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倾诉
当顾攸玄再次触摸枭骨扇时，竟是全然不似往日的感觉。在触指那一刹那，伴随着深幽的寒光，一道强烈的锐利气息贯穿全身，顾攸玄的眼中顿时燃起欣喜的火焰，嘴角扬起的弧度将她此刻的心情淋漓尽现。
“于师傅！太谢谢您了！”她向为她修补枭骨扇的铸造师于震道谢。在得到御溯剑后顾攸玄便立刻将它与枭骨扇一同交给凌枭山庄最擅长铸造兵器扇的于震。昨日，她收到的飞鸽传书中道今日便可修复完成，因此她连夜赶至山庄，顾攸玄血祭后的枭骨扇泛着寒锐之光，映漾在她的双眸中，与她眼中的锐气交缠在一起，仿佛合二为一般，强震的力量呼之欲出。
“不用谢我，能修补枭骨扇，已是三生有幸。”于震回道，现在的枭骨扇是他精湛技艺的最好鉴证。
“无论如何，这个‘谢’字您一定得承受，如果不是您精湛的技艺，也不会有现在的枭骨扇了！”顾攸玄笑道。
“虽说如此，但若无灵源使它附有灵气，纵使我的技艺再好也不会有此般效果……”他略有所指。
“灵源？您指的是？”她有些不解。
“你自己会领悟到的。”于震意味深长地笑道。
“哦！那好吧！”顾攸玄淡笑道，既然他不说她便不多问，毕竟自己能渐渐领悟是最好的，况且她的血不也是灵源吗？
顾攸玄拜见师父后便离开了凌枭山庄，灵虚道长告知她以后若无事不需要常往庄里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已贵为王妃。按庄里的规矩，除无家可归的孤儿外，有家世的弟子成婚后必须离庄，虽仍是凌枭山庄弟子，但不能再以山庄名义行走江湖，以免家族与山庄牵扯不必要的麻烦。念在顾攸玄昔日对山庄的贡献，赐予顾攸玄师门招回令，在必要时可回庄……
顾攸玄回到王府时天已黑了，正准备回房，便听到某角落有动静，她无奈地摇摇头，停下了动作，“还躲？出来吧！”
“呵呵呵！”伴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瞬间从角落处闪出一道身影，“呀！呀！呀！被你发现啦！嫂子的听觉可真好！”
“你怎么啦？”那么大动静，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见。
“嫂子！你完了！被我逮到你偷溜出王府，呵呵！”宁儿满脸得意，“若不想我向绝尘哥哥告发的话，就好好陪我！贿赂我！不然……嘿嘿！”她理所当然开出条件。
顾攸玄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认定我是偷溜出去的呢？”
“看你这一身简洁的装束就知道了，不用掩饰了，你就好好贿赂我吧！”她贼笑道。
“那可真让你失望了，我是光明正大地出门，王爷是知道的，况且我离开王府已有近两日了，你也不想想，偷溜能这么久吗？”真是的比她还傻！
“什么？两天了？这我倒不知道。”前两天缠她的执明大哥去了，本想绝尘哥哥新婚，她就发发慈悲让他与新娘子多相处两天，所以没来找麻烦。而现在，她的执明大哥又外出办事了，她便想，不是还有个嫂子可以缠吗？
“唉！因为这样，我现在很累，想休息，没空贿赂你咯！”顾攸玄摇头，这小妮子不是一般的难缠；新婚的第二天便想来缠她，但被禤绝尘赶走了，没想到没过几日又来了。
“哦……这样啊！那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过明天一定要陪我噢！”宁儿露出失望的表情，又要无聊了，谁来救救她啊？
“再说吧！”真没办法！甩都甩不掉。
次日——
哪里有男人，哪里就有花楼，这是走到哪都不会变的真理。都城如此繁华之城，自然少不了花楼，最有名的当属倚才阁，之所以有名，则在于倚才阁中的女子不仅面赛芙蓉，瑰姿艳逸，而且个个色艺双绝。有擅歌舞的，也有精诗词的，全都只卖艺不卖身，她们游刃有余地周旋于男人之间，举手投足间优雅的姿态与迷蒙媚艳的眼神，甚至不用张口迎合，便足以迷倒男人，不用露半点身体。
剩下的就只需在交谈间以才艺勾住男人的心，却不让男人有任何轻薄的机会，吊足他们的胃口，让他们心甘情愿一次又一次将钱往倚才阁送。若真是太想得到的话，很简单，替她们赎身。因此倚才阁可以算是达官贵人们选妾的好去处。当然也有不少江湖游客来此，不为其他，只为在此温柔乡中一醉解千愁。
既然来往的人如此繁杂，自然也会是各路情报的交汇所。
“事情办得怎样了？”执明问，
“如主子所料，九王爷的确在倚才阁密见渠州知府的密使，信件与黑帐属下只能偷取一小部分，以免被发现而打草惊蛇。”晴湘此时脸上已无往日媚艳风尘女子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恭敬的神情，她把偷取的密信与黑帐交到执明手中。
“很好！但就算现在已打草惊蛇也无妨，有这些他已经是死罪了，剩下的都藏于哪？”执明问道。
“核对过的已被销毁，余下的分别藏于倚才阁以及‘品茗’茶楼。”晴湘如实禀报。
“嗯！很好！主子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不敢！为主子效劳乃属下份内之事，况且是这种卖国贼，属下小小牺牲不算什么。”晴湘回道。
“主子说了，你今年已是双十年华，女子自然需要一个好归宿，以后你不用当密探了。”执明将一封信交入她手中“这是主子给你安排的新身份，尧州知府的义女，应该配得上那位家中经商的张公子。”
“谢主子成全！”晴湘连忙跪地道谢，身为密探本不该有****所牵，但她还是犯了，本以为主子知道后定会责罚，但没想到主子不但没责罚她，还成全了她，她庆幸跟对了主子。
“好了！你不用跪了，主子又不在这，你自由了，以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了！”执明说完便开门踏出晴湘的厢房，准备回王府复命。正欲下楼，看见迎面上楼的两个人，便侧躲于一旁，避开正面交集。
两位公子身着白衫手持折扇，一位目光锐利，面容清俊，身材高挑，但不粗壮，身上隐隐散发出英气；而另一位，身材娇小，面容如女子般甜美，一双大眼睛还不时左顾右盼，像是这里遍地是宝似的，眼珠自打进大门起便滴溜地转个不停。
“你别乱看了！小心被人赶出去！”顾攸玄已经不是第一次提醒她了。
“哎呀！嫂子！我从来没来过花楼，好奇嘛！这里的姑娘真的都好美噢！”宁儿兴奋的快叫出声来，一大清早她便缠着顾攸玄，让她带她去花楼见识见识，缠了半天顾攸玄总算是心软了，但考虑到安全，她只能把她带到这正经一点的花楼来。
“你别那么大反应好不好，会很引人注意的，你这身打扮已经够成问题了，我们看看就行，别呆太久！”顾攸玄无奈地暗摇头，瞧她那娇小的身段与可爱的面容，再加上那双水湾湾的大眼睛，再怎么扮也不像男子，明眼人只要一看就可以轻易看出她是女子；可这小妮子偏偏自我感觉良好，非要来花楼展示她的扮相，还这么兴奋，这不摆明了在说：本姑娘来此花楼一游，怎么样？不爽？有本事就将我赶出去啊！
“不要！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我要玩够了再走！”宁儿根本不以为然，“再说男人逛花楼不是很正常的嘛！”
“你若像男人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女人了！”顾攸玄非常后悔答应她来这，早知道她这么不安份，就算被她缠死，她也决不妥协。“而且这里花费很高的。”想必这小妮子会心疼钱吧！
“没关系！反正花绝尘哥哥的，就稍微奢侈一回，下不为例就行咯！”宁儿说得理所当然，应该也贵不到哪去。
两人上楼，与执明错开后，他才缓缓下楼，但脸上已露出无奈的神色，顾攸玄扮男子还有几分像，可是宁儿那扮相，唉！这一声叹息是为他的女主子的！被宁儿那个麻烦精缠上，以后够她受了。执明并不担心她俩的安全，他知道以顾攸玄的武艺决不会有问题，只是要不要把这件事禀告王爷呢？当然，忠心如他，答案是肯定的，毕竟这种地方女子是不该来的……
近黄昏时，王府的侧院，顾攸玄与宁儿“嗖”的一声，安然落地。穿着男装，当然不会是光明正大地出府，既然出去时是“嗖”的一声，回来时亦是。
“哇！嫂子！你的轻功真好！比我强多了，什么时候教教我吧！”宁儿依旧兴奋地叫道。
“嘘！……小声点，在外面惹得麻烦还不够吗？你还想把王府里的人都引过来，看我们轻功表演啊！”就知道这小妮子去花楼会惹祸，本想带她看看就走，可这麻烦精竟真把自己当成嫖客嚣张地与别的嫖客争起姑娘来了。然而，在看见对方一群人高马大的保镖围上来时，却缩在她身后，像个受伤的小鸟。而苦命的她只好充当这小妮子的保镖，摆平了那一票人，也将周围的东西砸的差不多了，还吓走了不少客人，惨了！这下想不出名都难了！最后不得不道歉并赔偿损坏的物品，这才拉着她逃出来。因害怕这么一闹会被对方的人盯上，还特意绕了一大段弯路才敢回王府，若是让外人知道王府中出了这么两个败类，禤绝尘非掐死她们不可！
两人小心翼翼地躲开家丁，快速溜向宁儿的闺房，得马上换下这男子装束才行。
然而正当两人准备推开房门——
“夫人！宁儿！你们回来啦！玩得开心吗？”慵懒轻柔的声音，但此时她两人听来却似魔鬼召唤般阴凉。两人动作顿时定在那，而后缓缓转身，那个声音的主人正侧倚着柱子，手中随意把玩着折扇，俊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完了！这时两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两个字，下一刻两人立即换上心虚的笑容，顾攸玄率先开口，
“不错！挺开心的，多谢王爷关心！”傻了，怕什么！虽然被逮个正着，但他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干了什么好事，应该混得过去。
禤绝尘抬头看着她，挑眉笑道：“是吗？看来两位公子对倚才阁内的女子都很满意吧！竟会为了她们上演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
彻底完了！，这时两人脑中又同时闪过这四个字，两人无语了，这都知道了，还有什可说的。
见她们不说话了，禤绝尘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不要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好像我在欺负你们似的，知道指望你们安份呆在王府是不可能的，但你们竟然到花楼去闹事，似乎过了吧！”执明禀报说她们去了花楼时，他就已经很无奈了，可没想到他派去暗中保护她们的人复命时竟然说到达倚才阁时她们已经打完一架，并已不知去向了，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喝茶的他差点被茶给呛死！
“绝尘哥哥！是我缠着嫂子带我去的，祸也是我闯的，嫂子一直在保护我，你不要怪她！”一直未出声的宁儿终于开口了。
“哦？以前缠着执明时，若闯了祸都推得一干二净，这次竟然转性了？难得！”这小妮子竟然主动认错，他没听错吧！
“不能全怪她，是我没看紧她，不然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顾攸玄补充道。
很好！这两人相处才没几天，竟然相互袒护了，感情培养得挺快！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头疼，这两人若双剑合璧，今天能砸了倚才阁，明天绝对有本事拆了王府！
“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啊！”想他禤绝尘治国有方，但在处理有关女人的事上，可并不高明啊！良久，禤绝尘终于开口了，“你们以后不许去花楼了，快去把这身装束换了！”禤绝尘不想多说，直接下达指令，而后，便转身移步，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头“宁儿！换完装后，去执明那，他有事找你！”顿了一下，又看向顾攸玄，“晚膳过后，你到书房来找我！”。
晚膳过后，禤绝尘坐在书房内，神情凝重，像在思考又似在发呆，就这么呆呆坐着。突然，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像是想招回他神游天外的魂魄，他顿时惊醒，定睛一看那只手的主人，微微地向上扬了下嘴角，“怎么了？”
“你没事吧！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你叫我来书房找你，就是想让我看你的灵魂是如何出窍的？还是你还在生我和宁儿的气？”顾攸玄被叫进书房，本以为会被责备一番，没想到他却坐着发呆。
禤绝尘看着她，“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嗯！可……可以啊！你想说什么？”干嘛突然用那副可怜的受伤眼神看着她啊！
“我派人抄了肖王的家，现在他已经是死囚犯了。”禤绝尘淡淡开口。
“为什么？”顾攸玄只有疑问。
“贪赃枉法，勾结北邦国，欲卖国求权。”依旧淡淡地说。
“那你没有错！为什么还这副样子？”
“我总是在做这样的事，像是利用权力催命的使者，一旦得到证据，便迫不及待地将人至于死地。六年前，我也是这样除掉晋王的。”他低下头，“从十二岁开始，我便忙着学如何看透人心；如何使手段；如何用心计收拢人心。我得到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朝野上下，包括我的属下都敬畏我，我身边有许多人围着我转，但没有人敢与我成为能交心的朋友。有了权力，就真的能拥有一切吗？”顾攸玄看不见他的神色，但可以听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有得必有失，看你是更害怕孤独还是更害怕无权在手。”顾攸玄难得的坐在他身旁，看着他“换句话说，你渴望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从我懂事开始，我便知道我与最高掌权者这个位子无缘，从没想过要去争夺。况且，皇兄对我来说，与其说是兄长不如说是父亲，我更不会这样想。”他顿了一下“但十二岁那年，我突然疯狂的渴望权力，其中有我的欲望，更有恨意，我知道只有得到那种权力，才可以痛快复仇，将那些加害皇兄及太子的人全数打入地狱！”边说着，他的眼中露出阴狠的光芒，“后来我终于如愿了，权力则变为了我的责任，如果说我将晋王除去是因为仇恨，那将肖王除去则是因为责任，对南凌的责任，这是我利用权力复仇必须付出的代价。”
顾攸玄始终看着他的双眼，不想错过他眼底闪过的任何一道涟漪，顿了一下，她开口“那现在的你呢？还那么看中权力吗？”
禤绝尘轻轻摇头“现在我只想找回太子，将原本属于他的还给他，我根本不配拥有这权力，它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这么说你是更害怕孤独了，放心吧！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总有人是在乎你的，孤独不死你！”顾攸玄似乎很满意他的选择。
禤绝尘闻言露出淡淡的笑“在乎我的人，包括你吗？”
顾攸玄同样淡笑点头“以我们的关系，不在乎行吗？”
禤绝尘闻言并不像顾攸玄所想那样露出失望的神情，而是凝视着她，目光温柔的像似能溢出水来，“那你愿意一生陪伴我吗？”
顾攸玄像似被他所蛊惑般，轻轻点头“只要你不负我，我想我愿意。”
禤绝尘很满意她的答案，笑得更深了“你不是说对我有太多疑问吗？那我就将我的秘密都告诉你！”
“都？你有很多秘密吗？”果然狡猾！
“还好！不多！但说起来都挺长！我会慢慢告诉你。”禤绝尘一扫先前的阴郁，换上的却不是以往的慵懒和邪魅，而是认真的神色和深情的目光“玄儿，我很喜欢你，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你！”
顾攸玄呆住！无语！这算什么秘密，不过是倾诉情感罢了，而且还用词老套。
“这就是你的秘密？”不是她不解风情，而是把这当秘密，顾攸玄不得不怀疑禤绝尘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禤绝尘却淡笑道：“你真的相信我只是因为你在品茗茶楼前上演的那一幕仗义扶弱而喜欢上你并下定决心要娶你的吗？”
顾攸玄摇头，她的确不信，他的心若真的那么单纯，早就死于争权之战了，便不可能有现在的他。只有义父那样神经如百年榕树干般粗的人才会信以为真，她顾攸玄的神经虽然比义父也细不到哪去，但她还是不相信；会答应嫁给他，一是为了不让义父为难，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他的“御溯剑”。
“我从很早开始便已在注意你了，所以我了解你的性格，知道你的需要，甚至……你受过的伤，我都知道。”他道。
“什么？你对我的了解不是动用手下人查的吗？”
“是有派人去查，但若不是对一个人在意，我会那么闲动用手下的人吗？”
“可我不记得曾经有见过你啊！你说的很早是什么时候？”她的脑中根本没有两人交集的画面。
“你的确没有见过我，但我却一直在意着你，若要说是什么时候，那该是十年前吧！”他有些感慨的笑道。
大吃一惊！这是顾攸玄现下唯一的反应，十年？可真够长的，她才八岁啊！竟然能让他在意？等等！不对！不可能啊！
顾攸玄想说什么，禤绝尘则已猜出她的想法“你是不是想问，八岁时你已在凌枭山庄习武，而我却在都城，不可能有交集的机会，对吗？”
回应是点头，禤绝尘笑了，“很简单！凌枭山庄距都城并不远，当时我十五岁，尚未掌权，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去向，从都城失踪一小段时日不成问题！”
“你说什么啊！你可以离开都城又如何！不代表你能进得了凌枭山庄啊！”顾攸玄已经在晕了，他绕什么弯子啊！
见她一脸茫然，禤绝尘并没打算停下多做解释，“灵虚道长不仅是你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禤绝尘看着她，缓缓说道。
“什……什么？”顾攸玄晕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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