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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浴血突围

“启禀天王,安微巡抚福济受狗皇帝诏令,派人前往安庆招降,被翼王赶了出来,”蒙得恩向洪天王奏报,“曾国藩也派人过来,最后无功而返。”

“达胞怎么说?”洪天王问。

“翼王回答他们,天朝内部争执只是兄弟吵架。如果清廷要来搅和,兄弟一定会联手予以教训。”蒙得恩回答说,“至于降清,狗皇帝答应什么要求都可以考虑,可翼王认为再高的条件也不需谈。他也是‘拜上帝会’创始人之一,不可能自己起来反对自己的信仰。”

“说得好,达胞有骨气,这样就好办了,你清军会招降,难道我天朝不会?”洪天王不自觉地叫了一句,“达胞顾及兄弟义气,我加封他为‘义王’,领正军师之职。”

蒙得恩心中高兴,毕恭毕敬道:“领主子领,下官这就拟旨。”

“慢,你急什么?”洪天王又来回度了几步,接着说,“还是先副军师吧。”

当蒙得恩带着庞大的宣旨队,扛着‘义王’金牌,捧着‘义王’金印,浩浩荡荡来到安庆时,已经是二个月后了。

“太平天国天王诏曰:

加封石达开为“殿前吏部又正天僚公忠又副军师”,受‘义王印’。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兄弟阋于,外御其务;清妖狡诈,四方而来。务必回京,统筹安排。钦此”

“天王宽宏大量,往事不究,请翼王回京指挥,”蒙得恩劝说道,“之前与安王福王不和,天王明察秋毫,错在两人,已罢免二王王位。”

“蒙大人有所不知,兄弟自举旗以来,出生入死,义无反顾,誓为‘天下大同’之理想极尽全力,死而后已。”石达开苦笑一声,“而今正欲与清妖大战,却迭遭不幸阻难,宵小掺和,排挤猜疑,如何能鞠躬尽瘁?”

“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蒙得恩劝慰道,“天王已授翼王爷又副军师之职,正军师由天王担任,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授义王印,可先斩后奏,今后何来宵小掺和?”

翼王见那军师之职仍由天王担任,知天王尚不放心,叹了一口气,说:“天王如此安排,只道我石达开因为地位之争而离开天京,其实非也。想当年岳鹏举在朱仙镇,十二道金牌下令退兵。恐怕本王现在心情与岳王爷当时心情相仿,若当日岳王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带兵直取黄龙,虽胜利却必遭千秋唾骂。然大宋江山必然统一,何至于半壁山河。”

“看来翼王是要逆岳王爷之忠诚而行事,宁愿背不忠之名,也要为自己主见拼搏了,”蒙得恩见翼王迟疑,有些着急地说,“天王不是宋高宗,安庆也不是朱仙镇。除非翼王投降清妖,否则天京与安庆两路作战,必被清军各个击破,最后同遭失败。翼王爷聪明人,不会连这也看不到。”

“老兄啊,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这次出走,决非意气用事。”翼王见蒙得恩这么说,换了一种口吻,“你长期跟随天王,熟悉天王脾气。东王北王出事后,多危险的局面,天王呕心沥血,我等紧紧相随,君臣一心,方才打开局面。可外面局面一稳,内部又开始猜疑。你叫我如何静下心来。看得出天王这次是真诚相邀,可我一旦回京,或者局势平静,说不定又会生出事来。”

“如果我是你,我还是会选择回去,”蒙得恩继续劝说,“清军已四面出动,因为你的缘故,武汉已经失守,南昌也摇摇欲坠,天京内外,军心浮动,若太平天国就此失败,你就是千古罪人,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回去。”

“本王和你的想法相反,我这一回去,恐遭当年岳王爷之‘莫须有’之陷害,我一死,部下必不服,则又将内讧,天朝失败越快。”翼王说,“本王这次出来,仍是天朝中一员,承认洪二哥为天王,承认太平天国主张。目前的战场,也以保卫天京为主,主要在浙赣两省为主。你回去告诉天王,本王尊重兄弟情谊,不会自立为王。不过是与天王兵分两路,共同抗击清廷,将来也会协同作战。若天王许可,自己仍以“通军主将”头衔继续为天国作战。”

“我认为翼王的担心是多余的,不过翼王既然这么说,我也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的事。”蒙得恩见无法劝回翼王,索性问道,“只是这次如何解决因你出走而导致天京困局问题,看得出天王颇为烦躁。你走后的几个月,天京周围空虚,天朝军事无人作主。杨韦事变当年,清政府任命德兴阿为钦差大臣,重建江北大营,再占扬州,你回来后还未荡平;后你又出走,又有督办江南军务的钦差大臣和春,趁机重建江南大营,与江北大营呼应,围逼天京。截断天京的交通及粮道,实施新的包围,现在是天京形势危急,人心散乱。再不想办法,则天朝危矣!”

翼王见说,沉吟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蒙得恩有些不明白,“那是魏,那是赵?”

“对,就是围魏救赵。”翼王没有正面回答蒙得恩,接着说,“我这里立刻起兵前往浙江,包围衢州,进取浙中。那浙江仍是清军粮库米仓,富人聚集之地,清军不可能不回援。这样比单纯保卫天京有用的多,清军江浙等地不仅不敢支援江南大营,江南大营反而要分兵,支援浙江。”

“这也是一个办法,只是,”蒙得恩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只是这样还是没有解天京之围啊!”

“这就是第二步了,”翼王不愧是打仗好手,说起这些是滔滔不绝,“至于天京兵少,天王可急招安微前线将领李秀成、陈玉成、韦志俊等将领紧急回京救援,这些人虽然原来都是本王部下,可本王决不会阻拦。这些将领都是天国精英,相信有能力确保天京安危。”

“自杨韦相残,你又出走,现在天国是‘朝中无将,国内无人’局面,”蒙得恩有些抱怨说,“即使皖南兵力全数撤回,可依然是朝中无人哪。”

“胡说八道,陈玉成不是人,李秀成、韦志俊不是人,你蒙得恩不是人?”翼王有些激动,“我会修书一封给天王,原来的‘五军主将制’很适合战场,现在虽然很多人都不在了,天王可以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一定会有效果。”

蒙得恩见翼王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底,可又有些不甘心,说道:“五军主将制是好,可翼王觉得,谁担任中军主将,主正掌率最好?”

“这可是天王的权限,本王哪敢越俎代庖。”翼王道,“不过依本王看,陈玉成将军最适宜,你也不错。”

“小人也行?”蒙得恩大感兴趣。“可小人不太懂军事。”

“当然,你随天王这么久,忠诚是没得说,”翼王道,“至于打仗,谁天生下来也不懂,经历一二次就行了。至于亲临前线,你就不必去了,只要你在天王身边,帮前线将领阻挡一些不利谗言,加强后备供应,那你的功劳就是最大的。”

蒙得恩有些心花怒放,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翼王笑而不答,说道:“请蒙大人将这个交给天王,天王会明白的。”

蒙得恩展开一看,却是一首七律诗句:

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

只觉苍天方聩聩,欲凭赤手拯元元。

三年揽辔悲羸马,万众梯山似病猿。

我志未酬人已苦,东南到处有啼痕。

天王收到翼王信和诗词时,翼王已经带兵赶往浙江去了。天王看着抬回来的‘义王’牌匾,听蒙得恩讲完翼王想法和做法。心中又喜又叹,喜的是翼王做到了仁至义尽,不但没有反对天朝,还答应遵自己为王,保足了自己的面子。叹的是翼王不识时务,不懂权术。

洪天王坐在龙椅上,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蒙得恩说:“朕所做的一切,其实平常不过,是每个当权皇帝都会做的事。恭亲王有能力,可咸丰帝决不会让恭亲王全面发挥,以致威势超过自己;曾国藩作战勇猛,湘军强大,咸丰帝也不会坐视不管,也是处处牵制。可别人都能忍,你石达开为什么就不能委屈一下呢?要知道这样一搞,天朝分为二块,别说是统一天下,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

蒙得恩站在旁边,知道洪天王还在想,不敢出声。

许久,蒙得恩问道:“主子,下一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解天京之围。”天王站了起来,命令道,“传朕口谕,急召安微淮南作战的李秀成部和陈玉成部及浙江作战的李世贤部和韦志俊部回京。朕要组建新的军事指挥结构。”

面对“军中无人”的局面,洪天王运筹帷幄,自己继续担任军师,组建新的军事结构,恢复五军主将制。封蒙得恩为中军主将兼正掌率、陈玉成为前军主将兼又正掌率,李秀成后军主将,李世贤左军主将,韦志俊右军主将,指望起用这些有实战经验的年轻将领,确保天京安全。

五军主将册封,显示洪天王的智慧和心机,又给了翼王面子。蒙得恩是天王心腹,陈玉成是天王爱将,又受翼王推荐,受封顺理成章。只是那李秀成是翼王爱将,深受翼王牵连。李世贤虽然少勇刚强,却是李秀成堂弟;韦志俊更不得了,竟是北孽韦昌辉的亲弟,少不得受到一些非议。大敌当前,天王力排众议,确定了以有能力年轻人为主将的策略。

这些年轻将领果然不负众望,各路回军在枞阳聚会,研讨解天京之围的作战方案。决定首先集中兵力打垮清廷较为薄弱的江北大营,以确保天京与江北地区的交通线,然后回师南下,粉碎江南大营。会议决定采取统一指挥和联合作战的方针,并具体拟定由陈玉成担任主攻,其他各路太平军紧密配合的作战方案。

枞阳会议后,前军主将陈玉成率部由潜山过舒城,击溃安徽布政使李孟群部清军,攻占庐州,接着进逼滁州东南的乌衣。李秀成部则从全椒进击,至乌衣与陈玉成会师,大败清廷钦差大臣德兴阿等部。不久,又在小店击溃江南大营总兵冯子材率领的五千援兵,乘胜进袭浦口江北大营。

驻守江北大营的是钦差大臣德兴阿,此人原是御前持卫,后加封都统衔。作战一贯勇猛,在清军中享有盛誉。当年曾在扬州与天军血战,最后击溃天军,攻克扬州;后来又攻克被天军据守四年之久的瓜洲,被朝廷赐骑都尉世职。此时正严陈以待,迎击天军回援之师。

双方在浦口相遇,那德兴阿以静制动,指望一战克敌。谁知各路回援之师一路胜仗,正气势如虹。陈玉成、李秀成兵临城下,前后夹攻,九洑洲天军亦浮水前来相助,最后清军大败。浦口一战,歼敌万余人。德兴阿率残兵连溃百余里,军矢令书皆失,自扬州带来的九千斤大炮十余门亦全部为天军缴获,江北大营被彻底摧毁。

随即,陈玉成、李秀成乘胜扫荡苏北战场。连克江浦、六合、天长、扬州,清军道员温绍原被击毙,德兴阿败走仙女庙。至此,江北战局已经稳定。

苏北战役的胜利,扭转了天京危局。可天京以外,又出现危机。

“急信,三河镇求救,”信使急匆匆地把信件交给陈玉成。

原来,就在陈玉成等太平军东下与德兴阿激战之时,湘军悍将李续宾和曾国藩弟弟曾国华部却进入安徽增援清军,兵力虽然不多,战斗力却很强。先后侵占桐城、舒城等地,并亲率主力进攻三河镇,力图攻克庐州府。

三河镇属庐州府合肥县,地处合肥、庐江、舒城三县交界,水陆交通发达,是巢湖流域西部粮食、物资的重要集散地,更是庐州西南的重要屏障,是一个军事必争要地。陈玉成离开安徽时,留下大将吴定规在三河把守。吴定规亦是英勇善战的太平军战将,但毕竟兵力单薄,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湘军主力,不得不向陈玉成告急。

陈玉成问李秀成:“正阳关那边怎样?这边苏北战役,多亏捻军牵制清军在淮南的十万兵力,否则战役不会这么顺利。”

“昨天探子回报,张乐行他们在正阳关已经相当危险,”李秀成道,“龚得树虽在六安,却因兵少,无能为力。”

“事不宜迟,这两件事都要急办,”陈玉成有些焦急,“李将军你带兵赶去六安,先解张乐行之围,我这里直插三河镇,日夜兼程,打他个措手不及。你解围之后不要停留,直奔三河镇。两边夹击,来个瓮中捉鳖。”

“好,两边夹击,瓮中捉鳖。”李秀成新任后军主将,充满豪气,与陈玉成一击掌,骑马奔驰而去。

“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得知捻军内乱的消息,胜保高兴的有些语无轮次,师爷也有些兴奋地看着他,“我想要的就是这效果。我要让天下看看,这些捻党不过就是一些社会上的市井混混,金钱官职可以腐蚀他们,恶劣环境也可以摧垮他们。这还是刚开始,将来这内乱会越来越大,等着看好戏吧。”

“听我的命令,”他对师爷说:“你要对这件事大做文章,除上报朝廷外,还要发到各县各处,就说逆贼内部已为争粮发生内讧,黄旗下人恃逆首之势,硬向蓝旗索粮,索讨不成,逐起争斗,已死伤多人矣。”

师爷奉承道,“大帅高见,下属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下去,逆贼人心惶惶,正阳关不久可不攻而下之。”

“我们这个时候要做的是,设法趁机离间,使其自相拼斗。”胜保有些得意,“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不过,有探子报告,天军回救天京,已经破了江北大营,解了天京之危。”师爷带来不利消息,起初见胜保高兴,不敢煞大帅风景。可这消息又不能不向胜保汇报,只好小声地对胜保说,“最近,有部分天军已返回六安一带,大帅要注意。”

“什么,这么快?德兴阿干什么去了,这江北大营也太不堪一击了,”胜保一听,有些紧张,如果天军又杀回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凭自己一己之力,虽然也有十万之众,恐怕很难挡住天军和捻军的两面夹攻,最多又是平衡局面,可正阳关这煮熟的鸭子可又要飞了。

“再派人去打探,”胜保赶紧对师爷道:“然后赶紧重新布置一下防卫,主要力量放在六安与正阳关一线,阻止天军援军杀往正阳关。另外把所有船只修理集中,随时准备进攻正阳关。”

正阳关内,这时已经相当危急了,粮食全部全光,马匹也吃的差不多了。

“报告,”一听就是侦察探子回报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庭问道。

“前几天六安龚树德派了数十条运粮船前往正阳关救援,结果遭到胜保部下截击,死伤二百多弟兄,救援粮食也全被抢走。”

“有没有冲过来的六安兄弟?”任化邦赶了过来,如果有一两个兄弟侥幸冲过封锁带,也可了解一下六安那边情况。

“没有。”侦察探子答道。

“吴伟呢?”任化邦问道。

侦察探子说:“昨天还和我们在一起,前往战场侦察时,他驾的小船突然不见了,估计趁乱潜到敌营去了。”

“你再去摸一下清军动向,注意配合吴伟。”

任化邦有些心绪不宁地挥了挥手。粮食已成大问题,有时他也会带部队出去反击一下,试图抢或买一点粮食。但毕竟清军众多,一呼百应。任化邦每次都不敢久留,因而收效甚微。

最使任化邦闹心的事还是瘟疫,城内瘟疫流行十分严重,每日死去约四五十人。棺材店都来不及制作棺材,城内有老百姓饿死病死后,有些连掩埋都来不及,尸体腐烂。最近天涔涔降雨不停,空气潮湿阴沉,‘阴惨之气逼人’。在这样的天气环境之下,瘟疫益加流传,正常人一旦染病,最初症状都像得了伤寒,时间长的二天左右,短的则一昼夜,最短的仅半日,就不治身亡。疫病传播速度极快,染病以后又必死无疑,使得人心大乱,也严重威胁到守城将士。

直到前天,连续不断的阴雨天才告一段落。按军中大夫说法,疫病流行算是度过了高峰期,可即使这样,每天还是有人死去。

“看来不能再守了,”任化邦请示张盟主,“驻守正阳关的各旗士兵减员很大,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

“你‘淮北师’那些人怎么样?”张盟主关切地问,那可是正阳关的主力军,“减员严重不?”

“可能有在矿场长期挨饿的经历,那些兄弟们尽量节省食粮,我那边减员还不算严重,”任化邦回答说,“只是照这样下去,即使不饿死,也挡不住瘟疫,再也不能支持多久了。”

“看来问题确实很严重了,我们已经帮助天军牵制清军几个月了,”韩老万说,“我看准备突围吧。”

“看来只有这条路了,命令各旗部队加紧部署,作好准备,随时准备突围。要注意的是,清军已经做好了阻击我们突围的准备,只是不知道我们突围时间,”张乐行也同意突围,对任化邦和刘永敬下令说,“再派探子,了解敌人状况和寻找突围方向。”

张宗禹那天当众挨了训,心里一直很不好受,这也是他第一次丢这么大的脸。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全力劝阻叔叔,真不应该到这正阳关来,战又不能战,守又不好守,尽是窝囊事。他心烦意乱走到院子里,却见到一个比他还郁悒的人。

张辣梅一个人独坐在亭子中,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三只装有耳环的小盒子,精神显得憔悴和忧郁。

“又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张宗禹问道,他是明知故问,任化邦带兵回来,又立下战功,简直变成另外一个人。这在小妹心里肯定掀起不小波澜。“任柱回来,对你还那么好,又多了一个追求者,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嘛?”

“你这是在夸奖我还是在讽刺我,”张辣梅对这个哥哥基本上是无话不说,只是张宗禹平时没有时间和心情管她的事,“我现在是六神无主,昨天我去了小白龙那儿,才分别这么久,他说话竟然变得阴阳怪气的。”

“他怎么说?”张宗禹对刘天台聪明才能也很认可,只是很看不惯他们蓝旗平时的一些所作所为,至于妹妹到底与任化邦交往还是与刘天台交往,他从来都懒的去管。

“我问他孙财主女儿被欺负的事是不是真的,可他没有正面回答,却大发脾气,说我宁愿相信流言蜚语,也不相信他。如果双方都不能真诚信任,交往下去没什么意思。他还说这件事情已经传了这么久,我早不问晚不问,偏偏在任柱回来后问起,是不是有企图。”张辣梅悲愤地说,“我最恨的就是这句话,说什么早不问晚不问,蓝旗攻打武家集以后,他都没过来,我也没有见过他,我怎么早问?说我有企图,我有什么企图?任柱回来我就有企图?有企图我当年就直接答应任柱了,值得绕这么一圈?”

“他越发脾气,我就越觉得他有问题。不要以为死无对证,我要查出来,一定不会轻饶他。”张宗禹站在妹妹这一边,“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这样交往使他压力很大,还不如找个寻常姑娘。”张辣梅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亏我对他那么好,竟然说这样的话。”

“都已经交往这么久了,他竟然这样说话。”张宗禹附和张辣梅,“妹妹的坏脾气以前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谈反悔。”

“我有什么坏脾气?你说说!”张辣梅心里正难受,见哥哥这么说,不由得朝哥哥吼叫起来。

“好、好,你今天心情不好,哥不跟你讲了,”张宗禹发觉是自己讲错了话,不愿与张辣梅总缠下去,不过又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告诉她好一些。于是教训她说,“我是你哥哥,才肯对你讲实话。你有什么坏脾气?我告诉你吧,我觉得你那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脾气要好好改一下,要不一般男人真受不了。”

“居高临下、盛气凌人,我有吗?”张辣梅见哥哥这样说,反倒没有发脾气,只是不肯让张宗禹走,追问道:“那你说,我的坏脾气是你个人感觉,还是大家都这样看。为什么天台哥和柱哥从来都没对对我说过呢?”

“那当然,刘天台想和你好,你什么坏脾气他都能包容。”

“那任柱呢?我也从未听他说过。”张辣梅又问。

“人家当然不会当你面说,你那脾气,说不定一下就闹僵了。”既然张辣梅愿听,张宗禹也就没什么忌讳了,“你难道看不出,任柱对你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脾气很反感,他上次出走说不定就与这有关。他对你不是不去争,是不屑去争。爹对他那么好,你对他那么刁,他无所适从,也只有走了。”

“可是从来你都没有对我说过这些,”张辣梅埋怨张宗禹,又自言自语说道,“这柱哥有什么奇遇,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张宗禹有些疑惑问道:“你不会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又爱上任柱吧?”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与任柱,从来就没有聘礼。与刘天台,同样也没有聘礼。对他们来说,我依然是待字闺中的闺女,还是可以再争的。”张辣梅理了理鬓发,“你说,我跟柱哥还有没有和好的可能?”

“亏你还提的出这个问题,众人皆知,你都与小白龙那样了。有道是好马都不吃回头草。”张宗禹有些迷惘,觉得女孩的心无法猜测,即使是自己妹妹,“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你面前的三合耳环,有一盒是爹爹送的,另外两盒都与任柱有关。攻打潘家庄,任柱本来想抢副耳环给你,可人家也是准备用来作聘礼的,你柱哥不忍,空手而去。小白龙听说后赶去,把刀架在老人脖子上,硬把耳环抢来送给你。结果,你骂他没用没出息,小白龙对你最好等等,他又不好解释,只有忍着。我是后来听说的,我都替任柱抱不平。”

“这个我后来也听说了,可他为什么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呢?”

“是你不能迁就人家,这是一个人为人处世的原则问题。我觉得任化邦宅心仁厚,不愿把快乐建立在人家痛苦之上。可你们却把这视之软弱行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赞成任柱。”张宗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听爹爹的话,另与小白龙相好,许多人都不以为然。但这是你的选择,别人也无话可说。你居高临下看任柱,任柱尽管喜欢你,也只能默不作声。可有些男人一旦触及原则问题,就绝不会妥协,任柱就是这样的人。我看任柱后来就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居高临下看他,他也一直在看你。你不改变你的看人原则,他就会一辈子像亲妹妹一样看你。至于你现在跟柱哥有没有和好的可能?那我简单回答你,和好不成问题。但如果你指的是婚事,那就有问题了。”

“有什么问题,难道我配不上他?我哪点比其他姑娘差?”

“怎么暗示你,你都不清楚,非得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现在问你,任柱喜欢你吗?他能接受你的思想和脾气吗?说心里话,其实小白龙还是对你不错,你可千万不要在乎别人的说法,挑来挑去。当初你喜欢小白龙,是觉得小白龙有出息;现在你又问与任柱有没有可能,是觉得任柱更有出息。如果你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只是为嫁一个所谓将来有出息郎君而犹豫不决,忽略自己喜爱,那就大错特错了。”

张宗禹坦率地谈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应该找一个对你百依百顺的男人,那怕他声望名声小一点,也不显得那么有出息。那任柱表面平和,实际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两强相遇,互不相让,你觉得合适吗?”

张宗禹讲完,张辣梅半天都没有说话。

“我问你一下,你就叽叽呱呱讲了这么多,”张辣梅觉得哥哥讲的有些道理,可又有些不服气,嗔道,“我不管,我只问你,柱哥与我还有没有婚事可能?听说龙山有一个猎户的女儿对柱哥很好,可一个山里的猎户女儿怎么能配得上柱哥呢,除非柱哥疯了。”

“你看你,又来了,还说没有盛气凌人,”张宗禹叹了一口气,边说边走,“至于你和任柱有没有婚事可能,我已经讲的非常清楚了。不过感情这东西比打仗策划都更难,谁也预测不准。”

“反正我听到对方是猎户女儿就生气,”张辣梅依然不依不饶,“柱哥怎么能找她呢?”

“为什么不能找她?”张宗禹已经走进屋内,回过头来笑着说:“若我是任柱,会活活给你气死。自己不选也就是了,还不准人家选。”

吴伟果然是潜入到清兵军营中探听消息,这天他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天已经黄昏了,带回了一条好消息、一条坏消息。

为了感谢捻军牵制了清军十万大军,天军取胜后,立刻回师救援。李秀成迅速带兵赶到六安,与龚得树会合。并令大将李昭寿向正阳关方向攻击前进,先解正阳关重围。

张乐行大喜,问道:“那援军李昭寿现在何处?”

“正赶往正阳关,但遭清军围堵,正在半路激战。”吴伟道,“还有一条坏消息,清军准备明天进攻正阳关。胜保没料到天军回来的这么快,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仓促的完成部署后,明天就要对正阳关发动强攻。从清军集合船只、兵力调遣迹象看,好像准备从水路主攻。”

任化邦看着张乐行,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谁知张乐行走向前,拍了拍吴伟肩膀,深有感触地说:“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最后的这条坏消息,不知救了多少捻军兄弟的命,出去以后,我给你记头功。”

吴伟少年心情,得此夸奖,快乐无比。朝任化邦看了看,伸一下舌头,赶快溜走了。

张乐行已经征战多年,磨练成打仗的老手,知道兵贵神速。

“我们要赶在清军之前,”张乐行命令说,“今天晚上突围,清军五更进攻,我们三更启动。”

“遵盟主军令,”任化邦说,“今夜最好,胜保要进攻,水路是最佳之选,我们走陆路,正是其薄弱点。”

“我也是这么想,”刘天台接着说,“如果胜保把兵力重点布置在陆路,不知要牺牲我多少将士,可他准备明天进攻,兵力又集中在水路,无形中帮了我们一个忙。”

“各军听我口令,分头准备,水路佯攻,陆路突围。”张乐行没有理两人,继续下令,“天黑路滑,各军多备些火把。”

太阳西坠,黑忽忽的云彩像奔马一样驰驱,终于累了,慢慢停下了脚步。奇怪的是,雨竟然停了下来。暮色像一张大网,笼罩着大地一切,和平常一样,四周静悄悄。

当夜三更,捻军分三路突围,任化邦、张宗禹、刘天台各领一路,有实攻,又有佯攻,互相策应。考虑到清军主力集中在水路,张宗禹、刘天台在水路方面各领一军,担任佯攻,任化邦这一队减员不多且战斗力最强,又在面临陆地的东门,熟悉地形,被安排在陆路担任突围主攻,原韩老大部下蓝军负责接应。

一霎时,正阳关四门灯火通明,喊声震天。几十条战船从西门方向沿江而上,船上士兵手持火把,齐声呐喊。东门城门口,一支部队凶猛杀出,声势浩大。胜保已经部署完明天的强攻计划,主力也已集中到西门,准备主要以水路进攻为主。刚睡下,一听捻匪有动静,连忙招来师爷,共同出帐观看,只听四面都有喊声。

“坏了,坏了,捻匪要突围,”师爷顿脚叫道,“棋差一着,想不到捻匪赶在我们前面。”

“慌什么!”胜保喝斥道,“捻匪还有什么力量?值得大惊小怪。”

“大帅,你不知道,从正阳关到六安,水路陆路均可到达,也不知道捻军会朝往哪个方向突围。如果从陆路逃走,我们的兵力集中在水路,恐怕陆路抵挡不住,”师爷解释说,“虽说捻匪已是残兵败将,可如果逃到六安与长毛会合,将来剿灭又要大费曲折。”

“传我命令,”胜保觉得形势没有师爷说的那么严重,“命令各营紧急戒备,以守为主,严防捻匪逃脱。”

任化邦率领的“淮北师”及原韩老大的蓝旗在从东面突围,沿着预先侦察好的路线急进。还不到五里路,就遭遇大批清军阻击。任化邦立刻命令部队采用中间突击,两翼包抄方法。李成、欧阳庭各领一军,负责左右。清军手持火把,见天色已晚,不愿近战,只叫弓箭手放箭。蓝旗军早有准备,列好阵势,只用强弩对射。强弩的威力远高于弓箭,密集箭镞射往清军,只听一片惨叫声,弓箭手和火把手纷纷倒地。清军抵挡不住,欲往后移。只听一片喊杀声,两翼蓝旗军包围过来,也搞不清人数多少,清军稳不住阵脚,后退溃逃,任化邦指挥部下不要追击,只迅速护住官道两侧。官兵一般在得胜时勇往直前,一受挫折,大家怕死,何况又是晚间,谁肯舍命攻击?只见个个大声呐喊,敷衍长官,杀声倒是震天,却是前仆有人,后继无兵,再也不见有官兵冲近。

张乐行立刻命令三路兵马沿已打开缺口,迅速突出重围。又命刘永敬张宗禹迅速撤回江上的佯攻水军。任化邦开路,刘天台断后,张宗禹护住中军,一路上边走边杀。那胜保战场依然运气不佳,原已经布置好第二天五更强行进攻,主力均集中调集到水路。谁知捻军提前在三更开始突围,主要突围路线又在陆路。步兵重新布置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组织骑兵追击,可骑兵人数毕竟有限,又是晚间作战,不利于骑兵冲击。

一路上,不断有清军骑兵追来,刘永敬只命令射箭阻挡,好在夜深,清军不敢猛追。不久,杀声逐渐平静下来。

捻军打着火把,只顾赶路,行至天明,却见一支军队从前面蜂拥而来,任化邦连忙列好阵势准备迎战,却见是前来接应是太平天国李昭寿和龚得树部队,两边士兵顿时欢声雷动。

张乐行一众也赶上来,寒暄一番后合兵一处。张乐行与龚得树会合,喜出望外,兄弟间说不尽思念话。一行人抖擞精神,与李秀成天军会师六安。

李秀成拉着张乐行的手,又看了看张乐行的脸,喜悦地说,“乐兄,这次真是苦了你了,你看,都瘦多了,没有你们的牵制,我也没这么快回来。”

“还是你们英勇善战,这么快就解了天京之围,”张乐行也很高兴,“现在天京情况基本平定下来了吧?”

“哪里那么快就能平定,翼王走后,天京将领奇缺,”李秀成一谈到天京事,马上转喜为忧,“自翼王走后,湘军在江西战场上由防御转为进攻,新任浙江布衣使、湘军悍将李续宾攻克重镇九江,太平天国丞相林启荣及一万七千战士全部战死。在江西不再有后顾之忧后,李续宾又发兵进入安微,攻克太湖,连取桐城、舒城,直逼重镇庐州。三河镇成为庐州最后屏障,陈将军已往三河增援,这边解围后我将立刻迂回过去。”

“真是太感谢了,始终想到我们。”张乐行真心感谢。“下面守卫三河镇,还需不需要我部帮忙?”

“天军是仁义之师,断没有丢弃友军的道理。何况你还是为了我军才在淮南坚守牵制。”李秀成坚定地说,“下面保卫三河镇,你们的任务是守住这六安,阻击前往三河镇的清军援助部队。据我看,这些援助部队也可能来,也可能不来,但无论如何都要做好准备。你们太辛苦了,需要休整一下。如果战事不利,我会派人过来。”

“那你准备何时出发?”张乐行有些不舍。

“军情紧急,明天开拔,”李秀成说,“这一带将来陈玉成将军驻扎在这里,也希望你们好好合作,走以前我会拨一部分钱粮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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