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点龙睛
当一位音乐家偶得灵感的时候，他会立刻把这灵感用音符记录下来，由这灵感产生的音乐就是最美的音乐。
当一位诗人偶得灵感的时候他会随口吟诵，由这灵感产生的诗句通常能传送千古。
剑亦然，需要灵感。
绝妙剑法通常都是剑客们苦心钻研而得，通常都是感悟天地自然之道的结果，这样的剑法唯美精妙，富含哲理。
也有的剑法是为达到某种目的，比如杀人，其特点自然就狠毒诡异，阴险恶毒。
但最妙的剑法不是苦思而得，也不是为达到某种目的，而是由灵感激发出来的。
灵感可遇而不可求，当然，灵感通常都诞生于冥思苦想，是思想的火花。
但是剑的灵感，却通常在实战出产生。
投入其中，浑然忘我，甚至忘剑。
正正，他能叫正正，绝不是偶然，剑越磨越利，在与众多高手的决战中，他的剑已近乎完美，完美的就像一个圆。
上善若水，随物赋形。
真正绝妙的无破绽的剑法都是无招的剑法，无招并非是不发招，不发招怎么赢人，无招是没有固定的招式，就像水没有形态。
正正的剑无疑就是无招之剑，是上善若水之剑。
像水一样自由，水无孔不入。
今明月只觉得自己是被泡在水里，无论他怎么变幻身形，都无法从这水中逃出去。
而一旦他的身法出现漏洞，哪怕只是针孔大的一点漏洞——比剑更可怕的是剑气，不是剑的剑气，而是人散发的剑气，让剑之水变得无比寒冷，临近冰冻的寒冷。
这是一种对胜利的饥渴，是一种让人敬畏的追求剑术巅峰的执着和痴狂。
今明月感到了寒冷，感到了压迫，他渐渐感到窒息，他甚至感到死亡。
他的身法在逐渐变得迟钝僵硬，他的速度在明显的变慢。
他被这寒冷的剑气所笼罩，似乎在被冻结着。
他感到自己就要崩溃，就要被这水所淹没。
正正的剑如决堤的山洪，他已投入，他已忘我，他已忘剑，灵感似一颗泉眼，把那完美的剑招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已化作长龙，飞上九霄，又飞出天外，在浩瀚宇宙中纵横飞腾。
他已到达这样一种境界：不成仙，就成魔，或者死。
欲仙欲魔，********，欲魔欲死。
剑无招，所以不能说他已使出多少招，有时一招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有时一招却是一连串复杂精妙的变幻。
而且，所有这些所谓的招式都已连贯成一体，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了界限。
所有这些招式已融合为一招。
他们已酣战了一个时辰，酣畅淋漓。
无招是不败的，只有一种招能克制无招，那就是无招。
今明月的轻功同样是无招的轻功，如羽，如风，如云，如烟，幻化无方。
谁能胜就在于谁能将这个“无”领悟的更深刻，演绎的更完美。
今明月的心不净，无法净，也从未净，他一直在躲，自始至终都没有进攻过一次，他要取胜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耗”。
不是耗光正正的力气，而是耗光他的那些灵感。
盛极而衰，这是谁也无法超越的真理。
正正也无法超越，高手间的决战和做爱是很相似的。正正无疑已进入自己的高潮，他只能坚持一定的时间，一旦达到最高潮就会急速坠落。
其实任何事都和做爱差不多，人在做一件事时，他的心力、体力、精力都只能维持一定时间。
一旦突破高潮就会虚空，甚至是毁灭，就像是爆炸。
今明月深知这道理，把正正一步步的引入高潮。
正正也深知这道理，只是，他实在太投入，他已什么都忘了，他觉得自己一发而不可收拾，他感到自己就要爆炸，而爆炸之后是什么他已完全不在乎，即便是死。
有的人是可以在突破高潮之后而继续攀升的，这叫做涅槃。
但是能够到达涅槃境界之人，一千年出一个也就不错了。
今明月感觉到，正正的高潮中的高潮，他的最高潮就要来了，在这个最高潮时他的剑将完美，将战无不胜，将能毁灭一切。
如果不能化解这一剑，今明月就得死。
今明月不只是轻功绝妙，不只是修炼了一身奇特的内力，不只是第六感觉超越常人。
他也有一剑，叫“点龙睛”。
正正终于舞出他最高潮、最完美的一剑，如闪电。
没有那种力量能超越闪电，那雷霆一击，能将大地劈开，能在天地间燃起熊熊焰火。
这一剑快的已从空气中消失，剑气充满洞穴，那平静的湖面上迸射出万千水珠儿。
他们脚下的石桥早已被剑气摧毁，摧毁成粉齑，只因灌注了剑气而没有坍塌。
剑气已渗透进一切，已操纵一切。
在这一刻仿佛天地屏息，时空停滞。
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满洞的光芒也暗淡下来。
仿佛有绝世美人降临世间，万物皆为之倾倒。
极限即毁灭，升华为创造。
今明月闭起双眼，不再去看，不再去听，不再去闻，他单纯用心，用第六感觉来感觉周围的一切，来感觉这毁灭性的一剑。
他仿佛于黑暗的宇宙中看到一条青龙。
点龙睛。
剑气崩溃，石桥崩塌，尘沙飞扬，水珠飞射。
正正掉了下去，今明月也掉了下去，石桥很高。
高潮已过，如刹那芳华，转瞬即逝。
今明月左手扒住了石桥的边缘，右手抓住了正正，先将他拉上来，甩进桥里去，然后自己翻身上来。
今明月的右胸被剑刺穿，剑卡在他胸膛里。正正手里已空，心里也空了，空的只剩下今明月的笑容，如明月般美丽明净。
“你救了我！”正正的声音变了，一双迷茫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今明月。
极限即毁灭，爆炸即极限。
正正还无法承受这种极限，最后一剑的力量已超出他的控制，会反伤他的身体。
“你伤了我。”今明月在笑着，脸色苍白，他很疼，疼的要死。
“若非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正正的眼睛里有了泪光，他知道今明月是用自己的身体来吸收这一剑的力量，他知道他一定可以躲过去，但他没有，因为这一剑伴随着毁灭，若不毁人，必当毁己。
“你赢了。”今明月还在笑。
正正茫然的点点头，也茫然的摇摇头，他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声音变得无比温柔：“今明月？”
“嗯？”
“不三不四的今明月？”
今明月笑笑，笑的羞涩而腼腆。
正正突然扑向今明月，将他按到在石桥上：“你躺着别动。”他用颤抖的手解开今明月的衣服，裸露出他的胸膛，有泪水滴在这胸膛上，滴进血里，血炽热，泪更炽热。
正正握住剑，手在剧烈颤抖。
今明月用固定的节奏呼吸着，笑道：“你来吧，我能忍住。”
他的肺被刺穿，血涌进肺里，他的呼吸已十分困难。
正正更加泪流不止，眼睛已完全被泪水模糊。
“还是我来吧。”今明月用左手夹住剑，他的手很稳，缓缓的将剑拔起来，拔出去。
血如泉涌。
今明月强忍剧痛，可他已笑不出来，用颤抖的声音道：“麻烦你把我的衣服撕成布条，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正正的身材比男人小，手也比男人小，小却很美，美的就像女人的手，他双手都被血染红，颤抖的更加厉害。
“你怕血吗？”
“你别说话。”
正正随身带着上好的金疮药，但他的声音，他的泪水，他的目光，比灵药更加止痛。
今明月看着正正的眼睛，想起水灵儿，这不就是灵儿的眼睛吗！
有个人愿意为我而流泪，这种感觉原来竟是如此的温暖，比“有个人愿意为我而笑”还要温暖。
“你为我而流泪吗？”
正正点点头，他很少流泪，泪水想流个痛快，他无法抑制。
今明月靠在石桥的扶栏上，正正为他输送真气：“你不必如此的，我还没有伤到那种地步。”
正正倔强道：“我愿意，你管不着。”似乎还有点怄气。
“我能不能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把明珠还给他们吧，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这是两件事！”
今明月笑了，一笑就牵动伤口，他不禁痛吟一声。
正正擦擦眼泪：“两件事我也为你做，你等着。”然后进到那宫殿里，却逃了出来。
“怎么了？”
“她，她变成那个样子了，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明珠竟已醒了，而且正在极度饥渴之中。
是春毒。
她全身发热，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衣，肤色发红，将白衣也映成浅红色。
她喘息着，呻吟着，看见今明月就猛地抱住他，向他唇上咬去。
今明月将头躲开，喝问正正：“你对她做了什么？”
正正委屈的喝道：“我什么也没做！”
“叫你把她带到这儿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正正似有点恼了。
“你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
“你要给她解毒？”
今明月不说话，春毒通常只有一种解法。
正正愤怒道：“我不出去，我凭什么出去！”
明珠的动作更加激烈，她的身子滚烫的就像要燃烧，她已开始往今明月身上爬。
今明月不得已点住明珠的穴道，知道刚才自己有点失态，缓和声音道：“我不是那种人，我确实是要为她解毒，但不是用那种办法！”
“哼！”
“你哼什么？”
“哼你，你敢！”仍下这句话正正就出去了。
明珠的血脉和真气已沸腾，穴道被封，血脉与真气被堵，可能会爆炸，炸断经脉。
今明月忙为她解穴，摇动她的身子呼唤她道：“明珠小姐，你醒一醒，我是今明月，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明珠又抱住今明月，她被情火烧的要发疯了，已渐渐丧失人性，已几乎完全被兽性侵蚀，“我好热，你，你给我——”她口齿含糊的乱喊着。
“再忍一忍，一定要忍住。”今明月已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抱起明珠冲出去，看见正正守在宫殿门口，“你去守住外面的入口。”跳入旁边湖中，借助湖水的寒冷吸收明珠的体热。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正正吼道。
“对，我就是在命令你。”
湖水比今明月想象的还要冷，他本来已力竭气虚，猛地跳进去，皮肤刀割般的疼，明珠更是不堪冰凉的惨叫了一声，奋力挣扎起来。
正正又吼道：“今明月，你在这儿玩女人，却叫我给你守洞房，你当我是谁呀！”
“现在救人要紧，算我求你了。”
“你求我我也不去，我就不去。”
“不去也得去，一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湖边有浅滩，他抱着明珠坐在浅滩里，刚才她还热的要冒火，现在却冷的直颤抖，她的身子在发胀，更具弹性。
今明月在明珠耳边道：“明珠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难受，可你一定要忍住，我会你的穴道帮你运转真气，你可一定忍住啊！”
明珠哭泣渴求道：“我受不了了，我好难受，你救救我，快，快——”她已把嘴唇咬出血，她扑倒在今明月身上——已近正午，外面议论纷纷，没人敢进去，因为进去就是找死。
自从二十一挑战失败后已过去两个时辰，终于走出一个人，全身上下都缠着黑衣，面戴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高傲锐利的眼睛。
“正正！”
“是正正！”
“他就是正正！”
人群立即躁动。
正正身材虽小，却目空一切，傲慢道：“我只是出来晒晒太阳，谁要想进去，除非打到我！”
玄弥大师道：“阿弥陀佛，正施主，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动一方陵，圣陵通天堂，乃是先贤安寝之地。此处乃是东方贵族的陵墓，有神明庇护，鬼魔亦不忍侵犯，正施主何必苦苦相逼，如此难为善人。”
“哪个古人说的这狗屁古话，老和尚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让我去拆你的和尚庙吗，谁又是善人！”
众人谩骂正正的无礼，玄弥道：“阿弥陀佛，若是正施主肯离开这里，拆我的和尚庙又有何妨，东方世家有礼佛尚佛之心，自当是善人。”
“哼，礼佛尚佛就是善人，这道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我不拆你和尚庙，我就不离开这里，你奈我何！”
“你这人好是无礼。”九真人道，“大师慈悲为怀，好心渡你，你却不领情，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众人纷纷附和，群雄激愤，恨不能群起而攻之。
正正的目光更加锐利，凡被他看到的人都蔫了下去：“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有种你再打呀，只要你能打败我，别说进去，就算让我背你进去我也绝不含糊。”
“你——”九真人被噎住。
东方贺不得不说话道：“请问正正，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你放心，好得很，你那些祖先们说不定正高兴呢？”
“你——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不杀人，不也毁人，里面好好的。”正正拔出自己的剑，“别说什么废话了，来吧！”
不拔剑时他是人，而且身材瘦小，可一旦拔剑，剑的剑气与人的剑气就瞬然释放出来，人也变成龙，一头蓄势待发的盘龙。
只他的剑气就已吓退一半人。
谁敢上前，挑战那个人，那柄剑。
没有。
此时，西湖，明王。
明王依旧在西湖，换了条船，更加豪华大气。
正在会客，客人是谢小醉。
谢小醉纸上有名，她后面——和精灵宴一样——也是一朵玫瑰。
谢小醉到了西湖，当然要先来拜访明王，她刚学会走路时就开始游玩天下，所结交的江湖朋友丝毫不比明王少。
若非被人抢了先，明王一定要收她做义女。
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快就转移到那三口箱子上，谢小醉问明王道：“照这么说来，已经有二十七个人被人用那瓷瓶里的水杀了，那依你看谁有可能是幕后真凶呢？”
很少有人敢直呼明王为“你”，谢小醉是晚辈，可她敢，就算面对皇帝她也敢说“你”。
明王笑道：“你说呢？”
谢小醉先“嗯”了一声，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那些人死的都不明不白的，他们之间根本什么联系都没有，所以这绝不可能是仇杀，这背后必定有什么阴谋。被杀的人都是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看家高手，所以凶手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削弱中原武林的实力。我说完了，该你了！”
明王道：“你这丫头，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吃亏，你不觉得我也可疑吗？”
对于那幕后真凶的身份，谢小醉心中当然有所猜测，她嘿嘿笑道：“你当然可疑了，中原武林各大势力，只有你没有损伤，可你已经称霸中原，用不着再杀人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被别人奴役了，成了他们打败中原武林的工具。但这更不可能，因为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奴役明王。我说的对不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王笑的好开心。
谢小醉接着道：“但你的人确实没有死，一个也没有，所以，那个杀手可能是故意让别人怀疑你，让中原武林人人自危，互相猜疑。因为只要你还活着中原武林就不可能垮。”
明王笑的更开心，人都生活在伪装之下，但在谢小醉面前，你可以尽情表露出你真实的一面。
所以明王才不得不喜欢和宠爱谢小醉，因为脱去那层伪装，真的是好轻松，好愉快。
“那明珠呢，她为何也会遭到暗杀？”
“嫉妒！我见过明珠的，她真的是好美，如果我是倾城，那她就是倾国，没法比呦！”谢小醉又“嗯”了一声，向明王凑近些，笑的像个狐狸：“跟我说说呗，你为什么要杀今明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