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光（4）
十天醒来的时候看到连城背对着阳台坐着看着自己，已经是午后，很亮的光照进来将他身后被风鼓起来的薄窗帘变成果冻白，他就那样坐着，眼睛红红，一直没有睡得的样子。
“没有睡么？”刚刚醒来，看着连城的时候几乎被他身后那样强烈的白色光芒照得睁不开眼，十天干脆闭着眼睛说话。
“你在这里我要怎么睡？”连城那样安静那个地坐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多久，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十天忽然意识到这间房间时单张双人床，无奈，“床虽然只有一张，可是很宽好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和你睡一张床？”不知道是因为嘶哑还是刻意，连城的声音听起来很性感而暧昧。
“你难道是有人体过敏症么？睡在一起又不会怎样。”十天揉揉眼睛，坐起来，毛毯从他身上滑下来，露出略显得单薄却健康的上半身。
“人体过敏症倒是没有。”连城走过来站在床尾看着十天，“只是搞不好会忍不住把你变成我的男人。”
“你变态哦你。”十天笑，以为连城只是玩笑还是有睡意，用力搓脸想要清醒一点。
连城突然变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就那样扑过来，十天把手放下睁开眼的时候，被连城已经很靠近的脸吓到，于是用力踹下去。十天因为受到惊吓，所以那一脚完全没有留有余地，几乎是用尽全力踹下去的，连城伏在地上抱着肚子一声不吭。
十天穿着他的变态大叔标志——大花裤衩——就溜下床去，到连城身边问他怎么样。
连城抬起头看他，眼睛布满红色血丝，眼眶也因为缺少睡眠而乌青，很糟糕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卡在嗓子里，“你以为你踹的是个什么东西？是我唉，有必要使那么大劲么？”连城表情忽然严肃，“还是说我让你感觉到了危险？”
“倒没有说感觉到了危险那种程度，只是你突然靠近，我出于本能而用了全力，可能会疼一点。”十天一边解释着一边扶连城起来，突然意识到听着自己不痛不痒的话使得连城瞪着自己一脸愤怒，于是惭愧地笑笑说抱歉。
连城躺在柔软的床上，然后突然提出要离开。
“怎么突然说要走？”十天直接躺在原木地板上，“下一站要去哪？”
“回去。”
“回去？”十天爬起来，伏在床边，看着连城的侧脸，“就现在么？不能再多待几天么？”
“不能。”连城别过头来，很无奈地，“我会被你整死唉，喝几大桶冰镇的啤酒也没有关系，喝完了还要在宵禁的时候偷跑去海滩，完了还跑海里去几十分钟不上来。你这样会死人的好不好？而且还是，撑死，累死，再吓死。”
十天尴尬的笑笑，“谁让你离家出走还拉着我，是你自找的。”
“所以我悔悟了，趁在被你整死之前回去。”连城做一个痛苦的表情，将十天的衬衫盖在脸上。
十天站起来，拿起他的粉红色花衬衫去浴室，“才第二天唉，而且暑假才过一半，再等两天回去不行么？
“不行。”连城躺在床上说得无比坚决。
十天瞪他一眼然后去浴室。
十天下半身裹着浴巾出来，因为喜欢湿漉漉的感觉，头发完全没有擦过，水就顺着身体流下来，痒痒的，凉凉的，很舒服。连城依旧大字地躺在床上假寐，十天于是凑上去，伏在他耳边，“明天回去。”
连城睁开眼别过头来，看着他一下子愣住，然后突然很生气地坐起来，“你能不能把头发擦干，然后把你的衬衫穿起来啊。”
十天莫名其妙地看他两眼，坐起来，“明天再回去。”想要站起来就被摁倒，压住。连城压着十天然后有汗流下来，滴在十天身上。十天依旧看着他莫名其妙，幽幽地继续说，“明天回去。”连城又莫名其妙地很生气，坐起来，“你真的很奇怪唉。明明是我离家出走，现在我要回去了，你又不肯了。而且，你很烦奈，一定要跟我争这个房间，你睡我身边，我怎么睡得着？我会猝死的好不好？”
十天躺在那里一脸无奈加莫名其妙，“那今晚这个房间给你睡好了。”
“然后你又一个人跑去海里，听什么海的声音是不是。”连城快要崩溃的样子，“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唉。”
“不会啦，放心。”十天躺在那里，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
“好热。”连城胡乱解着纽扣去浴室。
其实自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离家出走的说法，突发奇想骗十天出来只是针对路之轩，将十天带出路的世界，然后轻而易举让路发疯，要说伤害十天也能算是计划中的部分，十天却完全不能明白自己所处在的危险地境地，那样完全没有防备地睡着，用完全没有所谓地口气说——那今晚这个房间给你睡好了——来迁就，永远不会生气的样子。连城莫名其妙地想拥有他，莫名其妙地想要逃避。乱七八糟，混乱了思想和心情。
十天硬拉着连城去看日落，然后饿着肚子在沙滩上走一圈一圈。明明脚伤还没有好却和陌生的游客一起围着篝火跳舞，然后长时间的和妖艳的女子调情，大口地混吃别人的食物直道吃撑才回去，然后还堂皇地跟连城说那是生活的意义所在。以坐在阳台上看一夜星星为借口试图骗连城睡着，结果被识破，一起抱着成桶冰镇的生啤爬上阳台预备喝到天亮。
那一晚海上天气并不好，完全没有星星，月亮更是看不到，天空是墨色，游客点燃的篝火在宵禁时间过了不久熄灭，之后竟然还有起风，很冷。
路之轩那天晚上在午夜时分走到十天家楼下，正好看到戴恩抱着站在楼梯口等待着，于是明白十天还没有回来，没有走过去跟戴恩打招呼，可是楼梯口站着的戴恩也已经看到自己，于是点头致意，远远看着依旧没有开灯的窗户。
连城躺在十天身边，在天亮之前盖着十天给他拿来的毛毯竟然睡着，午前醒来之后以为十天一个人偷偷跑去海边，几乎是跳起来找十天，却发现十天就在自己身边。
十天换了来时穿的衣服，跟着连城一起去柜台将钥匙交给老板娘。老板娘看着十天的衣服忽然很激动，“怎么把花衬衫换掉了？”
“今天要回去，怎么能穿着花衬衫。”十天跟着老板娘一惊一咋。
“花衬衫怎么了。你穿那花衬衫漂亮得很。”老板娘依旧是相当激动。
老板女儿站在一旁偷笑，“准确的说法是——像花蝴蝶一样漂亮的小伙子。”
十天摸摸后脑勺，尴尬地说，“昨天晚上没有把衣服送到洗衣房。”
转过身要离开之前，十天被老板女儿喊住，她递过来一个海螺，然后笑说海螺里可以听到海的声音，不要再那么麻烦每次都要亲自下海。
十天笑笑接过，海螺是红蓝交替色，颜色偏暗，质感很好，表面像是磨砂过一样，摸上去很舒服。出门时再次遇到老板，于是相视一笑，算是别过。
和连城一起走过沙滩，然后赶去车站，连城在候车亭靠着十天睡着，因为害怕把他吵醒，十天抱着两人的包僵坐来那里动都不敢动，检票之前，十天没有喊醒连城，而是翻了他的包确认票的时间，然后在拉开夹层的拉链将手进去一整乱摸的时候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十天愣住，然后笑着摇摇头，将手机放回去，叫醒连城一起上车。
十天像来时一样瘫软在连城身上，情况却有比来时好很多，坚持要睁开眼看着窗外。
连城相当不满地抱怨，“一定要睁着眼睛干嘛？叫你好好休息你就乖乖闭上眼睛不就好了嘛。”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如果看不见的话会觉得没有参与感，没有安全感。所以即使不能够改变，我也想要知道。”十天摩挲着海螺。
“所以你是喜欢掌控事情发展的全局罗。”连城将下巴架在十天头顶。
“是。”十天坐起来，皱眉看着窗外，“最讨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将之定义为不可说，然后要费尽心思的揣摩，总是会感觉很无力，真的很累。”
“你能怎么办？每个人都这样。”连城揉搓着被十天撞到的下巴。
“所以我很期待那个会对我全盘托出的人，总是这样感觉不被信任，真的很不好。”十天摇摇头，然后感觉一阵恶心，闭上眼睛皱紧了眉。
“你一直躲海底不就是不用那么麻烦了。”连城一脸蔑视地看他一眼。
十天睁开眼看他一眼，“师傅教我在水底屏气并不是要我逃避，而是说可以有一个安静的环境，有清晰的思路，看清事实，好不好？”
“怎么听你那师傅都是世外高人，不但教你下水，还教你判案。还看清事实奈。”连城闭上眼，一脸轻视。
十天右臂扫过去，然后幽幽地说，“好好说话。”
连城胸口一阵闷响，“你轻点好不好？而且是你把你师傅说得神不神，魔不魔，反正不是人的。干嘛怪我？”
十天无力地笑笑，重心下滑看着窗外，“是我的散打师傅。因为小时候身体一直很不好，所以从一直跟着他练散打，他陪我整整七年，九岁那年夏天妈妈牵着我的手将我送到他的身边，直到十六岁他突然消失，几乎是记事起的年华里一直有他的存在。”
“他死了吗？”连城弄乱十天头发，“晕车就好好坐着。”
“不是，我中考之后他突然玩失踪，家里门锁起来，从窗户里可以看到已经盖上白布的家具，连个字条也没留下。”十天别过头来看连城一眼，“也许他就是你说的仙人，下凡界来教个徒弟，然后消失，留下一段传奇。”
“好神奇。”连城笑着摸摸额头，“你没有试着去找他吗？”
“没有怎么找，只是去他经常去的几个地方看过。”十天因为难受，已经浑身是汗。
“听起来一点也没有用心，怎么说也是教了你七年的师傅唉。”
因为汗的缘故，手心温热而且很滑，十天干脆将握着的海螺放到口袋里，“因为有理由相信他会过得很好，所以不担心，也不必去找。他曾经丢弃过一个女儿，所以我猜他应该是去找她了。”
“怎么每个人听起来都是有故事的人。”连城把十天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难受就不要逞强。”
十天固执地看着窗外直到终点，连城还是没有跟他提手机的事，已经是凌晨，十天跟着连城在离开了两天三夜的熟识的小城里走着，忽然又被抽空的感觉。飘忽地走着，跟连城分手，然后在走过一个路口之后又带着他受伤的大脚趾，一瘸一拐地蹦回去想要回自己的手机。
十天张望着，看到路口的连城，于是跑上去拍他的肩，“你手机要不要还我？”
连城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惊诧地看着他，然后笑笑从包里取出十天的手机，“你怎么知道？”
“你在车站睡着时，我翻你的包找票的时候发现的。”十天接过手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忘了把它丢到海里了，太失误了。”连城笑，一边又夺回十天的手机，存进自己的号码。
木年站着马路对面，看着相视笑着的少年，深深地皱眉，然后穿过马路走过来。
“十天，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完全是审问的语气。
十天完全不知道要回答什么，于是耸耸肩，一脸莫名其妙。
“你想知道什么？”连城完全是受不了和不耐烦以及厌恶。
木年也像是被点怒，将十天拉到自己身后，直视连城的眼神里满是敌意，“我警告你，最好不好动是天。”
十天拉拉木年的衣服，“没有什么事，他又没有把我怎么样，干嘛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木年别过头来看十天一眼，眼神里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敌意吓十天一跳。
连城一脸不屑地走开。木年和十天依旧站在路口，差点被电动车撞到，十天拉开木年到路边。
“出什么事了？”十天问。
木年身上有烟酒味，而且凌晨还在街头，根本就是通宵没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