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因为她早已经不相信真心,不相信还有真情,如果在刘译泽之前,她也许会相信,但现在,一切,都只是一场戏。
这一夜,无法入眠的当然是两个人。
他对她是真心的吗?不,心中的另一个声音马上否决。如果他是真心的,就不会和李梦然牵扯不清,不会一直瞒着你。就算她答应,他和李梦然的孩子怎么办?快五个月了,不可能打掉,李梦然也不会蠢到打掉。算了吧!今生,你注定了只能是一个人苟活在人世。
何征舒再次坐上了他的坐驾,再一次漫无目的在这个城市云游。为什么?伤他至深的,都是他最爱的人。心中不勉好笑,何征舒,你真的是失败透了。这个世界上已没有爱你的人了,你是多么的悲哀。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何征舒没有再回来。墨竹亦没有去上班,一是天气太热了,躲在空调房里根本不想出来。二是,她和何征舒吵架了,根据以往的惯例,他心情不好会拿她当出气筒的。她若是去上班,还不被她整死。三是,书函没人带。她不想去找何征舒,亦不会去找书函的那位奶奶。吵架那天也是商量好了不去上班带书函的。
不去上班,她也是为了不想遇到刘译泽,她不想见了,这是决定。离刘译泽给的一个星期的期限只有最后一天了。明天,他们就走了,而她与他们,也真的永不再见了。
何征舒的心情自和墨竹吵架后就没好过,可一旦平静下来,他也或多或少能理解墨竹的想法,她是受过伤害的人,所以戒心会重一点。如果想她能打开心门,还需要他给她足够的信任。既然这样,他还得去找她,得缠着她。
“老板,有一位刘先生坚持要见你,已经在前厅等了快三个小时了。”刘特助进来报告。
刘译泽找他?难道墨竹真的不打算去见她妈妈了?想到这,他应道,“让他上来吧!”
推门而入,映入眼中的是一派潇洒优雅却带有几分邪气和严历之气的男子,闲散的靠着身后的大椅子,脚毫无规矩的翘在桌面上。微眯的眼眸打量着他。“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很忙的。”连请坐也没有,单刀直入。
“我要找墨竹,你知道她在哪里的。”十分肯定,开门见山的道出了他的目的。
“呵。”何征舒一声轻笑,他知道的,他还真不想知道。“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凭什么说我知道她在哪里。”
刘译泽眼神异常坚定的道:“就凭你喜欢她,你就知道她在哪。现在,我不想和你讨论凭什么的问题,只是想请你转告她,明天是最后一天,请她慎重的考虑,不要让她的后半生活在悔恨中。”
“她为什么会后悔?抛弃她的是她的妈妈,她才是受害者不是吗?”他还真为徐墨竹打抱不平,怎么她还成了会后悔的一个了。
“妈妈的日子不多了,这一个星期的假期也是好不容易从医生那里请到的,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让墨竹原谅她,见她一面。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她的最后请求就是墨竹能原谅。我们不该去原谅一个将死的人吗?”
听到这,何征舒的脸上也有了几许凝重。“好吧,你约个地方,我负责带她来见面。至于原不原谅,那是你们的事了。”
“好。我替妈妈谢谢你。”刘译泽如茫然的黑夜里看到了一丝光亮,暖暖的笑容瞬间在嘴角扩散。
“不用,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她后半生活得自在些而已。”这也可以成为他回去的一个理由。这几天,他也不好过,怄气不说,公司里他与妈妈李梦然一群人之间的战斗正在紧张的筹划当中。现在,还有四天。
打开房门的时候,墨竹正抱着书函在沙发上睡觉。听到有人开门两人犹如受惊的小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当看到来人是他时,她又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坏人呢!不过,他们吵架那天,他甩门而出后就一直没回来过,今天回来是做什么?来接书函的?
“看什么看,才几天不见,不认识了吗?”她探究的目光,让他抓了个正着。她还是有些思念他的吧!但是他的语气并不算好。还是有几分冲的,谁叫他是首先低头认错的那一个呢!他很不自然的。
呃,墨竹马上收回目光,转到电视机屏幕上。她只是奇怪而已。难道?他不生气了?
何征舒熟门熟路的走进卧房,墨竹与书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摇摇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何征舒在卧室里等了半根烟的功夫也没见墨竹进来,她不来给他赔不是,好好消消他的火也就罢了,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吗?不怕他一气之下给搬了出去。他,现在真的是措败无比,打开门,对还和没事人一样还在看电视的女人恼火的吼道:“女人,你给我进来。”
呃,墨竹被吓了一跳,还是放下书函听话的进去了。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这几天两人的冷战,也得给他找个台阶下才是。
“还有心情看电视,这几天过得还真是不错呀!”他是想好好说话的,可一出口就变成了嘲讽。
“有事你就说。”还有一句有屁你就放还是哽在了喉咙。不说话,不代表她现在的心情有多好。刘译泽的时间很只有明天一天了,真的不去吗?她的内心很挣扎。
“马上换衣服,我们出去。”拉开小衣柜从她为数不多的里挑出一套比较好的。
出去就出去,干嘛换衣服。“我不换。”
“换不换?”他威胁。
“不换。”墨竹对上他威胁的眼神后更加坚定的回答道。
何征舒倒是不急,气定神闲的移到她身边,“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是你自己换还是让我帮你换?”
墨竹不语,她当然知道他会说到做到。论力气,她一介弱女子哪里能比过他的力气。识相的不负顽抗了。可是,他这么直盯盯的看着她,怎么换?”你出去。”
何征舒瞥了她一眼,不满的道:“又不是没看过。”话虽如此,却也晃晃着走出去了。今天他来不是和她为换一件衣服而斗法的。
墨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抱着书函到门口等着了。真不知道他一会儿风一会儿雨到底是在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答她的是沉默和手上传来的霸道力量。一路上,墨竹不再问,何征舒亦沉默。
“恋恋风情西餐厅”,刘译泽约好的地方。车停下来后,墨竹是被他强拖下车的,没办法,这女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可刚才自己又给她来了那么点硬的,现在只有苦了自己,出点蛮力了。唠叨道:“请你吃饭还磨磨叽叽的。”
“我又不吃西餐。”不是不喜欢吃,是不吃。带到了餐厅门前,当然想到会是请她吃饭,可选对地方也很重要的。
呃,何征舒有点想晕。还真是孩子气,只因为没选对地方。“又不是我选的,我选也不会选这里。”这话说得很轻,墨竹完全当作他是在发牢骚。
在敲开房门前,何征舒万分振重而严肃的对墨竹说道:“女人,今天我帮你做出了这个决定,只是想着给你前半生一个了结,也是为了给一个将死之人的解脱。你的妈妈时日不多了,不管原谅还是不原谅,都看在一个将死之人的份上给她一个答案吧!我就在门外,我会等你。”
墨竹已经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帮她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来见她的母亲。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就在一块木板之隔的房间里面,而她徐墨竹,没有了退路,到了此时此刻此地,她也没有想要逃跑的打算。手扶上门把,轻轻的用力推开只需要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她却停顿了差不多一分钟,又或者一个世纪般漫长。
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艰难的一步,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满含热泪的目光与她在空中相遇。现在已是盛夏,可她还穿着带了夹层的外套。脸色因为画了淡妆而看不出是好是坏,刘译泽也在,陪在她身侧轻声的说着些什么。
“你终于还是来了。”那个哽咽的声音里有太多的期盼,说完这句话,眼泪顺着眼角奔涌而出。她哭了,墨竹没有哭。
这还是那个二十年前的妈妈吗?就算画了妆也不能掩住脸上的沧桑,眼角的鱼尾纹,还有额头上深深浅浅的深沟,眼睛里除了眼泪与忏悔,已没有了往昔的灵动。也许是因为年纪,也许是因为病痛,整个人干瘦干瘦的。
“小竹,妈妈的乖孩子,这些年,妈妈对不住你了。”在刘译泽的挽扶下,她从坐位上走了过来。如果算算年纪,今年她应该才四十二岁,可怎么,怎么看上去就像是六十岁的老太太?
“小竹,真的长大了,我的小竹真的很漂亮。”她喃喃自语着走近她,越是接近,墨竹越能看清她的老态龙钟,二十年不见,闭上眼,还是她笑着哄她给她去买冰淇淋时年轻的样子,可睁开眼,看到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她走近她,伸出手颤颤抖抖的想抚上她的脸,就在离墨竹的脸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墨竹大声尖叫着向后退去,“不,你别碰我。”她的样子好像她是魔鬼一般可怕。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你别碰我,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墨竹害怕的向后退去,直到身后抵着的是门板,她无路可退。
手,慢慢的放了下来。二十年的时间空白,光阴流逝,一切,她都弥补不回来了。“好,我们坐下说吧!”她有些累了。身累,心更累。
坐下说,墨竹不知道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二十年不见,十八前的抛弃,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了。如木偶人一般,她找了一个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眼中带有几许鄙夷,几许害怕。是的,害怕,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害怕。
“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自私,我的贪心害了你。当时,为了治你爸爸的病,我们借了很多人的钱。你爸爸是一撒手就走了,一身轻松。可我们活着的人,却是在受罪。家里不段一贫如洗了,还债台高筑,我一个女人,还要抚养你,我,我吃不了那份苦。”老人缓缓的摇头,向对面的女子诉说着她压抑了多年的内心独白。
“后来,又刚好遇到了那个人,他对我很好,关怀备至。我受经沧桑的心,总算是有了依靠。我如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紧紧的将他攀住。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我害怕,我害怕他因为有你,他不要我了。于是,我才狠心的抛下了你。我想,过段时间就回来找你的,可不久他就带着我出国了。”陷入了曾经的过往,如今想想,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可恍然间,一转眼,已经二十年了,曾经拽着她衣袖不肯松手的小女孩已经出落为标致的大姑娘了。
墨竹脸上没有一滴眼眼,眼眶也不见湿润,很平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好像在听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抑或是一份报告。一切,与她无关。
“后来,我们不能生孩子,就想着领养一个孩子。去孤儿院的那天,我看到了你和译泽玩在一起,你们很要好的样子。我害怕你看到我,而拆穿我的身份,那时,我的先生就在我的身边。我就躲了起来。我先生问我喜欢哪一个,我就朝你们的方向指了一下,所以,我先生看中了译泽。这样,也很好,我可以要译泽给你写信,只要你们一直保持联络,我就可以知道你生活的状况。就这样,我有你的照片,你寄给译泽的照片,每一张都在笑,大大的笑容印在脸上,笑得特别好看。”那是那时她唯一觉得满足的,一张照片,她要看好久好久。
“直到去年,我先生过世了,我才敢将事情告诉译泽,所以过年的时候,我要他来找你。我想,有个人陪在你身边你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后来,他完成了学业,我让他回国,我想,如果你们能够相爱就好了。你们相爱了,译泽就能带你回家,你们结婚了,我就可以谁都不用失去。可是,我的身体等不了了。”
故事说完了,那些曾经的过往,那些几十年的日日夜夜,只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就说完了。曾经的罪孽,曾经的忏悔,曾经的心痛,在这一刻释然。
“呵,”墨竹充满嘲笑地笑了,他们结婚了,她就可以谁都不用失去,如意算盘还真打得响。“怎么我听着也没有多可怜。还以为你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罪呢?在我看来,不过如此。刻薄的嘲讽,从低闷的喉中吐出。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恨我,是有理由的。我这回来,也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过得很好。因为,好好活着,快乐的活着,是在你离我而去时我的信念。”墨竹当仁不让的还了回去。“你能活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在我只有五岁的时候你都能放心的把我抛弃,现在我快二十五岁了,请问你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呢?”墨竹没有给她过多的机会,每一句话都在她毫不客气的言语中给抵了回去。墨竹的话如一把尖刀插在了她的心口,她不是痛,她是悔。墨竹的话说得很对,她无话可说。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小竹,不管你有多恨,多怨我,妈妈无话可说。那毕竟是我犯下的错。我只是希望,在我死后,那些恨都化掉吧,如果一直恨着,心会疼的。”你会疼,我也会。“疼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现在,我只是为爸爸和那位男人不值,他们都被你骗了。特别是那位继养父,到死也没看清你的本来面目。”某种恶魔的分子在她的体内发孝,越来越兴奋,让她说出的话可以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她知道,她会不好过,可是那个女人越不好过,她就能更顺口的说出来。“徐墨竹,够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刘译泽终于忍无可忍,制止了墨竹恶毒的语言伤害。“再怎么样,她已经知道错了,她已经后悔了。你怎么知道抛弃你的时候,还有选择我的时候,她的心不是在痛呢?在每一个日日夜夜,她不是被噩梦所缠绕?要怪,你就怪我好了。是我抢走了你的幸福,是我,抢走了你应得的母爱,是我,抢走了你家庭的温暖。”“是,是你抢走了我的爱,我的全部,所以你也是来向我忏悔的,不是吗?可惜,我是不会领情的。你们的精心安排,你们一步步的算计,既能让我过得好,又能让你们心安,请问,我在你们心中到底算什么?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垃圾吗?”墨竹毫不领情的反驳,令刘译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