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子洺,爸爸不是怪你。只是,你为什么不和爸爸说。”王局略带哭腔。
谁能想到,这个统领无数警察的中年男人,居然在自己儿子面前痛哭流涕。
那是父亲对儿子的爱和无奈,恨不得替孩子承担所有的后果和责任。
“子洺,只要你说,你要他死,爸爸就是丢了官,甚至命也会帮你做到。爸爸实在不忍心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啊。”
无声的眼泪流了出来,王子痛苦的说:“爸,我求你,别说了,也不要问了。”
王局静静的坐了好久,然后起身,擦掉脸上的泪痕,留下一句话:“子洺,你好好呆着,爸爸不会不管你的。只要你照爸爸说的去做,剩下的事爸爸去帮你办,一定不会有事的。”
当得知王子入狱之后,所有的人都心急如焚。
王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进监狱?
在古风口中,意外的听到王子实习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正是杨女士那家,黎落立刻想到要去找自己妈妈杨女士。
现在案子还没审下来,总得找律师,何不去找杨女士?
黎落身上还绑着石膏,挣扎着坐起来,旁边的人赶紧扶着她。
“闻非,你扶我去我妈单位走一趟。”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的。医生已经处理过了,不会有危险。王子的案子马上就开庭了,我们一定要力所能及为他做些事。”
经历了这么多,她似乎更坚强了。
闻非开着车和黎落一起到杨女士的公司,闻非小心翼翼扶着黎落往里走。
断一根肋骨,虽说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伤,但如果剧烈运动,不小心扎到内脏,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公司前台,一个穿着制服打扮精干的女孩一脸微笑的说:“小姐,你好,请问您找谁?”
“杨昕。”
女孩有些惊讶,一般来找的人无不是一脸尊崇的说“杨律师”,这个女孩居然直呼其名。
长期的商业化训练使她的惊讶完全被微笑掩盖,机械性的客套语言:“请问有提前预约吗?”
“没有。”
“不好意思,杨律师很忙,您改天再来吧。”
“你和她说,我是她女儿。”
女孩点点头:“恩,您稍等。”然后熟练的拨号,简单的两三句对话之后,女孩微笑着说,“请您跟我来。”然后带路。
杨女士打开门的前一秒,黎落迅速甩掉闻非扶着她腰的手,挺直腰板,装作很健康的样子。
闻非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杨女士打开门,看到眼前面带微笑的黎落和闻非,惊讶中带着欣喜:“落落、非非,你们怎么来了?”
这么多年来,黎落第一次到她上班的地方找她。
闻非礼貌的笑笑:“舅妈,我和落落今天来,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有什么事进来说。”杨女士热情的把他俩招呼进去,又是忙着倒果汁,拿零食。
坐在价值不菲的黑色真皮沙发上。黎落问:“妈妈,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个叫王子洺的实习生?”
杨女士喝一口茶,放下杯子点点头:“恩,那孩子很优秀,王教授推荐他进来的。在公司实习这几个月来他表现非常好,我已经决定等他一毕业就正式录用他。子洺已经很久没来公司了,打电话也没人接。落落、非非,你们是不是和他一个学校的?”
一提到王子,杨女士嘴角都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那孩子将来定是律师界的一棵奇葩。凭杨欣在律师界这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眼就相中了他。
闻非点头:“恩,他是我们学长,我们平时关系都特别好。”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你们能联系到他么?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闻非、黎落不由自主的低下脑袋。黎落不小心弯了一下腰,立即一股专心的疼痛袭来,咬咬牙,坐直。
闻非看到她这个样子轻轻拉拉她的手。
“妈,王子洺,他出事了。”黎落抬起头,语气淡然,脸上却带着痛苦的神色。
杨女士拿文件的手抖了一下:“子洺他怎么了?”
“他不小心杀了人,进监狱了。”
杨女士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手中的文件脱落,纸张如雪花般散了一桌子:“不可能吧?子洺那么好一孩子,怎么会杀人?”
杨女士一脸的不可置信,却又有些心虚。
她女儿和外甥没必要跑来和她开这种玩笑。
可是要她接受王子杀人的事实,真的很难。
看黎落低着头咬着发白的嘴唇,闻非知道她一定是伤口痛了,赶紧小声说:“撑不下去我们先回去吧,明天我一个人来找舅妈。”
黎落摇摇头,只说了四个字:“速战速决!”
然后,闻非无比心痛的把那个不愿意提起的事实向杨女士复述一遍,黎落听着,觉得一阵疼痛。
杨女士默默听着,没有回应。
“妈,我们来找你,就是希望您能通过法律的途径帮帮他,帮他把责任降到最低。”
杨女士沉默一会儿,点点头:“我相信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找我王教授知道这件事之后也会来找我。行!这件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王教授那么溺爱自己的得意门生王子,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而杨女士上大学的时候恩师也是王教授,这面子不能不给。自己又那么看好王子洺,总之,这个忙一定得帮。
“舅妈,那这样,我和落落先走了,舅妈再见。”闻非把黎落从沙发上扶起来打完招呼就往外走,杨女士把他们送到门口。
“疼吗?”闻非开着车担心的问。
“疼!”黎落表情有些痛苦,仍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上次兔子就不该撞断你腿,撞断你肋骨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听到兔子,闻非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兔子联系了。
每次兔子打来电话,自己总是闭着眼睛残忍的挂掉。兔子发来的短信,自己也是看都不忍心看直接删掉。
已经下定决心要分开了,真怕……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短信,忽然就不忍心了……
半晌,闻非轻笑:“哪根骨头断不都一样么。”
几天之后,王子的案子开庭审理了,许强果然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王子搞到死。
敢杀我强哥的人,你就是故意和我作对,我就不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你!
杨女士一身利落的职业装亲自上阵,她背后还有一支强大的律师队伍,包括王教授的鼎力支持。
再加上王局的协助,一切,都那么艰难却又顺利的进行。
宣判的时候,凌涵、古风、洛北、闻非、皇甫、黎落、小柒坐在下面静静聆听着,仿佛最认真的学生,在聆听这最后一课。
神圣的法官宣判:王子洺,因犯防卫过当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即日起开始执行。
所有的人,留下了眼泪。三年,对这个案子来说,确实是判的最轻,这个结果,似乎已经很让人欣慰。
但对他们来说,他们真的不忍心看到那样优秀阳光的王子如此狼狈的入狱。
王子颓然的坐着,低着头,面无表情。法官的宣判,对他毫无影响,牢狱之灾,他终是躲不过。三年,三十年,一辈子,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到底还是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心也变得暴躁,甚至……麻木。
宣判生效之后,他开始正式服刑。穿这件玉统一的囚犯服,头发也被理得很短很短。带着脚链和手链,每移动一下,都发出沉重的声音。
尽管,他五官还是那么好看,却找不到曾经的王子优雅的气质和微笑自信的形象。
依旧是一个暗黑的房间,依旧是和他父亲面对面坐着。
几天的功夫,眼前这个男人苍老了不少。一向严肃有精神的父亲,此时满眼疲惫。
一向注重形象的父亲,此时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多日未刮,原本整洁的警服随意皱着。
“子洺,爸爸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王局声音低沉,心中充满痛苦与自责。
作为父母,似乎总喜欢把孩子所犯的错揽到自己身上。他自责没有把自己的儿子救出去,他自责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在监狱里受苦而无能为力。
“爸,谢谢。”王子声音低低的,仿佛在喉咙里说话。
他现在很痛苦,很压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但……他真心感谢他的父亲,以及外面的那些兄弟,为他做那么多。
“妈妈一直想来看你,我告诉她,你只是和同学打架被拘留了几天,很快就放出去了。妈妈很担心你,我没敢让她来。我怕她伤心。孩子,在里面,你一定要坚强一点。不管你做过什么,你永远是爸爸妈妈最骄傲的儿子。”王局平淡又饱含深情的话,如刀子般,狠狠割在王子心上。
此时,父亲的鼓励,除了给自己勇气,更多的是自责。
“子洺,你在里面,减刑的机会还很多,你不能放弃,你还年轻,以后路还很长,你一定不能放弃自己的目标。外面,有很多人在关心着你。”王局看的出来,那几个年轻人为了自己儿子的事有多努力的在想办法、帮忙,那种痛苦的表情,是不可能伪装的出来。
王局忍痛离开,王子颓然。
自己怎么可能坚强下去?这种完全不在自己预料之中的情况……
曾经,自己选择法律专业,是因为从小敬佩自己做警察的父亲,只为了让罪犯伏法,只为了帮助弱小的人,只为了让社会更和谐。
律师和警察,也算的完满搭档。自己只为传承爸爸的精神……
没想到,自己现在成了与理想中完全对立的角色,一想到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三年,就觉得头被撕裂般疼痛。
一直生活在阳光之下,也理所应当的认为未来也一定是充满阳光。一下子掉入黑暗之中,怎么能没有阴影?
没过几天,凌涵来看王子了。
他了解王子的感受,知道王子不愿让关心他的人看到他现在这个狼狈颓废的样子,所以,凌涵只是只身一人过来了。
面对面坐着,隔着巨大的玻璃,握着话筒,王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胎气过头。
“兄弟,吃了么?”凌涵开口。
这一句,平凡而亲切的话,让王子心中不由一酸,点点头:“恩,吃过了。”
中午,狱警把食物端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哪有心情吃东西。
只是不想让大哥为他担心。王子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大家心里都很难过。
尤其是大哥和小北,一定充满自责。这么多痛,只有自己承受就够了,不想让其他的人跟着难过。
凌涵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那就好。”
接着,有事一阵沉默。
听着对方的呼吸,他们用心在交流。
良久,凌涵又说:“你要坚强,兄弟们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王子轻轻点头。
又坐了一会儿,凌涵说:“我走了。”
然后缓慢的放下电话,起身,一步一步离去。
看完王子之后,凌涵来看文哥,文哥还像以前那么洒脱,那么快活,满面红光:“涵涵,来了。”
凌涵苦涩的笑笑,坐下了。
看到凌涵的神情,文哥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也收起了笑脸:“涵涵,发生什么事了?”
凌涵扯着头发把头埋在膝盖上,他真的很想哭,声音沙哑的说:“文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锁。”
这么多天的压抑,这么多不幸的袭击,使他忍不住把自己内心的痛苦表现出来。
他是大哥,不能在自己的兄弟面前脆弱,可他终究也有抗不过来的时候。
文哥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其实你在外面的事,我多少也有一点了解。”
“许强!许强******欺人太甚!”凌涵忍不住低低咆哮。
“涵涵,如果你想把他搞进来,我帮你。外面的势力,虽不如以前,但不少兄弟还是效忠我的。”思考了很久,文哥开口。
其实是不想重新卷入这场纷争中。
只是,自己最看重的,一直当半个儿子看待的凌涵遇到这种困难,自己实在不忍心不帮。
许强,曾经把他陷害进监狱,自己想过报复他。但也算是因祸得福,在这个环境这么久,自己反而没有了那种心。
“文哥,许强刚和一毒枭建立了合作关系,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大交易,我想,让他光明正大的进来!”凌涵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许强一定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厉害已经调查出了他们团伙内幕的事。这件事,也就他最信任的几个人知道。
许强想,好不容易才取得毒枭的信任,就算这几天遇到的事挺多,也不想错过。只要保密工作做得好,这块肥肉就一定能吃到口。
“行!我会通知外面的人,他们会帮你的。”
凌涵勉强微笑:“谢了,文哥。”
文哥爽朗一笑:“咱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么?”
也许是为了缓解这种压抑的气氛,文哥忽然问了一句:“上次和你一起来那小朋友今天怎么没有来?”
凌涵表情一下子暗了下去:半天,轻轻说了三个字:“他死了。”
看似轻飘飘的三个字,却那么难以启齿。
文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那孩子,我挺喜欢。”
帮助凌涵灭掉许强的信念越来越坚定。
这场格外机密的行动,就这么一点一点策划,一点一点开展……
一系列的打击过后,大家变得更加冷静,甚至掺杂了些麻木。
小柒变了,变得那么安静,那么令人心疼。
回到家之后,她便很少出门,很少说话,每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窗前,用手撑着下巴,半仰着头沐浴着阳光。
温柔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她的脸白皙明亮的犹如透明一般,也如虚幻般淡淡存在着。
小柒脸上很少再有那种肆无忌惮的笑。眼睛大大的,面无表情,没有叛逆,没有猖狂,只有纯洁。
甚至,有时,她的微笑,都会使人莫名觉得很伤感,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