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光（3）
支撑到旅馆，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十天直愣愣地倒在旅馆柔软的床上，稍微喘口气后，开始检查未接电话和短信。
连城忽然爬过来抢他的手机，“不是很累吗？睡觉好了，手机给我。”
“跟我妹妹发短信碍你什么事哦。”十天打开他的手，死死护住手机。
“你跟妹妹发短信会这样发痴般地笑么？”连城又凑过来。
“是幸福的笑好不好？”十天瞪他一眼，摁下发送键，“真是。”
连城趁十天疏忽的时候抢过手机，并从自己的床上抱了很大的被子丢过去，完全盖住十天。
十天爬出来将被子丢回站着的连城身上，恶狠狠地看他一眼，然后睡觉。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显示出路之轩的名字，有些失神，就这样背对着十天站着直到手机停止震动，连城摁下关机键，将手机放入短裤口袋。
乱七八糟的事，总是理不清思路，果真在岸上没有办法思考，十天皱了皱眉头，忽然感受到耳后的鼻息，呼出的湿润的气体沾在后颈上有些黏糊糊，十天动了动，却被束缚住。
大概是在十天刚刚失神的时候靠近的，这样说来，在岸上思考，既没有效果，又不安全。
身后的人呼吸在加重，握住十天手臂的手的手心开始出汗，十天又动了动，试图翻身，连城却先松了十天背对着他坐在了床边。
男生弓着身子，将头埋在两腿间。
“你是变态啊”这样的话说出来却变成了，“没有事吧？”
离家出走虽然看起来是心血来潮，可是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不然又怎么会有离家出走这样的念头。有什么悲伤的事闷在心里，连城没有说出来，十天就是这么想的。
“我去洗澡。”连城忽然站起来走向浴室。至始至终都是背对着十天的，甚至没有转过身来让十天看清他的表情。
十天任由身体滑下来，平躺在纯白的床单上。
男生忽然从浴室里冲出来，拉着十天要出去。十天踉跄着站好，“不是说要洗澡么，怎么又要出去了？”
“没有衣服，怎么洗澡。”连城拽着十天就往外走。
连城直接奔到海边买两套海边花衬衫和大号裤衩，并且强逼十天立刻换上粉红色花衬衫和白裤衩，自己则穿上一件蓝色花衬衫和一件墨绿色大裤衩。
对于穿上这件被十天定义为变态大叔的标志性服装，十天提出的交换条件是去海边。所以觉得穿着粉红色花衬衫的十天很美男的连城只好摸摸空空肚子，然后跟着十天去海边。
午前温和的阳光，海边的人有点太多了，十天皱皱眉头，然后和连城一起走进海边一家相当热闹的餐厅。餐厅的设计采用了许多玻璃，二楼用作客房的房间全是落地窗，离远些可以看见里面干净简洁的装修，门口白色塑料餐桌上的遮阳伞颜色艳丽地让人心情舒畅。餐厅由一家三口打理着，老板娘相当热情，笑眯眯地夸赞十天的花衬衫穿着漂亮。
海鲜的价格低得让人吃惊，餐厅的生啤味道比罐装啤酒好很多，冰镇后在这样闷热的午后喝下去，舒服得让人颤抖。
酒足饭饱之后去结账，十天跟过去，“这里晚上人会少些吧？”
老板娘笑眯眯地在账单上记下一串数字，“来这里的大多是游客，晚上又有宵禁，所以在到了晚上，海边其实就没有人了。”
“大家都有很严格地遵守么？还是说管理很严格？”十天似乎很好奇。
老板娘将票据递给连城，“这么大片的海域，能严格到什么程度。只是晚上去海边实在危险，所以大家也有一定的自觉。”
连城随手将票据塞到新买的旅行背包的夹缝里，看着十天，“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阿姨，店里还有房间么？那种有落地窗的房间。”十天兀自跟老板娘打听消息，然后别过头来对连城说，“我们住在这里吧。”
老板娘的女儿带十天他们去房间，房间面海的那一面设着阳台和落地窗，老板娘的女儿走到落地窗前收起那一层薄薄的可以透光的窗帘，“放下这层窗帘后，从外面就看不到里面了，而且因为可以透光，房间还是会很亮，到晚上的话放下另外一层厚的，也不会有风漏进来，像这样比较热的夏夜，只放下薄的那一层，然后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会有风吹进来，很舒服。”
连城一副无聊的样子，十天看着老板娘女儿神采飞扬的样子，笑，“是很用心的设计的吧？”
“恩。”女孩子点点头微笑，眼睛弯起来，“房子是爸爸和妈妈很用心的设计的，室内的装修则是交给我做的，不过爸爸妈妈也帮了很大的忙。”
十天别过头看着窗外，海滩离的有些远，所以耳边很安静，而且因为距离的原因，海边人们的动作看起来也变得缓慢，这样一来，海边倒也不是那样吵闹得让人难以忍受。
连城回原来的旅馆退回房间钥匙，十天睡完午觉，晕晕乎乎地醒来，和老板娘打过招呼后，有些无聊地去海边，路上遇到拖着一堆救生衣之类的东西回来的老板，老板虽然没有担任救生员的职务，可是还是会趁着打理餐厅的间隙去做一些巡逻的工作，老板交待了十天要小心之类的话，然后离开十天回餐厅。
十天走过去的时候，城堡正好坍塌掉，戴着网球帽的小男孩撇撇嘴，拿起桶和塑料锹重新堆砌，十天于是坐在一旁看着水晶球一次一次压倒他的城堡，直到天色暗下来，男孩子依旧固执地试图将水晶球放到他的城堡上。
十天走过去抓起一把沙子，微张开手，让沙子从指缝里滑下去。戴网球帽的小男孩看十天一眼，继续检查已经完成的用来盛放水晶球的城堡看台，有一定的自信后，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球放上去。
有沙子滑下来，水晶球却没有掉下来，十天松一口气，男孩子别过头来冲十天笑，一脸明媚。
回到餐馆后，天已经黑下来，房间里没有人，海风将窗帘鼓起来，因为月光和海面的原因，天空和屋内都是深蓝，十天迟疑了片刻，下楼。
客人大多选择屋外的位置，屋内的客人倒不是很多，老板娘坐在柜台后很快地写着什么，十天径直走过去，“和我一起的男生还没有回来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老板娘看到他很吃惊的样子，“因为你很晚都没有回来，那个男孩子去找你了。”
“谢谢。”十天皱皱眉，转身朝门口走去，却看到站在门口的连城。
连城挑挑眉，将背包丢到邻近的桌子上，“你很习惯不带手机和钱在陌生的地方到处乱跑么？”
十天突然领悟的样子摸摸空荡荡的口袋，“说起来，我的手机呢？”
原来自己有多危险，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你是白痴么？”连城盯着他，眼里快要冒出火来。
跑回房间一趟，十天坐到连城挑好的位置上，“不好意思。”
连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手机丢了也不用跟我道歉啊。”
老板女儿端上一盘炒贝壳，朝十天友好地笑笑，十天笑着回应，接过炒贝壳。也不等她走开，十天说下去，“手机也丢了，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焦急地去找我的你肯定是没有办法去欣赏海边的风景的。为了我浪费了美好的下午，实在抱歉。”
“风景是没有怎么看，倒不是因为找你有多着急，海边的女孩子穿太少了。”连城直接从盘子里抓一把炒贝壳放到跟前。
既然还有开玩笑的精神，那就没有关系，十天笑，饱餐一顿。
晚餐之后还没有到宵禁时间，海边散步的人也不少，三三两两的有些火堆和人群，甚至有年轻一点的放着烟火开小型的聚会。十天抱着一大桶生啤拉连城坐到阳台上，看着他们安静的吵闹。
“不想去海边么？很快就要到宵禁时间了。”连城坐在阳台的另一端嚼碎冰块。
起风了，温度也降下来，这个时候喝着冰镇的生啤已经略嫌凉了，喝下一大口之后，冰凉一直蔓延到心脏，心脏像是收缩了一下，有点疼，十天皱皱眉头，“再等会吧。”
连城在阳台另一端别过头来，房间灯没有开，天空依旧是深蓝，即使只是阳台的距离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连城提着满桶的冰块回来的时候，十天也站起来，“去海边吧。”
“不是打算在阳台上吹着风度过整个晚上么？”连城还没来得及坐下，“现在已经是宵禁时间了。”
十天斜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管过禁不禁？”然后就鬼嚎起来了。
连城将手中的冰块贴在十天脸上，欣赏着十天痛苦的样子，挑挑眉毛，“够调皮的哦。”
海边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人，丢下所有的吵杂，只剩下海的声音，海风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将衬衫鼓起来。
十天突然向海面冲过去，连城跟在他的身后追上去，努力了却始终相差着一定的距离，十天半身已经埋在水里，连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深处走。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要来自杀？”连城怒吼，声音被风往后吹，传到十天的耳边已经只剩下勉强能够听清的程度。
十天停下来，回头冲他招招手，“我马上就回来，没有事的。”下身埋在海水里感受到了海水的温暖，让人想要将身体陷进去。
连城站在海边看着十天往前走，直到消失，原本因为十天的安慰而略显镇定地心又开始恐慌，海水抚过脚面然后倒回去，脚心感受到了海水的温暖，忍不住将小腿浸入海水，连城看了一眼十天消失的海面，退回去。
如果连我也沉没，谁来救你。
所谓的“马上就回来”是指二十分钟后，海面没有人影，原先因为湿润而被海风吹得冰凉的小腿如今也已经被风干，沙子从指间滑落过无数次，忍耐终于到了极点，连城站起来，向十天所在的方向冲过去。
却在触碰到海水之前看到了海面上出现的十天，连城微笑起来，看着他靠近，手心依旧紧握着一把沙子忘了放松。
十天喘着气走过来，开心地笑，到见牙不见眼的程度，“好舒服。”
连城将手中握着的沙子拍到十天脸上，“不是说马上就回来的吗？要是上不来怎么办？宵禁时间救生队要又不好找。”
“对不起。”十天道歉，脸上却依旧是相当开心地笑，“一直想去海底的说。”
“在海底整整呆了二十分钟呢。为了呆在那里，连呼吸都不用了么？”连城转过身向餐厅的方向走过去。
十天站着，“有二十分钟么？我都不知道。平时只有十分钟就是极限了啊。”
“官方解释，因为太过安静和美丽，所以忽略了灵魂和身体的痛苦。”连城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不走么？”
“精神上的痛苦是抚慰了。”十天痛苦的挪着左腿，不平衡地走几步，“身体上倒没什么效用，尤其是伤口破皮了之后。”
大脚趾上划开了不小的伤口，因为在海水里浸泡了很久，肉红通通的翻出来，大脚趾整个都肿起来，脚面有一半透着血红，这样一来连人字拖也穿不起来了，只好赤着脚走着，脚陷进沙子里，沙子漏进张开的伤口里，十天努力保持着笑容，还是不经意间皱了眉头。
连城做出无奈的表情，让他坐在礁石上，用自己的衬衫清理干净沙子，然后背起十天，十天将长长的手臂挂在他脖子上，食指挑着人字拖晃来晃去，就这样一路回去。
“在宵禁的时间去海边也就算了，还去海底，要是让爸爸知道了，赶你出去都有可能。”老板女儿用温热的毛巾帮十天清理伤口，“爸爸总是对别人不珍惜生命的行为很生气。”
“一直是通过在安静的游泳池底排解压力，偶尔也会想去海底试试。可是出乎预料，海底不像想像中那样安静，在那里听到了很好听的声音。”十天歉意地笑笑。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所以出来旅行的么？”老板女儿处理伤口的方法大概是当地的，并不能怎么看明白，只是知道在用什么植物消炎。
“旅行？”十天看看站在阳台上的连城，“貌似不是，应该说是陪别人离家出走。”
“真是胡闹。”老板女儿笑着摇摇头，顺着十天的眼光看过去，海风将连城的衬衫鼓起来，像是要飞起来的样子。
其实，我们本都是纯真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