬间瓦解……
不自觉十个手指甲已被啃的参差不齐,甚至出血,心真是敏感又脆弱的东西,什么也骗不了她。一年前不顾家人反对出国,只因男友被公司外派到狮城做项目,为爱失去自我的沐小白便急急地辞去高校辅导员职务也跟了去。这一年里,吃尽苦头,男友有工资,可小白却得重新出发。
于是操着蹩脚的英文全岛找工作,为了省钱跟黑人、马来人、越南人挤在同一间组屋,闲暇之余还要兼职做家教,真真是累成狗。但只要一想到能和男友在一起,就血槽满满变身战斗士。给自己买什么都觉得肉疼,给男友花就开心,知道男友工作忙,经常做好糖醋排骨送到他公寓,打扫完卫生留个小纸条就离开,自己回家扒白饭。总觉得爱一个人就要尽全力对他好看他笑,仿佛这是一场豪赌,上了桌就得下注,你一厢情愿的觉得押的越多赢的越多,殊不知十赌九诈,赢的永远是庄家,越来越舍不得收手的人只会输得分文不剩。
后来不晓得哪里出了差错,让这对原本幸福的小情侣争吵不断,爱情之堡垒摇摇欲坠。后来的后来沐小白哭着要结婚,男友妥协,恰巧对方外派一年期满,两人决定回国结婚。由于两人异地,男友家住中国人口第一大省,小白家在第一帝都,于是他们便各自从樟宜机场出发回国。
刚进家门,行李还未放下,沐小白顾不上喝一口水就急着宣布婚讯,让父母准备,生怕耽搁一秒就会发生变数。爱情总是让女人变傻,从当初提出结婚,看到对方微皱的眉头,沐小白就应该知道自己输了,而且一败涂地。
回家七天了,整整七天,那个要和自己结婚的人杳无音信,沐小白什么糟糕念头都想过了,他父母是不是不同意?他是不是刚回家应酬太多?甚至想他是不是出车祸了?就是不敢想那个最可能的结果。直到刚才看到那一张张闪瞎人狗眼的照片,沐小白硬生生挨了一刀,直戳命门,奇怪的是竟有片刻的释怀与安宁。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要分手你说啊,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突然人间蒸发算什么,这是冷暴力吗?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残忍到什么地步!”沐小白在心底咆哮着,还骂了一箩筐平时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脏话,哽咽着使劲咬着自己的胳膊生怕哭出声,怕吵到隔壁熟睡的沐妈和在客厅看球的沐爸。是不是只有痛到受不了、伤到快疯掉才会忘掉……
客厅里烟雾缭绕,沐爸正窝在沙发上点着烟看欧冠——皇马与巴萨的世纪大战,但激烈的点球大战似乎并未让运动达人沐爸全身心投入,因为作为父亲,从刚才听到里屋女儿低低的、隐忍的抽泣声开始,就一直心神难安,光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肯定是为了那个渣男。说是要结婚,这都一礼拜了连面都不露,女儿不讲,做父母的怕女儿伤心也就不提,可一想到从小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就想奔到B市打断丫的狗腿!
电视里梅西两进点球上演“帽子戏法“,霎时场上爆发出球迷狂热的欢呼声。沐爸也坐不住了,打算拿常用伎俩安慰女儿,于是起身敲门,小三也急急地站起身摇尾巴。
“臭臭,睡了吗?”沐爸声音不大,怕吵到另一屋的老婆。“呜~呜呜~~~”小三一唱一和。
“呼噜~~~恩,睡着了,呼噜呼噜~~~”沐小白装得一点也不像。
“你睡着了还会说话哦,我做宵夜呀,你吃不吃?香得很。”沐爸说完不忘狠劲地吧唧嘴。对了,沐小白的爷爷也就是沐爸的爸爸以前是本市有名的大厨。
“我刚说的是梦话。不吃。呼噜~~~”沐小白继续装睡。
“真不吃?”沐爸继续试探。
“呼噜~~~”沐小白看起来好像定力十足。
“那一会儿谁吃谁就是小狗,可别后悔啊,好香呀呀呀~~~”沐爸信心十足。想当年行走江湖,就是靠这招把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沐妈骗到手的,后来哄女儿简直就是毛毛雨、屡试不爽。
为逼女儿就范,一般轻易不下厨的沐爸左拿刀右掌勺架势十足,择菜洗菜切菜、油炸清蒸焖炖煮,尽显做菜十八般武艺,就连沐爸也觉得在厨房里自己就是皇帝,可谓天下食材皆入吾手融会贯通,万般滋味千回百转,令人食之不忘。意淫完毕,一大盆华丽丽的杂碎面新鲜出炉。此时的小三早把姐姐抛诸脑后,狗腿的跟着沐爸跟前跟后,殷勤至极啊殷勤至极,就为了口吃的……
一股饭菜香气越飘越近,犬吠声也越来越近。沐小白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的五脏六腑唱起了空城计,本就灵敏的嗅觉现在可比搜寻腐肉的秃鹰,所以即使隔着房门,小白也能闻出咖喱味的鱼丸、又烂又Q的猪皮、干煸焦香的猪肠……摸着饿扁的肚皮,沐小白觉得自己像哈姆雷特一样难以抉择: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还没等沐小白做好决定,主卧的沐妈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像闻见腥气的猫咪直扑客厅。一边埋怨沐爸不厚道一个人吃独食,一边抢过筷子大快朵颐,一边给小三投食。听着爸妈在客厅里吃宵夜的吸溜声,这厢里沐小白决定暂把失恋事宜抛诸脑后,用食物来溺毙心中的痛苦!
沐小白胡乱揉了两把脸,擦干泪痕,咧出一个大大的假笑终于打开门,小三“嚓”的一声奔过去还不忘刹个车,把姐姐迎过来后接着埋头食盆苦吃。
时刻紧盯女儿房门的沐爸终于松了口气,对上钩的鱼儿说:“你不是说不吃吗,起来干嘛?别告诉我是上厕所恰巧路过啊,哈哈……”
“你眼睛怎么肿了?被打啦?不对啊,这两天你没出门啊。”什么都逃不过沐妈的凤眼。
小白自动屏蔽掉老妈的问题,撇撇嘴:“我不吃,就是过来看看,嘿嘿。”说完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沐爸叹了口气,拉女儿坐到餐桌前,把事先准备好的筷子和预留的杂碎面推到小白面前,轻轻摸了几下女儿的圆脑袋,心疼的说:“快趁热吃,别凉了……”沐妈则坐在女儿身边,为她仔细地从碗中挑拣出葱花,忘了说,沐小白不吃葱却又爱闻葱花香,每每做饭吃饭都难为了父母。
沐小白端着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饭碗,看着日渐苍老依旧操劳的父母和一旁傻乎乎的小三,感觉有几滴清泪在眼窝翻滚,于是拼命往嘴里扒饭。长久以来,小白一直拼命忍着,忍着心酸委屈、忍着背叛不甘、忍着不哭,坚强入她,这一刻却再也忍不住了,嘴里还含着饭就拉警报似的大声哭号。哭的是自己瞎了眼错付光阴所托非人,哭的是为如此渣男让父母伤心。
沐爸又点燃一支烟,沐妈一直紧握女儿双手,等哭音渐止,沐小白像没事人似的吸溜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放下碗筷,平静地说:“爸、妈,我和王文涛分手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是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哎呀!你早说嘛!分手好啊,那个王什么涛,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不喜欢,贼眉鼠眼的,还是个矮冬瓜,要房没房,要学历没学历的,都不知道他有哪点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都不要父母了跟他跑到外国去,想起来就一肚子气!”提起伤心事,沐妈有点控制不住,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女儿的心疼。
“妈,我一无所有的从国外回来,七天了,你和爸没骂过我一句,是真的原谅我了吗?”
“孩子,你不是一无所有啊,起码你还有脸回来啊!我是你亲妈,他是你亲爸,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怎么会有隔夜仇!”
果真是亲妈!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可沐小白还是觉得很温暖,如果说刚才的嚎啕大哭洗净了伤口与血污,那与家人间的温情就是葡萄糖,重摄生命与活力,家,永远是我们的塔拉庄园!
“早知道今天应该好好庆祝一下,臭臭,明天妈请你唱歌!”
踢里哐啷的铁盆在地上转了好几转,小三吃饱了,开始撒丫子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