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爱在翩然雪海间---凤铭夜篇
在揽月楼里，她找我问路，像是迷途的鹿，小心翼翼却带着好奇，甚至对我说，“你是最适合穿白衣服的男子”，这样的话，京中的不少千金会对我讲，然而，听到她说，我却是由衷的欢喜。
再次见到她，是在皇宫中的花朝节宴会上，盛装之下的她，更是美丽了不少，在镜湖，她没有认出我，同鹦儿对骂，她说她叫花不离。我轻笑，执手相携，死生不离么，说这话时，我心里，竟是有些期待的。我看到，她在宴会上，眨着狡黠的眼，回答那些刁钻的问题，游刃有余而又处变不惊。
后来，我私心提出送她回花府，那天的月色很美，她在解释她的名字……那时我便说，小离，怎样都好……是啊，怎样都好，认识你，这么迟……
谁知道不久，却传来她要和铭夜完婚的消息，还是侧妃……我的心很痛，是的，我必须承认，我喜欢上了她的笑，那么纯粹的笑……可是她要嫁给别人，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既然是她选择的，我只愿她幸福就好。
没有人知道，她大婚的那天，我在月下喝了多少壶梨花酒，酒香清冽，酒不醉人自醉。东陵默说，我太痴。我却只是一味的斟酒，不，我只是怕麻烦，是的，好不容易爱上了，就很难忘了。
可是她不开心，我在清寒的夜晚，碰到了她，独自黯然的失魂落魄走在街上，当时我很想，把她带离，可是，铭夜在静王府门口，我明明白白看到他眼底的在乎，和看到铭夜后小离发亮的双眸，于是，我想，小离还是愿意呆在静王府的。
我走了，去了南归。义父说，最近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我决定先去帮他打理笙门，却也在不久后，听到一直留在静王府的密探，说是小离……在一个夜晚葬身火海。我不信的，她那么活泼的人，怎么舍得就那样离开。我发狂般的想回到京城，义父在这个时候，拦住了我，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岂可看重儿女私情。说完的时候，他就倒下了，咳血症发作，身体虚弱的很，神医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藏宝地方的那颗灵丹。
我留了下来，但是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喝了个酩酊大醉，只是为了，压抑住自己内心快要控制不住的思念，殷独殷显他们在门外，也守了三天，等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了青衣，戴上了面具，这些，原本只为她留，好笑的是，那一头墨发也染上了霜华……可是，我还有什么是可以在乎的呢……
于是我唯一的目的，只剩下了，帮助义父找到那个灵药，等这件事办完，小离，我就天涯海角，黄泉碧落，将你找回。
抱着这样的心念活着，幸好命运，又让我们相遇，之前隐隐的熟悉感，都在你面纱落地的那一刹那得到了证实，你就是花不离，我的小离，死亡没有带走，从此，江湖武林，我带你闯，有我在，再不会让你有事。
铭夜的事情，我没有问她，就连她身边那个紫眸的北沐寒，也不知是何时招惹的，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不会在放手，错过一次，我不会再错第二次。
母妃是极美的，哪怕在生与死的时候，都保持着该有的仪容，母妃的眼睛很漂亮，像是永恒的黑夜，我后来才知道，母妃也不是浅图人，而是凤国的一个江湖女子。
从来父王就不喜我，我知道，因为我的紫眸，不像皇族一概的红色，母亲很多次看着我叹气，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泪，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父王抱了大哥，抱了三弟……却从来不碰我，他们都是红色的眼眸，然而，我的却是紫瞳。
有人说，我是妖瞳，会给浅图带来灾难，有人说，我是母妃与侍卫私通生下来的，谣言多了，父王也不来找母妃了，但是我知道，母妃很爱父王，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那么妖瞳，可能吧，只要我对着人的眼睛进行意念控制，所有的人都逃不开，然而，母妃却总是警告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的特别。
然而，不是我们不怎么样，别人就会消停的。大哥的母亲，那个目空一切的女人，看不起我的母妃，更看不起我。更是提议让父王送我去凤国做人质。
“寒儿，孤将你送到凤国去，你是为浅图做贡献，我会好好待你母妃的。”那年我十岁，我相信了他的话，乖乖的去了凤国，京城的质子府，条件一般，但这不算什么，更多的是，那里的人，对于黑眸以外的人，喜欢称我们为色目人，并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后来父王病逝，大殿下把持朝政，并把我母妃囚禁起来，我那时就直接从质子府逃了出来，毕竟，这么一个小国的二殿下，根本不会引起那些人的重视，路上不知是追兵还是大殿下的杀手，穷途末路之时，幸好，碰到了洛家堡的主人，我的亲舅舅。
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舅舅把我留在洛家堡，教我武功，教我兵法。似乎都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直到，我遇见了她，花不离，一个让人很头痛的女人呢，刚开始得时候，她脸上有一块大大的红印子，被君朗喊做红印女，然而，她的性子，她的活泼与大胆，也就那样印在了心里，泛起了涟漪。后来洛叔带回了她，我从琉璃那里要了她做丫环，驯服噬魂，破解第一香，与红衣琉璃的玩乐，我倒是有点嫉妒君朗了，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她打打闹闹，可是，我不能，我已经没有了那个权力，我的一生，终究要在孤寂中永恒……
藏宝图指示的地方没有宝藏，不能招兵买马，不过还好，那个凤国的新皇答应借我精兵，挥师浅图，条件很简单，两国修好，百年不犯。
我答应了，带着凤国的精兵，去和我的大哥，对峙，终究，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都城，最后的时候，那个曾经目空一切的女人哭倒在我脚下，拜托我放过她的孩子，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金碧辉煌的大殿，逸出了一声叹息。
如今，我已经是浅图的王，我习惯那金黄丝线的龙袍，我习惯头顶的冕冠，流珠成帘挡去我的视线，我也习惯自称为孤。
是的，身居高位，只能以孤为终。
“陛下，今儿晚上是去哪个宫歇息呢……或者，依祖制进行选妃大典？”内侍诺诺问道，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臣服。
我眼前忽然就出现花不离最后那张清丽无暇的脸，远山眉黛，眸内灵动……闭了眼，我摆了摆手，“那就着手准备吧。”
听说，前些日子她嫁了人，那个青衣绝世的男子，一定可以给她幸福的吧，而我……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我治理这个国家，却也注定的一世寂凉。
雪羽山的雪来去从来不和季节打招呼，一夜飘雪，翌日苍茫一片，只有苍翠欲滴的枝叶摇曳于风中。
“姐，你就不能让狼群离羊远一点么？我总担心你一转过身去，那些家伙就会扑上去！”
一个清秀的少年身着厚实紧身的羊毛大衣，策马雪上，踏日奔驰，手起手落间扬鞭呼啸，好不洒脱自在。在他不远处，一位雪衣少女黑缎翩然于风中，也是策马驰骋，腰间别了支翠色的长箫，回过头来，如玉无暇的容颜上绽放雪莲般得笑容，眼光下一片璀璨。
“我的狼儿们才不会觊觎你那些胆小的绵羊！”
少女纵马领着一群深棕色的雪狼拐入了另一个平原。少年不觉好笑，吆喝着牧羊犬们，也往少女离去的方向赶去。进了一道不算深的峡谷，少女的马速便渐渐放慢，声音也放轻许多。这种狭隘的地段，不能有太大的声震，不巧的话引起雪崩，很有可能葬身于此。
少女行了一段，发现狼群们没有及时跟上。少女心下有异，下马拉过缰绳，循着狼儿们的脚印，拐入一处隐僻的雪地。视野打开处，狼群们一些站在边上，有几只在雪地里不断地刨着，嘴里有“呜呜”的低吼，似是兴奋。少女微微颦眉，缓步上前。头狼抬头看了看少女，接受轻抚，退开让少女走过。
忽然从雪里翻出一角紫色的衣袖来。一只狼猛然扑过，锋利的牙齿穿透薄薄的布锦，狼身绷紧，低下身子便往后退——虽然没有拖出整个人来，不过从扯出来的一只青色的手。
清离策马而来，下了地凑上来，正好看到翻出的那只手。
“遇难者？”少年狐疑地看看周围，“的确，不久前发生过雪崩，但是不算大，这人也真是够背的。”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上前拍拍狼头，刚要把手搭在那只青手上，少年箭步上前，抓住了少女的手。
“姐，都这么多天了，肯定没救了，青成这样，莫不是中了毒的——还是走吧！”
少女迟疑，轻轻侧过脸颊：“可……或许还有救呢？”
少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发现少女表情一滞，一种难言的惊恐与惊喜交织浮现。
“阿离，你的另一只手还在身侧对吧？”
清离嘴角微微抽搐，目光定格在那只握住两个人的手的青手上。
清离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屋里的烛光轻轻跃动，将桌前的人影映得恍了神。
一个面带贵气的英俊男子，虽然气血不足，余毒未清，却衣饰华贵，丝毫不掩出身的不凡。自那日将人带回也快半月。只是自醒后，这男子一直不怎么说话，除了对吃饭沐浴喝药疗伤有个反应，其他时候浑身冰冷，毫无生气。
“阿呆，我回来啦，今天特地打了兔子，喏，你看，都是新鲜的，一路过来滴了很多血，可是羡煞了外面那群家伙——算算时间，今天阿姊就回来了。她和我一起将你带回来，守你几天几夜，却在你醒来之前下山去庄里处理事情了，所以你都没见着。”
清离顾自绕到屋后的厨房上火做饭。桌前的男子依旧沉静，似乎陷入很遥远的思念，目光呆滞。
不一会儿，屋外的雪地上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之后狼嚎便此起彼伏。一阵喧哗，不禁连厨房里的清离都惊动，匆忙收拾下便跑出来。这时外面已又有箫声响起，悠扬婉转，狼群渐渐安静。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低语，脚步声渐渐近了。清离猛地打开大门，外面黯淡的天光只是映出了一个少女的轮廓，发丝轻扬，身姿苗条修长。
桌前的男子自是被刚才一阵接连的声响所吸引，不禁微微侧目，忽然便是呼吸一滞。
“不离，是你吗？”
清离诧异地回过头，盯着那男子一顿猛瞧。
风将屋外的清冷和雪气吹进屋来，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那男子不由站了起来，高挑颀长的身影走向门口，将少女阻在了屋外。
“你……”少女借着手里灯笼的光芒，看清了男子的面容，消瘦英俊的面庞，棱角分明，线条利落，目光深邃，少女不禁一阵心悸，目有迷醉，话语支吾了，“你是那个……你好了？”
男子充耳不闻，似是身处云雾，嘴边却还是不忍地再一次轻声问询：“不离，是你对吗？”
少女一阵惊醒，看着男子若有所思却若有所失的表情，似真非真的专注于深情，不禁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惊喜与失落，淡淡地侧过脸去，轻声说道：“我是藏清澈，里面的是我弟弟藏清离。”
男子微微慌了神，嘴边滑出一丝轻叹：“不离，你不认识我了么？”然后身形微颤，向前倒了下去。
清澈一时无语，却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男子护在怀里，却因为屋前的架空而建的走廊过于狭窄，受到很大的冲撞力，不得已后退了几步，一脚踩空，于是两人翻下走廊。
“我是铭夜啊……”
清澈听着耳边低吟的声音，心底忽然一片沉醉崩塌。
清晨雪霁。
凤铭夜从屋里扶着上了绷带却还隐隐作痛的额头走出来，便看见外边一片素色。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整理着马鞍，黑缎被红色的绸带松松地绑紧在身后的发梢，随着身体的动作微微摇摆。
“早上好……”
少女动作微滞，猛得转过身来。凤铭夜望着那陌生的清丽，心下一片失落。
“铭夜，早上好。”藏清澈眼眸微微眯起，嘴边的微笑客气而疏离，“屋后可以洗漱，然后去前厅吃饭。”
凤铭夜见少女说完转身跨上马背，动作干脆利落，漂亮得不行，不由追问：“这么早，你去哪儿？”
藏清澈侧过头来，淡笑着说道：“放狼。”
说着，雪色的身影策马离去，远处狼声在箫声中兴奋地响起。
饭桌上，凤铭夜看着藏清离规矩大气的举止，眼中掠过赞赏之意，不由开口问道：“你们姐弟是什么人？”
藏清离对凤铭夜突然开口讲话感到惊讶，不过还是答道：“这儿有一个藏雪山庄，以经商放牧为生，我们姐弟来自庄里。”
凤铭夜点头。
雪羽地处国界边缘，算是未开发的原始森林。藏雪山庄在江湖鲜少走动，却因为地理位置与经商的缘故，与朝廷倒是有些联系。据说开国之际，藏雪的第一任庄主就曾冒险支持现在皇室的先祖，将藏雪山庄暗中布置为里应外合的据点，在改朝换代的战争中起到过不可磨灭的作用。之后老庄主似乎只是跟先皇要了这一处的地权，一直到现在，其实藏雪早已没有当初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不过往事常为人津津乐道。
“你们姐弟上山历练？”
清离点头：“是啊，过了年就得下山，我要去走商队，姊姊掌管山庄，这样肆意的生活真的就到头了哟！”
凤铭夜沉思片刻，目光瞥见院里来回走动的马儿，问道：“你姊姊为什么放狼？”
清离微怔，不由大笑：“她跟你这么说的？不过是当初救下一只狼崽，岂料是狼王的么子，于是便得到了狼族的信任——你若是好奇，饭后带你去，我还得放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