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肝胆欲裂
“噢？报上姓名？”王爷神色一凛。
“是一个女子，说是郡主陪嫁丫鬟，名叫秀嫣。”
“好，传她进来。”
门开处，一个衣着雍容瑰丽的女子，款款走进门来。
王爷眯起眼睛，依稀记得，子夜从出生之日起，就由一个奶妈和丫鬟照料，十年前，重伤濒死之时，被司马父子接入府中，两个丫鬟也一同陪嫁了过去。
王爷望着眼前盈盈下拜的女子，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自生疑，区区一个服侍人的丫鬟，怎会有如此的姿容和气度，眼前的女子容颜艳丽，气度雍容，眉宇间的淡定和从容，宛如大家夫人。
“你是秀嫣？”王爷温言问道。
秀嫣直起身来，“王爷，小女子正是秀嫣，十年前随郡主陪嫁到司马府？”
“秀嫣，你今日只身过府，所为何来？”
“王爷，秀嫣今日是从司马府偷偷跑出来的，有一桩实情想单独说给王爷。”
“噢？”王爷沉吟片刻，眼光扫向左右，沉声道：“你们退下。”
室内只剩下秀嫣和王爷，王爷打量着秀嫣，除了风韵气度，秀嫣的穿戴也是异常华丽得体，王爷暗生疑窦，沉声道：“秀嫣，郡主这十年在司马府过得可好？”
秀嫣淡然一笑，“王爷，如果我说郡主十年来，从未生活在司马府，您信吗？”
“噢？”王爷眉心挑起，目光骤冷，“秀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本王这其中的隐情？”
“王爷，正是。”秀嫣目光迎向王爷，晶莹的眸光中不参杂半点杂质。
“从实说来。”
“禀王爷，十年前，郡主大婚之日，秀嫣就是待嫁之人，秀嫣花轿进入司马府，王府别院就燃起冲天大火，火燃尽，王府化为瓦砾，郡主也杳然失踪。”
“秀嫣，子夜为何让你待嫁？子夜为何失踪？”
“禀王爷，秀嫣与司马师早在郡主六岁时就相识、相恋，只因身份地位悬殊，故此一直难谈婚嫁，郡主从小与我情同姐妹，眼见皇上赐婚，自己又无意子元，因此，为了成全秀嫣和子元，特意命秀嫣假扮郡主，与大婚之日蒙面成婚。本来郡主与我约好，成婚三日后，她就回府，没想到郡主早就打算离开，因此火烧王府，自己也在外流浪十年，于十日前偶遇司马昭才到司马府探望秀嫣。”
“这个孽障，好生大胆，竟然敢私自违旨抗婚。”王爷低声咒骂。
“王爷，过去的事情有因有果，子夜郡主当初离开王府，四处流浪也是情非得已，好在如今老天保佑，郡主安然无恙，恳请王爷顾念骨肉亲情，放郡主和两个无辜的孩子回府。”
王爷脸色阴沉地望着秀嫣，秀嫣也坦然地回望着王爷。
“秀嫣，你认为只凭你几句轻描淡写，无关痛痒的话，本王就会相信你，放子夜回司马府吗？”
秀嫣嫣然一笑，美丽的脸庞荡漾着如水一般的润泽，王爷心中暗暗感叹，真是麻雀变凤凰。一个青涩涩的小丫头，不到十年，居然演变得如此艳丽夺目。
“王爷，现在满京城都知道子夜郡主回府省亲，那十车的珍玩名药，都以随子夜郡主拉到王府，王爷要是不大张旗鼓地把子夜和两个孩子送回司马府，别说上至王公大臣，就是下到黎民百姓，也会说王爷的闲话。王爷，您会做这种让人诟病的事情吗？”
“这”王爷有些迟疑，继而冷笑道：“怎么，我的女儿十年没有回府，如今母亲身染重荷，难道就不能多盘桓几日吗？”
“呵呵，王爷，你的多盘桓又是多少时日？十日、二十日，一个月总够了吧，到时候真怕王爷下不了台呢！”
“大胆秀嫣，敢讥讽本王！”王爷一拍几案，张口就要喊人。
秀嫣冷冷一笑，“王爷，秀嫣如不大胆，怎敢今日只身入府？不过，秀嫣此来并非是为了激怒王爷，我是想给王爷提个醒，如果王爷不放子夜回府，不但威胁不了司马家族，反而会落人口实，王爷，司马子元与子夜没有一点情愫，你就是把郡主拘到十年，子元也不会在意，到时候天下口诛笔伐的，可是王爷。”
王爷恶狠狠地盯着秀嫣，“你认为我会这么轻易地放走子夜三人？”
“呵呵，王爷，你费劲心机才把子夜调来，怎会轻易放手，只是子夜这个筹码实在不是很好，王爷我看您还是换一个比较大的筹码好一些。”
“哦？”王爷眉稍一挑，“你吗？”
“王爷，我在司马府十年，一直以子夜郡主的名义，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我子元深爱的妻子，我想你可以随便找一个司马府中的家院，看看他们是管我叫做郡主，还是叫子夜郡主？”
“嗯，好，本王会考虑，那两个孩子是谁的？”
秀嫣眼波一柔，母性的柔情潋滟而出，“王爷，实不相瞒，这两个孩子是我和子元的一双女儿，恳请王爷让子夜郡主一同带回。”
“噢？”王爷眸光一凛，“既然如此，你和孩子一同留下，岂不更好？”
秀嫣美目圆睁，“王爷，子夜郡主带两个孩子回去，方可显示王爷的一番诚意，肆意扣留子元骨肉，只能让子元失去理智，到时候恐怕一盘和局会变得两败俱伤。王爷自己思量。”
王爷沉吟着，秀嫣的话句句在理，自己这么一直扣着子夜娘三，传出去还真让天下人耻笑，更何况自己目前是想牵制司马师，如果真的激怒这员虎将，还真的不好收场。
“王爷，如果您还嫌秀嫣身份不够，可以传唤御医，秀嫣、秀嫣此时身怀有孕，你以我为人质，远远强于子夜娘三。”
王爷抬起头，审视着毫无惧意的秀嫣，“你为何甘愿舍身替换子夜？”
秀嫣微微一笑，“王爷，我冒名郡主幸福十年，郡主流浪在外孤苦无依，难道我还要让她暗无天日吗？”
王爷沉吟片刻，“好，秀嫣，本王姑且相信你，你先下去休息，稍后本王再做决断。”
秀嫣退下，王爷将屏风后的师爷招进，两人商议了半天，终于做出决定。
师爷退下，王爷定了定神，吩咐道：“来人，传子夜和两个孩子。”
一盏茶的功夫，子夜牵着两个孩子来到书房，“父王，突然传唤子夜，是不是母妃病情好转？”
王爷凝神打量子夜，突然沉下脸来喝道：“大胆孽障，当初先皇赐婚，尔竟敢擅自逃婚，该当何罪？”
子夜脸色微变，心知王爷探知实情，索性不再辩解，微微笑着，“既然父王知道子夜逃婚，子夜也无需抵赖，只是父王应该知道，子夜当年八岁，背井离乡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我流浪十年，前几日偶然遇到司马昭，这才过司马府小住几日，正好赶上母妃生病，子夜心中挂念母妃，这才主动请缨回王府，没想到惹父王震怒，子夜真是罪该万死。”
王爷冷哼一声，“子夜，秀嫣在司马府是什么身份？从实招来。”
子夜眼珠转了转，笑道：“父王，秀嫣是司马子元的妻子。也是冒名顶替的子夜。”
“嗯”王爷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且放你出府，给司马师带个口信，告诉他秀嫣在我的府中，要他三日内过府一叙，否则，王府处置一个丫鬟，还是很容易的，哼哼。”
“父王，秀嫣回到王府？”子夜心中一惊，暗骂秀嫣糊涂。
“呵呵，来人，带秀嫣。”王爷命令着。
须臾间，秀嫣带到，一见子夜急忙奔上来紧紧抱住，两个孩子一见母亲，也忘记了嘱咐，忘情地扑上来，“娘！”
秀嫣一手搂住子夜，一手揽住两个孩子，饶是性情刚烈，也禁不住泪湿衣襟，“郡主，你还好吗？”
子夜也眼中含泪，“秀嫣姐，你真傻，谁让你来的，王府是我的家，我自然好好地，你带着孩子回去吧，省得他们闹我。”
秀嫣摇头，“郡主，我冒名子夜十年，如今王爷要见的是司马子元的妻子，我岂能故作不知。郡主，我已经同王爷达成共识，我留在此处等候子元，你带着孩子送回府中。告诉子元顺其自然，切莫轻举妄动。”
“好，难得秀嫣识得大体，子夜，你就带着孩子即刻回府去吧。”王爷挥挥手，“来人，给郡主备马车回府。”
府门外马车备好，子夜牵着孩子望着秀嫣，“秀嫣，你多保重。”
秀嫣光洁润泽的脸上，绽放出娇媚怡人的笑容，缓缓走到子夜身旁，用力拥紧子夜的肩膀，伏在子夜耳边轻声道：“秀嫣多谢郡主赐我十年幸福。”
子夜微微颤抖，一个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
秀嫣又俯下身亲吻两个孩子，柔声道：“乖女儿，娘不在身边时，郡主就是你们的娘亲，一定要听话。”
见两个孩子点头，秀嫣站起身含泪笑道：“郡主莫要见怪，这两个孩子从未离我身边，我不在时，就交给郡主代为照料吧。”
子夜点头，“秀嫣姐，你多多保重，不日就会接你回府。”
秀嫣点点头，轻声道：“告诉子元，三日后再做决定。”
司马府，司马懿父子三人愁眉不展，围坐在书房，几案上，三杯茶盏已经凉透。
司马师耐不住沉闷的气氛，顾不得仪态，跳起来攥紧双拳，满屋子暴走。
司马昭面带忧色，目光茫然地看着火星四溅的大哥，又转头看着目光深邃，一言不发的老父，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
司马懿双手按在几案之上，眸光沉沉地注视着暴怒边缘的大儿子，冷冷道：“师儿，亏你身为军中大将，枉有满腹经略，似你这般儿女情长，遇到一点事情就方寸大乱，为父怎么能放心将家族振兴大业交予我儿？”
司马师倏然驻足，双目尽赤，嘶哑着嗓子说道：“爹爹，孩儿自幼随父四处征讨，万军丛中取敌将人头如同探囊取物，何时畏惧过分毫？只是眼下，我的妻儿俱在曹氏对头手中，我一人生死是小，眼睁睁保护不了他们，儿子实在生不如死，请爹爹体谅师儿心头痛苦。”
司马昭站起身，来到大哥身边，扯着大哥的袖子，低声道：“大哥，爹爹心中何尝不悬念大嫂和两个侄女，眼下形势不明，我们切不可先自行乱了阵脚，大哥，你坐下，我们在商议商议吧。”
司马师也抓住弟弟的手，“子上，你说，秀嫣只是到王府说明情况原委，应该很快就回来吧？”
司马昭望向爹爹，父子俩相视一眼，心中俱是黯然，王府如果死心扣留人质，秀嫣去了，岂能轻易放回？
父子三人正在一筹莫展，忽听门口校尉禀告，“启禀宣王，白夜小姐携两位小姐回府。”
“啊！快让她们进来！”司马懿也有些激动，连连挥手让侍卫去请子夜，侍卫刚刚转身，眼前一花，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冲出书房。
片刻之后，司马昭面带微笑，牵着子夜走进书房，二人身后，司马师怀抱一个女儿，手牵一个女儿，阴沉着脸跟了进来。
众人落座，子夜将王府遭遇毫无保留全盘托出，说到最后，子夜叹息，“唉，不知秀嫣姐对王爷说些什么，王爷竟然把我和孩子放回，留下她自己在王府，让人真有些不放心。”
“啪”地一声巨响，众人吓了一跳，循声一望，只见司马师手拍几案，怒视子夜，咬牙切齿说道：“曹子夜，我好恨你，秀嫣是为了替换你，才只身闯入龙潭虎穴，你、你真是个害人的祸水。”
“大哥！”司马昭拦在子夜身前，喝止大哥。
“放肆！”司马懿面沉似水，挥手扇了司马师一记耳光，“混账东西，眼中只有你的妻儿，你可想过阖府上下数百口人！”
司马懿手指子夜，“要是没有子夜姑娘前往王府，那任城王爷一定联合曹爽他们定我们全家一个欺君之罪，到时候搞不好就要满门操斩。还何谈你的妻儿？”
“那、那秀嫣怎么办？”司马师急得满面通红。
“秀嫣，秀嫣做得大义，秀嫣是我们司马家的好儿媳，”司马懿目光悠远，语调却透着沧桑，“唉，但愿老天保佑这孩子安然无恙。”
“宣王，子夜不知秀嫣姐留在王府是如此危险，早知如此，我定然不会回来。这样吧，子夜这就回到王府，去替秀嫣姐做回人质。”
子夜说着站起身就向门外走，司马昭从后一把抱住，沉声道：“子夜，你怎会如此糊涂，王爷要不是看到大嫂比你更有价值，又怎会轻易放手？你这样回去，岂不是辜负了秀嫣姐一片心意？”
子夜泪水潸然而下，“子夜死不足惜，可秀嫣姐尚有两个幼儿，她们需要母亲，子上，你要我怎能安然留下？”
“子夜，你莫要哭，秀嫣见你时，可说些什么？”司马懿蹙紧眉头问道。
“秀嫣姐说，要我转告子元，三日后再做决定。”
“好，就等上三日。”
三日后清晨，子夜早早洗漱完毕，正要到后院去看两个孩子。门开处，只见一个秀嫣的婢女，悄然站立门前。
“翠儿，这么早，你来做什么？”子夜奇怪地看着翠儿，“是不是两个小姐醒了？”
翠儿面带忧色，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子夜，“白夜小姐，三天前夫人离府前，要我把这封信交予小姐。”
子夜心头一沉，一种不祥之感掠上心头，颤抖着去拆信封，说道：“翠儿，秀嫣姐的信怎么才想起来交给我？”
翠儿低头，“是夫人再三叮咛，要我务必三日后才可送给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