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女
在一间私人企业的工厂里实习了半年，然后从上个月开始就调到市中心的办公大楼来，胸前挂的是正式员工的牌子，吹着办公室里的空调做着一个称职的会计员。我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姓崔的四十岁左右的大婶，是我们会计部的主管，留着一个过时的烫发，她那样子仿佛天天都在坐牢，深度近视眼镜后面永远是两只的黑眼圈，用蓬头垢面来形容就最适合不过了。她老人家还时不时就串上门来扯着大嗓门在那里骂人，而首先开刀的人往往都是我。
就今天而言，刚上班我椅子都还没坐暖崔大主管就“嘭”的一声推开了门，咆哮着我的应收账款和应付账款明细表怎么还不交。
我说，我的主管大人呀，您不会忙得连日期都记错了吧，这个月有31天，今天才29号。
她一听又开始撒野了，说不管我怎么做都要跟客户对好账，然后又是“嘭”的一声关了门。
我刚坐下，坐在我对面的宁小枫就搅拌着杯里的咖啡走过来坐在了我一桌子的对账单上面。宁小枫是个妖娆的女人，连声音都是那么妖娆，她说：“花开真是可怜呀，成了对个更年期老女人的出气袋咯。”
我说：“要是你再用屁股压着我的对账单我就又要给更年期大婶骂了。”
“唉，她呀，更年期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炒焦了股票赔了钱。”
“炒股？怎么？连这你也知道？”
“人事部那里可是要多少八卦有多少。”
“你就知道到处瞎逛，要是让她知道你那些数还没对好小心下一个咆轰的人是你。”
“我才不怕呢，这个时候那个老女人一定屁股粘在凳上不眨眼地盯着那些股市，股市升时就两眼发光，要是跌了就是一修罗样。呐，要喝咖啡么？”
“雪碧有没有？”
“呵呵，丫头就是丫头，下次可不要再叫一个只喝酒和咖啡的女人要雪碧可乐了。”宁小枫踩着她的高跟鞋噔噔地回座位上去了。
宁小枫，湖南人，最爱吃剁椒鱼头，曾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等大城市闯荡过，后来就逛到了佛山一离市中心偏远的郊区工厂来，我问过她为什么会到咱们这荒芜地方来打工，可她却妩媚地笑着说，也没有什么为什么不为的，看腻了那些溅在水泥地上的霓虹，偶尔就走走怡眼的林荫道。宁小枫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只是大两三岁，可她老是小丫头小丫头地叫我。她说她高中还没毕业就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一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得像只小鸟，可她说这话时转过了身让我看不到她的脸，当她重新回过身来时已是一脸的妩媚一脸的妖娆，然后她又说，不过她的姐妹们可多着呢，有机会的话还要带我去见识见识。
她比我早一天来面试，她说自己一天打车来到一个人山人海的广场，发现了正举办着人才招聘会，然后走着走着就看见了我们现在的老板，她说他胖得像只南极企称笑得她差点眼泪都出来，然后又看到了站在企鹅老板旁边的年轻经理帅得一蹋糊涂，然后她就即刻去填了面试表格，通过了面试就进去工厂那边工作接着一工作就是半年。
我和宁小枫也做了半年的同事，在她口中的那个像企鹅一样的老板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不过那些老板呀经理呀都是忙着哪里出差什么的，至于那位又帅又年轻的经理我也是上个月才见到，那时我才知道那人不是别人而晏是林的哥哥晏森，我也终于知道我是怎么通过崔大婶的面试的了。
那天，依我妈的提议去了人才市场找实习的单位，什么老板呀经理呀我是没看见，只是看见了现在的崔大婶在那里睁着一双熊猫眼在那里一眨不眨地打瞌睡，于是我便上前随手拿了一份来填，可当我填完抬起头来时那两只黑眼圈就像被放大了许多倍似地定在我眼前，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然后她就毫无表情地说没有工作经验的一律不请，然后我就说大婶都请大婶么，那就让每一届的毕业生全碰壁去。
我一瞧她有七窍准备冒烟的症状我就转身走人了，因为通常睡眠不足的人都会语无伦次甚至手舞足蹈。后来我是想着这招聘事儿肯定告吹的，可却在几天后收到了约我去正式面试的电话，这一正式面试可简单了，崔大婶丢下一份文件叫我半个小时打完，我只用了十五分钟我可是个打字高手。当我打完了她看也没看就往里一丢，说叫我几号几点来上班，在这之前我还在想着这面试怎么这么简单，可原来一点也不简单呀。
就在我忙得晕头转向时，手机响了，可听到铃声我又找不着，找了半天终于在那一大堆的对账单下面找到了，一看，是晏林打来的电话。
“喂？”
“现在才跟我喂，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是不是哪里快活得连手机也不接了。”
“我的大小姐呀，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这是快活吗？我可是快要活不下去了，现在可是星期一的上午九点三十分我这边可是在打战，你这刚起床的，这两个星期都去哪里快活了现在才一个电话打过来？”
“嘿嘿，我跟你说呀花开，可说好了听了以后你可不能尖叫呀。”
“好，你说我这温柔的声音要尖叫也是尖叫不起来。”
“我，我去做义工了。”
“义工——”
“啊，你花开在尖叫什么呀不是说你不准尖叫的吗？”
“嗯，咳咳，听到你说当义工去了喉咙就有点不受控制。”
“切，我去当义工很稀奇么？”
“不是稀奇，我只是在三秒钟前才突然听说晏林小姐是这么有同情心的。”
“同情心当然有啦，更重要的爱心，懂了没？是爱心。”
“你的爱心我总算领教过了，如果你还要继续宣扬下去的话，不好意思我要挂了。”
“慢，我还有话要说。”
“说呀。”
“明天下午两点去KTV。”
“KTV？”
“怎么？花开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去呀。”
“我不是不去而是不能去，崔大婶要抓狂了。”实际上她已经抓狂了。
“小意思，我叫哥哥准你就行啦！就这样，明天下午两点‘梦幻’见。”
“晏林，喂？”
嘟。
这就是晏林的作风。
她自小家庭环境优越，父母亲都是上市集团里的高级职员，还有一个聪明帅气的哥哥。晏森哥就特宠他的妹妹晏林，所以她呀也多多少少带有点千金小姐的任性。
假是能请，就是崔大婶的脸色黑得像碳一样。不过，也所谓了，又不是第一次，她脸黑我就比她更黑。
可结果，第二天我特地请了一下午的假去付晏林的约，而宁小枫在听说我要去KTV后，她也就特地请了一下午的假跟随着我去付约。
据说，当天早上崔大婶因为不小心掀翻了桌子报费了一台的液晶显示器。
我问宁小枫：“你是怎么请的假？”
她笑得很妩媚，说：“我只是说我怀疑自己提早更年期心情特烦躁想请个假去医院看妇科，然后等她掀完桌子就走上去把请假单交到她手里。”
“你这样骂她不掀桌子才怪。”
“我只是给她制造了一个发泄情绪的机会，这个年纪的老女人，特别是那些炒焦了股票的老女人，不发泄一下会得精神病的。”
“你嘴巴怎么这么坏。”
她突然笑得很烂灿，“小丫头呀待会儿到了KTV可不要喝洒呀，酗酒吸烟都不是好女人，小丫头的还是喝你的雪碧和可乐呀。”
我拿眼睛瞪她，可她就是没反应，还比刚才笑得更妖娆了。宁小枫的那一身的性感打扮惹来了两旁不少男人的侧目，我突然间感到浑身不自在，压低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说：“下一次你能不能穿正常些，你这样子会被误认为是……”
“是什么？”她突然转过头来睁着一双涂着蓝色眼影的眼睛看着我，吓了我一跳，然后又咧嘴笑了，光泽十足的唇彩在她的妖娆下更加妖娆，“那种职业可不能说得那么大声响亮的呀。”
“你……”
“还你你我我什么呀？不是说KTV吗？怎么走了大半天还没到的？”
“啊？呀！我以为你知道在哪？”
“你都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呃，那个，叫，叫什么梦幻的地方，我想应该在这附近吧。”
“哦，梦幻，挺高档的嘛。”
“你去过？”
“也不是很多，一个星期两三次而已，小妹妹跟着姐姐走吧，你可要跟紧了这很容易迷路的。”
宁小枫带着我一路穿行在几条密集肮脏的小街小巷中，仿佛一迷宫似的，我已经被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前因后果了。宁小枫抬头挺胸地走在我的前面，那样子好像闭着眼也知道是哪里跟哪里，我低着头紧跟在她后面企图让自己去忽略街道两旁那些搂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可那些肮脏下流的话还是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的胃在翻滚，那些难闻的气味熏得我直想吐。
我低声地催促着宁小枫快走，快走出这里，可就在这时一只肥胖的手忽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吓得我顿时魂飞魄散，我扭头一看，一个长得像肥猪一样的中年男人流着口水喊我的小姑娘呀，我尖叫着用力甩开他的手。
“哟，小姑娘呀还是挺大力的嘛，出个价吧，多少钱一晚？要是处女的话会更值钱。”
那只油淋淋的猪手就扑过来，吓得我捂着嘴连连后退。
“喂，这位大叔，你是人还是禽兽来着？”宁小枫的声音引起那只肥猪的注意。
“嗯……这位姐姐，你的价又是多少呀？”
“就是……”然后宁小枫一脚踢过去中了对方的胸口，她一把拉过我的手就拉着我跑走，可是那猪抓住了我的背包不放，我咬着牙一拳过去，他倒退着趴在地上，我和宁小枫连忙拼命跑走。
“贱女人——臭婊子——”
那只肥猪痛得他抚着胸口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大吼，直到我们拐入另一条干净宽敞的巷子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喂，花开，刚才你最后那拳那挺帅的呀。”宁小枫喘着气笑着说。
“刚才……刚才的是什么地方？”我问。
“它叫坠落街。”
“坠落街？”
“那个像练狱一样的地方可不要踏进去，以后来这里可不要走刚才的巷道。”
“宁……”
“走吧，出了这里就大街了。现实就是这样，隔着一条街或一堵墙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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