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二蛋？小名吧？嘻嘻，怎么男孩子也要取小名。”陆大婶还没说话时，丑丫便像找到同伴一样开心叫起来，显然丑丫是乳名，也是小名。
陆大娘微微一笑，注意到方元并不愿意说名字出来，她也能看出方元以前家境应该不错，但也没有细究。陆大娘脸色不健康，脸色微微发黄，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就落到这个困境，陆大娘应该是要顾及两个小的，经常不及温饱。
陆大婶对方元道：“你如果愿意，可以留在这里。”
方元脸露犹豫，问道：“大娘，你……是怎么找吃的……”
陆大娘大方地笑了笑：“没有活儿干，也就只有舍下脸皮，去讨饭咯。”说完，陆大娘往自己两个孩子看去。只见丑丫姐和弟弟都红着眼睛低下头去。讨饭，又谈何容易。要是遇到恶人的，便是讨得便是一顿打。
方元听道，便摇摇头，谢过陆大娘的好意，他不想再拖累别人了。
“你若寻不得法子……倒不如是和大娘在一起，至少教你辨些个人，不至于教人给祸害。你若打算……便随你去。”陆大娘说完便笑笑，走到一旁坐下，也不再理方元。
方元再次犹豫起来。讨饭？偷儿？抢？骗？除此之外就没有活路了？那……
方元心中有了决定，便麻木地对陆大娘点点头，抱着脚，靠着墙，沉默起来。
……
夜，静悄悄地来临。晚上的街头巷尾与白天截然不同，晚上寒气渗人，一阵阵风如同阴风，吹得直让人寒毛竖起。
陆大娘把两件残旧的衣服给方元披上，但饶是如此，寒风还是贯进来。越少人，便越少热量，白天太阳的热，一到晚上就全飞天上去了，整座城就像一座鬼城。
方元一夜难眠，是饿，是冷，是思绪。眼皮直坠，却又无法入睡。一瞌一瞌的，忽然，两颗亮静静，一闪一闪的东西飘到自己眼前，方元一个吓得一个激灵，张嘴就要喊。
丑丫姐赶紧伸出手去，嫩嫩的小手紧紧捂住了方元的嘴：“你真的还没睡呀。哎呀，一个大男孩的还怕什么呀。”丑丫姐显然看到方元刚才一副眼珠子吓出来的样子。
方元尴尬地笑了笑，便见丑丫姐靠了过来，犹豫了下，掀起自己两件大大的衣服，扯过一半遮给方元，寒风在那一刹那灌进来，冷得丑丫直哆嗦，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你睡不着吧？聊聊吧？你是哪里来的？你家乡有什么好玩的吗？”丑丫姐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圆圆的，水灵灵的。
“……”方元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了下，说道：“我……家里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有点大，不过也不能乱走。就是有好多太……有好多人陪我玩，最喜欢就是被娘抱着，后来娘……娘走了，然后，娘，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娘……”
“哎哎！是好玩的呀，这些哪里好玩。你家附近有没有……”
……
两个小家伙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聊着，渐渐地相互间熟络了不少。丑丫姐本来是好奇别的地方的好玩意儿，因为她虽然小，但也曾经熏过书香，小丫头片子天生聪明，看得到方元那比自己女孩子家还嫩的脸，不会是这城里的人。所以便好奇，对于其它地方的事物，毕竟普通女孩子家一生就在那几里的范围内，不像男的能四处游荡，这次丑丫姐虽然出来经历了很多事，经历了很多伤心，但就算是一个破烂庙子，只要没见过，都要好奇地端详上半天。
“丑丫姐，你就叫丑丫么？”聊了大半夜，两个小孩子已经有点能打成一片的样子了。丑丫姐笑道：“丑丫是乳名啦，女孩子家怕嫁不出去，都是要娶个丑丑的乳名的。我自然也有正名，叫……”忽然丑丫姐想起什么来，脸上一红，竟不肯说下去，笑扯道：“不过你就叫丑丫姐就行了，要不你就直接叫姐吧。我可是比你大哦。”
“是比我老……”方元反驳道。
“二蛋弟弟是不是找打？快叫姐，快叫姐姐饶了你。”说完，丑丫姐伸出手要去教训方元，两人小胳膊小手碰到一起，暖暖的，截然不同的温暖，让两人静静的安静下来，互相闪着眼睛看着对方，都觉得对方的眼睛澄清澄清的，好漂亮。黑乎乎的夜里，看不到对方羞红的脸，只有不害羞地相互看着。直到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异样，从眼中看出羞涩，两人才在温暖中转移过视线。
夜风中，荒凉乱世中，似乎两人就在这样相互温暖着。
……
“二蛋，看好了，对面那位，脸上笑呵呵，但并不一定就是善心人。看人可以从眼中看出本心。向别人乞讨，如果别人不给，别人并无过错。施者不一定是善，可能施舍与你，便又要羞辱与你，对他们而言，我们只是个乐子。而不施者也非不善。但对面这种却是不行。”
晨曦初露，小城中难得一歇的舒服时刻，城中许多人都要出来走走。陆大娘正带着方元外出，指点着，教他辨人。话音未落，对面那个笑脸青年却注意到这边，辞别身边的人，向这边走来。
陆大娘脸色一变，急促说道：“快跑。”然而两人都是饿得轻飘飘的，哪里能跑得起来。而对面地青年已经大步走近，拦住了陆大婶。
“陆家娘子，好久不见呀。怎么来找我了？是不是想通了？”说完，笑脸青年皮笑肉不笑，伸出手去就要抓陆大婶的手。陆家娘子虽然叫大婶，但以古时女子十五六岁嫁人，孩子十岁都没到，这陆大婶又能大到哪里去。自然依旧花容月貌，纵使饿得脸黄肌瘦，也不过添了一分消瘦的楚楚动人。
“刘少爷，请自重。”陆家娘子躲开刘姓青年的手，又暗暗地扯了扯方元的衣服，要他先走。
刘姓青年脸带笑意，仔细地盯着陆家娘子的脸欣赏了好片刻，越看越有味道，最后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陆家娘子明知跑不了，但这里毕竟是大街上，想来对方也会有所忌讳，便强自镇定任对方盯着自己看。但刘姓青年居然自己走了，陆家娘子心底一沉，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她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快走吧。”陆家娘子扯着方元就要回去，方元也一直沉默着，他现在跟那些快要饿死的穷家小孩没什么两样，更没有能力去怎么样。
陆家娘子在两个善心人里讨了些食物，便匆匆带着方元回来，她还是觉得有些担心刘姓青年的事。没想到刚走到小巷口边，便听到丑丫的哭泣声，丑丫弟弟的哭泣声。
“不要欺负我姐！”弟弟哭声，接着一道纨绔的青年声响起，“细皮嫩肉的，小丫头片子是个美人胚呀，兜回去养着玩也行。养大了自己不享受，就是卖到窑子里去也不亏本啊。”
接着“啪啪”两声，然后传来丑丫姐的哭声，“不许打我弟弟，不许！”
“男的倒没什么用了，打死再拖出去扔了吧。”接着便是几道青年的嬉笑声。
陆大娘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劲儿，愣是有力气冲进巷子，只见四个癞皮小青年围着丑丫姐弟，陆大娘一个劲冲过去，推开几个青年，推得对方还站步不稳。
“你们干什么！”从对方手上抢过两个孩子，陆大娘把他们紧紧抱着怀里。丑丫姐弟两一被娘抱住，就害怕地哭了起来，害怕地叫着：“娘！”陆家娘子安慰着自己孩子，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狠狠地盯着四个小青年，似乎他们敢动，她就要把他们给吃了。
癞皮小青年们轻笑地走了过来，忽然后面“嘭”一声，接着“哐当”一声响起。癞皮小青年们刷的回过身来，只见方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远处一根棍子还在地上滚动着，再在方元后边两步处，早上的那个刘少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元。却是方元不知道跑哪找了根棍子，要往后边偷袭几个青年，虽然他就那力气，一棍打过去也未必伤得了一个青年，更不用说是四个，但也能尽分力气。却也没想到，刘姓青年还在后面，便被对方一脚踹来，自然倒来地上晕死着起不来了。
“刘少爷，你干什么！”陆家娘子看见倒在地上的方元，脸色一变，对刘姓青年怒道，这时刘姓青年才往陆家娘子看去，脸上又露出和蔼的微微笑意。
四个小青年看到刘少爷，便高呼着少爷，然后就待在原地上等着，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这样谁都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刘少爷开口道：“陆家娘子，在下也不想。不知道娘子有没有定居的地方？在这片范围里，如果没有定居的屋子，是不能进来的。如果娘子没有屋子，便只能离开这里了。或者……”刘少爷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或者陆家娘子就便刘家娘子？小娘子如果愿意，就住刘家好了，这样一切烦恼都没有了。”说完，刘少爷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陆家娘子脸上变换着颜色，狠狠地咬着牙，看着两个跟着自己受苦的孩子，如果离开这片地方，恐怕活不过三天。陆家娘子觉得很悲哀，很艰难地就要答应，却忽然注意到刘少爷的眼光落到丑丫身上，露出几丝异样。陆家娘子心里一颤，开口怒声道：“刘少爷，我们在这里并没有影响到别人，你……”
刘少爷却失去耐心，不想听那么多，挥挥手，道：“打死，全打死，扔外边去喂狼。”说完便转身离去，没有停留。陆家娘子咬着牙也没有说什么，只见四个小青年冷笑着围了出来，陆家娘子心中惊骇，赶紧把两个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然后小青年们的拳头便如雨点般落下，打得陆家娘子“哼！哼！”地忍着痛哼声，也打得两个孩子在母亲怀里害怕之至，哭声凄惨，哭得痛人心肺。小青年虽恶，但还是肉长得，其中两人住手后，另外的也便住了手，但陆家娘子已经七窍出血，生死不知了。
四个小青年赶紧一人一个，连带着昏死过去的方元，全扔到这片区域之外，扔到远远的地方去，再让守住街头巷尾大汉们不能再放一个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