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缘起
深夜，竹林中，强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更为这漆黑的竹林添上一层诡异。
“你是谁？带我来这做什么？”七岁的禤绝尘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对那个半夜将他从寝宫里“偷”出来的人问道。
“你不用害怕！我是你的师父，从今天起，我会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予你，你要用心学。”那一身道士打扮的怪人如是说道。
“我不稀罕，不学，你快把我送回去！”禤绝尘骄傲地扭头。
“由不得你，你若不学，我便将你的母后、皇兄以及与你同岁的皇侄全都杀了！”那怪人威胁道，“你不用怀疑，我绝对有那能力！”语毕，怪人手中的佛尘一扫，路边的一块岩石便被震粉碎。
禤绝尘呈呆滞状，太厉害了！不信不行了！与其反抗，倒不如——
“好！我学！你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只要你用心学！”
“没有条件？那你为什么非要教我？”没目的，他可不信，宫里任何人给予别人好处都有目的。
“以后会告诉你，现在少问，不然，你在乎的人一样会没命！”丝毫不给他询问的机会，禤绝尘只好乖乖听话。
从那以后，每隔半个月，禤绝尘都会被灵虚道长半夜“偷”到离皇宫不远的竹林中，验查他的练习成果后，又教予他新的，不仅是武功，还有医术以及星相等，天明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送回去。
禤绝尘十二岁那年，朝野政变，他虽知内因，但却无能为力，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灵虚道长看穿了的心事，将他带到凌枭山庄的凌云峰，告知收他为徒的原因，也让他明白他必须为受害的皇兄以及失踪的太子讨回公道。
禤绝尘顿悟后便付诸以行动，当他迷惘时便会来到凌云峰，面对着灵虚道长，看着他静修，使自己的心明朗，待心平静后便离开。
凌云峰位于山庄最偏僻处，再加上是凌枭山庄的禁地，庄内弟子未经允许皆不得入。禤绝尘每次入内，都由另一端陡坡攀上，并不惊动庄中人，庄内只有灵虚道长与代庄主萧齐威知道他的存在。
禤绝尘十五岁那年，因想对凌枭山庄有所了解，便从山庄旁侧的树林潜入庄内；没走多久便被树林中传来的声响吸引，悄悄走近一看，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在以树枝代剑练习剑法。女孩年纪虽小，却很有灵气，目光锐利，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树枝在她的手中已不再脆弱，仿佛如剑般强韧，所向披靡。
禤绝尘被她的自信与气势所吸引，心中的阴冷处像是被注入一缕阳光，顿时明朗。就连这么个小女孩都有的自信与气势，自己难道没有吗？一扫彷徨迷惘的心情，他笑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练剑，直到她收势离开后，禤绝尘也离开了山庄，这是他第一次不用登上凌云峰便已走出迷惘。
从那以后，禤绝尘每次前往凌枭山庄都会刻意穿过那片树林，下意识地找寻那个会令他心中顿时明朗的身影。而那女孩也十分配合地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树林中，女孩皎洁而自信的笑容令他感到温暖，就这样久而久之成为了一种习惯。禤绝尘笑着看她手中的兵器由树枝换为短剑，最后定格在一把寒气逼人的枭骨扇，随着兵器的变更，女孩的功力也日渐增长，为了不被她发现，禤绝尘不断提高自己的内力，得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呼吸。此时的他并不想与她有任何交集，因为自己的未来是未知的，自己的责任还未尽到，只想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想在心中永存这片净土……
“你说什么？你骗我的吧！你在那偷窥了那么久，我竟然一次也没发现？我不相信！”顾攸玄摇头，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禤绝尘则笑得得意，拍着手中的折扇“这是事实，不论你信与不信。”
与他的笑脸相比，顾攸玄的脸色可阴沉多了，“你说我就相信啊！就算我没发现，也总会有别人发现吧！”
“据我所知，那么偏僻的树林，只有你一个人会去那练功；凌枭山庄那么大，没人会无聊到跑到离练功场远，离禁地近的地方练功，除了你！嗯！当然，正因为没人会去，所以很安静，的确适合练功。”禤绝尘继续笑着。
顾攸玄不语，他说的没错，正是因为安静，她才会选择那里独自练武；为了就是不想让人打扰，就连程墨天都没有告诉。加之禤绝尘若有心隐藏，的确不容易被发现。
禤绝尘继续道：“你常穿浅色素衣，随身会带支竹笛，练功之余也会练习吹笛，还有……”他突然停住，起身走到书桌前，伸手打开一只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递到顾攸玄眼前。她伸手打开锦盒，一支样式简洁的紫檀木发簪，这好像是“这是我的发簪，遗失很久了，怎么在你这？”
“有一次你练功时不慎掉落的，你走后我便将它拾回来。”禤绝尘回想着“那时你好像是十二岁吧！”
顾攸玄此时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你竟然会留这么久。”
禤绝尘则微笑道：“你遗落的的东西只有这一件，我当然会留着，很抱歉现在才还给你！”
“我……不需要了，仍了吧！”顾攸玄尴尬得低下头。
禤绝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点头说：“是啊！这不过是孩子的饰物，现在的你的确不需要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抬头，而后用手轻抚着头上的另一支紫檀木发簪说：“这是雪颖送给我的第一支发簪，我会一辈子珍藏着，而你拾的那支……”她看了他一眼后又低下头，“那支是程师兄送的……所以我已经不需要了。”
禤绝尘闻言，表情僵在那，良久，他自嘲地笑了“原来是这样，我真笨，竟然会将……”没有说下去，只是笑着轻摇头，像是在取笑自己是个傻子。
顾攸玄见此，忽然起身，伸手拿起那支簪握在手中，暗使一道内力，发簪化为细细的粉末，顺着她的手流下，凝视着禤绝尘的双眸，认真的说道：“所以，不需要了！我早已忘了它的存在！”语毕，伸出双手环抱着他，侧脸贴在他的胸膛，轻声说：“难道你希望我留着它？”禤绝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而后将她抱紧，“不！我不会让你再想起他了！”
良久，顾攸玄抬头看着他，沉下脸开口道：“你这个偷窥淫贼！我还没算帐呢！竟敢占我便宜，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嗯？”随即扬扬眉梢。
禤绝尘一副为难的样子，“我都已经很负责的将你明媒正娶娶回来了，这样都弥补不了啊！”转眼间换上邪魅的笑“还是夫人你觉得为夫我没有尽到为人夫君的责任？”邪魅的凤眼紧锁她的双眸。呃？这家伙不会想……还没反映过来，带着邪笑的薄唇已经沾在她的唇上，同样青涩的吻，却令她沉醉，顾攸玄没想到竟有一名男子这样傻傻的默默关注她十年，十年！从一个翩翩少年的懵懂依恋到一名成熟男子的深刻爱恋，他的内心是如何变化的。
禤绝尘轻抚她的头，他希望光阴在此刻多停留些。他终于向她倾诉十年的情感，最初他并没有想到会爱上她，只是年少的他面对太多人性的狡诈与阴暗，想要从她皎洁而自信的笑容中获得人性的温暖。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朝野渐渐稳定下来，太后让他娶亲，而他的脑中竟只闪过那道身影时，他才顿悟，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了。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最终她还是属于他的。
两人此刻只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如果继续下去，那——可惜没有，因为——
“绝尘哥哥！你不要生我和嫂子的气噢！是我不对啦！明天让嫂子继续陪我出去玩……”宁儿猛地撞开书房的门，那个“吧”字还没说出口，看到眼前的景象，于是变成“啊！～～”
两人惊得迅速分开，宁儿睁大眼，然后又忙将手捂住脸，“对……对不起！嗯！我是什么都看到了啦！但不是故意的！”偷瞄一眼禤绝尘尴尬而又带着羞红的脸，“哈哈！没想到绝尘哥哥竟会……”还没说完便收到带杀气的眼神。
“呃！哼！”她识相地闭嘴，然后清了清嗓子大模大样的说：“也不能全怪我，谁叫你们不把门关好，以后要注意……”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来这寻找通往阴曹地府的捷径？”禤绝尘开口打断她，这小妮子竟然敢教训他。
“绝尘哥哥！你不要生气嘛！我……我是来找嫂子的！”先陪笑着，然后迅速冲向顾攸玄，拉着她当挡箭牌，“嫂子今天晚上到我房里陪我秉烛夜谈，明天我们要去哪啊？”
“你闹够了没有！”禤绝尘想掐死她。
“够了！够了！绝尘哥哥你忙吧！我和嫂子先走了！”边说边拖着顾攸玄往外走，脸上露出贼笑，哼！哼！敢凶她，那你今夜就独守空房吧！嘿嘿！
顾攸玄则看了一眼禤绝尘，唉！算了！便随宁儿一道出了书房。
书房中只留下禤绝尘一人凄凉地望着那扇门，什么？竟然真的跟那小妮子走了？记住了！下次一定双倍要回；还有，那个麻烦精得赶快把她嫁了！对了！执明呢？不是叫他看住那个麻烦精吗？禤绝尘此刻心情极度不爽，但最后还是——唉！算了！
品茗茶楼，一名绝色女子在婢女的陪同下来到楼前，当她踏入楼内时顿时惊艳全数茶客。
小二上前招呼道：“姑娘几位？”
她的婢女开口道：“我家小姐已订好雅间，不知店家是否预留了，我家小姐姓顾。”
“哦！顾小姐！有的有的！小姐楼上请！”小儿领着两位女子缓缓向二楼移行，同时也牵动着无数道目光。那名绝色女子始终半低着头，不理会周围人的打量，隐约可听见有人小声议论“不知是哪家小姐，竟有如此美貌，不知许人家了没？”
“你别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都有三个老婆了，还不够啊！”
“看看总行吧！”
女子穿过人群，正欲踏上台阶，则听到一个轻浮的声音“哟！他奶奶的！哪来的俏娘们儿！可真够美的，让大爷我瞧瞧！”一名男子一脸猥亵地调戏道。
“你想干什么！”女子的婢女挡在她跟前，对男子吼道。
“去！去！去！大爷要的不是你，闪开！”男子伸手推开婢女，正对那名绝色女子，轻浮道：“小姐若跟了我，我保你一生富贵，怎么样啊？”
“相公！不要啊！你已经续了七房了，别再糟蹋姑娘了！”男子的妻子惊恐道。
猥亵男子斜瞪一眼妇人“我的事！你管得着吗？什么叫糟蹋？再胡说，我休了你！”
妇人一听，立马哀伤地低下头，再不敢出声，猥亵男子又看向那名绝色女子，“小姐放心，若能娶得你如此美貌的女子，在下此生足矣！决不再娶，若小姐嫌弃为妾的话，在下可以让你当原配，如何？”此话一出，妇人眼中的泪珠已经夺眶而出。
终于，那名女子抬头正视猥亵男子，脸上神情严肃，缓缓开口“公子的美意，小女子无福消受，请公子善待尊夫人，既已续了七房，就别再朝三暮四！”语毕便想转身。
“什么？你可真够清高的！本公子难得给女人面子，你竟不领情？本公子可是都城最大‘金续钱庄’的大少爷，娶你为妻难道还辱没了你？”猥亵男子有些不悦。
女子听完讽刺笑道：“先不论公子家世，小女子我不会与别人共享丈夫！”
“哼！你们女人都一样，心胸狭隘，嫉妒心强。”猥亵男子嘲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
“那么公子认为男子心胸就比女子宽广了？”女子又问道。
“那是自然！”男子答得理所当然。
女子接着问道：“若公子的妻妾中，有人背夫偷汉，公子会作何处理？”
“那还用问？敢给本公子戴绿帽子！本公子非淹死那对狗男女不可！”男子回道。
女子闻言，轻轻笑出声来，男子看她笑了便问“笑什么？是个男人都会这么做的！”
女子轻轻摇头，还是不语。
“这还不懂！真够蠢的！男子心胸比女子宽广，既然男子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又怎能要求心胸狭隘的女子坦然接受自己的丈夫一个接一个地娶别的女人！”一名身着白衫手摇折扇的清俊男子踏进茶楼，方才的话便是他说的。
“哟！小白脸！你说什么呢？难道你不是男人啊！”猥亵男子气得大声朝他吼道。
“我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难道有错吗？再说在下可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此生只专注爱一人！”语毕他转身，看着那名绝色女子，笑了笑。女子收到他的目光，也对他展露笑容。
那猥亵男子见此便大叫道：“他奶奶的！小白脸！竟敢跟本大少爷抢女人！不想活了，给我教训他！”话一出口，身后一群保镖便围上来。
清俊男子见此，叹了叹气，无奈地摇摇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欠打的人呢？自己皮痒也就罢了，还要拖他下水，这回得聪明点，免得又要赔钱了！
啪！啪！啪！……伴随着声音，一道白色身影迅速闪绕过那群保镖，来到那名绝色女子跟前，身后一群人高马大的保镖转瞬间都成了摆造型的雕像。
清俊男子侧身，面对已经吓呆了的猥亵男子，“我的女人都敢碰！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语毕，手中折扇急速一闪，猥亵男子脸上顿时出现几道血痕。
无意再理会他，清俊男子同那名绝色女子一同上了楼，女子的婢女则笑着跟了上去。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原本看热闹的人又恢复了嘈杂，“原来已许人家啦！那男子又那么厉害，惹不起啊！”……
主仆三人进了雅间，“哈哈哈！玄儿小姐！你刚才实在是太有大丈夫风范了！若你真是男子，柳儿我这辈子嫁定你了！”柳儿率先笑道。
“姐姐！你怎么扮成男子啊！”顾雪颖也笑问道。
“为了预防有心怀不轨的男人盯上你啊！我当然得充当你的相公喽！”上回在茶楼前，她们俩可是在万众瞩目下逃离的。
“姐姐若有事找我，为何不直接回家，却要约我出来呢？”顾雪颖疑惑。
“今日不是你娘的忌日吗？你会去上香吧！我想同你一道去，才约你于此会面。”顾攸玄回道，“不过，看方才的情形，以后还是少让你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好。”
“虽说如此，但我也不想天天守在房中。”顾雪颖感慨道：“难得姐姐会记得我娘的忌日。”
此时小二将茶点送上，招呼几声便退下了。柳儿为两人沏上茶，顾雪颖轻放下茶碗，“姐姐近日应该与王爷相处融洽吧！”
“还好！”顾攸玄简单答道。
“姐姐今日穿的衣裳，比起姐姐自己存有的男子衣装要体面得多，该不会是……”顾雪颖笑着暗指。
“没错！是他的，我自己的男子衣装未带入王府，所以翻了他的旧衣柜，没想到他竟还会留着少年时的衣装，我看挺合适便借来！”顾攸玄边说边像男子般摇着折扇。
顾雪颖见此便又笑道：“姐姐现在越来越像王爷了，就连使扇子的姿态都像。”
顾攸玄差点被茶给呛到，“什么我像他啊！扇本来就是我的武器。”边说着，边伸手抚了抚系在腰间的枭骨扇，然而脑中却顿时浮现出那张邪魅的笑脸；“不过……”她顿了下，左手托腮靠着茶桌，右手把玩着折扇，缓缓开口“我想……我已经不能没有他了……”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嘴角渐渐向上扬起。
顾雪颖见她那副花痴样，笑得更开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呀！不然怎会……”故意不说完，若有所指地笑看着她。
“嗯！哼！雪颖！你学坏了！别乱想！”顾攸玄否定她的猜想“是他太让我吃惊了……”她将故事告诉了顾雪颖……
“真是这样的吗？”顾雪颖惊叹道，禤绝尘那样的人竟会是个痴情种，“若是这样，我想他定不会负你的，姐姐终于可安心了！”
“希望如此，他若负我，我定会要了他的命！”顾攸玄认真的神情诠释着不容置疑的答案，
顾雪颖见她如此神情，看来姐姐终于可以对程公子之事完全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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