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祎依在第二天早早起来,一蹦一跳地回到那个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清晨,阳光柔和,鸟儿啼鸣,青山巍巍,红霞翩飞。晶莹剔透的露珠挂在枝头,湿润的土地散发出清新的味道。
路上,村民早已起床,扛着锄头下地耕田,她甜甜地与每个人打招呼:“松贵叔,早啊!”
何松贵受宠若惊,连声道:“祎依,早!”
“汪伯,早!”
“是祎依啊,你早啊!”
“穗香,早!”
“……”
自从到何珏家后,她便很少出门,还是何磊带着她将村里的每个人都看望了一遍,她才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和容貌。以前,她从没有觉得这些笑脸是如此可爱,今日所见,她一颗心轻飘飘的,脚像踏在一块白云上,十分柔软。
“爹爹!”才看见远处房屋的乌瓦,她便迫不及待地如风般飞奔过去,一把抱住正在院中削木插的何虎啸。
“闺,闺女!”何虎啸没想到她会来,更没有想到她会猝不及防地将他抱住,笑容比天边的彩霞还要灿烂。激动不已此刻已不能表达他的心情,他抖抖睫毛,一颗晶莹的泪水就顺势划落下来。
“爹爹!”何祎依糯糯地唤他,用衣角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双臂紧紧地拥着他,下巴蹭在他光滑的头上。
“闺女,爹爹没事。就是,就是太激动了!”何虎啸声音颤抖。他实在没想到,时隔八年,还能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叫他“爹爹”。他可怜的祎依啊,应该早已投胎再世为人了吧!是他无缘……
“爹爹!”她深情唤他。
“闺女,来,让爹爹看看!”他将何祎依扯下来,仔细地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呀!我家闺女瘦了!”
何祎依扑哧一笑,扭身道:“我没有瘦,先生对我很好!倒是爹爹,”她伸手捏他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笑得嘴都合不上,牵着何祎依的手,道:“闺女,我近日捉了只大野猪,就等着过几天送到何夫子家!现在可好,走,去看看!”
她任由他牵着,他的手大而粗糙,上面有厚厚的老茧,磨得她皮肤微微发痛。她心中高兴,乐颠颠地跟在何虎啸的身后,蹲在厨房看他切肉煮饭。
“闺女,多吃点!”午饭时,何虎啸一个劲地给何祎依添肉,她碗里的肉堆得高高的,都快要承受不了,坠下来。
“爹爹!”何祎依学着他的样子往他碗里夹肉,道:“你才是要多吃点!都瘦成这样了!”
她的语气中略带埋怨,在何虎啸听来,带着浓浓的关怀。他一个劲地点头,将自己碗里的肉和米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直点头道:“好,好闺女啊!”
何祎依会心一笑,杏仁眼眯成一道缝,颊边的酒窝深而甜。
饭后,何虎啸放下手中的事物,将她拉到门前绿树成荫、坠着十几个青涩果实的梨树下。搓着手,好半天才道:“闺女,回去后可要好好感谢何夫子啊!”
“嗯!”何祎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角含笑。
何虎啸看着她的笑脸,低头深思了好久,木讷道:“闺女啊!其实,其实……”
何祎依偏头看他,听得十分认真。他的头在她专注的目光下垂得更低:“其实,你不是……我的闺女!”
何祎依神色不变,眨眨眼,偏头想了想,牵起他放在腿上摩挲的手,轻轻道:“我是!”
何虎啸抬头看她,最后豁出去般:“你是我在狩猎时于后山发现的。我的闺女早在八年前就……”他眼圈红润,哽咽不能语。
何祎依用衣角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柔声道:“爹爹,我是你的闺女,我是何祎依,是你给我了生命,带我来到这美丽的地方!”
何虎啸惊愣地看着她,用力将她拥入怀里,大喊道:“闺女!”
“爹爹,我在!”
“祎依!”
“嗯!”
“我可怜的祎依啊…。。”
何祎依拥着他,用手指去擦他脸上的泪水,胸中哽咽,神色哀戚。她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很高兴能有他这个爹爹,给她这世间最美好的父爱。
因此,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何区别呢?只要在一起开开心心便好!
*
何祎依没有着急回去,在家里陪着何虎啸欢欢喜喜地生活了四天。这四天里,何虎啸一直忙碌,什么也不让她干。他总说:“闺女,爹爹来!”便抢下她手里的扫帚,嘴角高高扬起,光秃秃的头也冒出几根青丝。
他用手摸头,有些不敢相信,唤道:“闺女,你看看,这儿,这儿是不是长头发了?”
何祎依拿着一面铜镜笑着走过去,翻转铜镜,笑道:“爹爹,你看!是真的长头发了!”她瞅近瞧了瞧,“而且,还是乌发呢!”
何虎啸喜笑颜开,像何磊般手舞足蹈:“我长头发了,我真的长头发了!”
何祎依在一旁甜甜地笑。
夏蝉鸣鸣,阳光璀璨,何祎依站在梨树影里,半眯着眼看在阳光中欢笑的粗犷大汉。浓眉大脸,光头锃亮,笑声豪放,掩盖住周遭的虫鸣。
他冲过来抱住她:“闺女,爹爹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长头发。”如今,闺女有了,头发回来了,这些美好的近似奢望的事接踵而来,一时之间,他有些手足无措。
“爹爹!”她放下铜镜,笑眯眯地看着他,神色柔和。她偏着头想了很久,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何虎啸的笑脸依旧绽放,神色间带着一丝僵硬。他尽量挺直脊背,来承受这不可避免的一击,让她无忧无虑地离开。
最后,她笑看他道:“爹爹,我要离开何家村。就在今晚。”她脸上依旧带笑,两个梨涡醉人地挂在脸上,“你是我的爹爹,永远都是。我希望你一直都开开心心的!”
何虎啸强咬着嘴唇,脸上挂着笑,他伸手抚上她的头,压抑半晌,开口:“嗯!我会的,闺女也要!不过,”他神色一暗,在心中下决定,“你一个女孩子,不能在晚上出发,明早不行吗?”
何祎依想起何珏的叮嘱,摇头:“你别担心我,我可是会法术的哦!”说着,她把右手抬到胸前,五指一翻,便有一团小如焰火的灵气在指尖跳动。绿意盈盈,比门外的青山还要好看。
“好!”他就知道她不会是普通人。这几天他一直暗暗担心她会开口说离开,便尽量与她呆在一起。奈何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得格外快,只是一眨眼,便到了这个让人害怕、悲恸的时刻。
不过,她的选择,他都会支持,也只能支持……
何祎依伸手抱住他,在他怀里蹭动:“爹爹,对不起,我要出去找人,要去告诉他一句话。”虽然何珏告诫她不要随意对人说此事,但对方是何虎啸,那便应另当别论。她不想他为她担心难过。
何虎啸爱抚地拍拍她的背,声音变得柔和,与他的性格长相产生极大的违和感:“不管找不找得到,都要记住,爹爹在这里等你回来!你永远是我的闺女,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嗯!”她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笑得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