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将)
念睇是正月十五出生的,极阴之数。村里人都说她的命很硬,跟谁关系近了就克谁,除非碰上个命比她还硬的。有她在,还没见天日的弟弟被克死,把她过继到大伯家,她大伯不久又得肺癌死了;把她送走后,老桑家马上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她爸贷款办的造纸厂也挣了大钱。
她弟弟“宝儿”七个月大的时候被她大妈送了回来,听说她大伯得了很了不得的病,白天黑夜得咯血,顾不上她了。她在城里待了一年多,回来说话撇来撇去的,直到上小学我才晓得那是很洋气的普通话。她在白色毛绒衣裤外罩着一件牛仔裙,那时候村里的小孩儿都没见过这种打扮和这种布料的裙子,很是新鲜!我们一伙孩子围着她看,用抓完泥巴的小黑手偷偷地蹭蹭,轻轻地摸一下。
领头儿的大孩子忽然向前跑起来,几个小跟班马上尾随上去,她看到后开心地向我们呐喊:“带上我玩吧!”,听到她又撇又拐弯儿的腔调后,领头的大笑起来,其余几个小的顿了顿也跟着夸张地笑起来,我为了跟随大众步伐,也选择放声干笑,她看到大家笑,自己也开心地笑了。领头的绕着她乱跑圈儿,朝她大叫:“快来撵俺啊!恁要是全抓住俺好几个算你赢!”小跟班们也绕着她乱跑。我因为很胖跑不过他们所以总被他们捉弄,要不然就是故意丢下我,我得想办法与他们并肩为一个团伙,使劲吃奶劲儿跑得“呼呼”生风,还边跑边叫唤。领头的又转变战线,向一个泥水坑旁跑,其余人一窝蜂随着飞了过去,她笑着追了这个追那个,领头的“刹车”停在水坑前,“快来,快来抓啊!”,她像是小狗一样摆尾冲过来,领头的一个急闪,她趴在了泥水坑里,那件牛仔裙浸染成了土黄色,雪白的毛绒衣裤将泥水吸了个饱,她抬起头的时候,那张糊满泥浆的脸迅速引起了一片剧烈的哄笑声吼叫声,“命硬得杂种克全家,命硬得杂种克全家。。“我也快速反应过来跟着拍手,大喊大笑。
我不知道那层湿黏泥浆的下面有没有眼泪流下,只看到她从泥坑里默默地爬起来,没有抖牛仔裙上的泥浆也没有擦脸上的泥膜,就那么直愣愣地走了,身后留了一道道泥水线,我想她应该明白是什么事儿了吧!我们一伙孩子一过晚饭点就迅速集结成团在村子里乱疯,之后的几天我看到她总是躲在自家大门后静静地看着我们咋呼跑过,再也没穿过那件时髦的牛仔裙。我跑得慢总被甩在后面,这一次他们又故意藏起来不带我玩儿了,我四处找他们喊他们还是没人出来,一不留神儿找到了她家门口,看到她半掩在大门后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向右看了看,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又悄悄抬手向右摆了摆,我顺着她家右拐的胡同跑,果真看到小莲子藏在墙边的柴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