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休息一阵之后,梁仲轩挑起一对水桶,要到龙潭挑水去。
仲轩这辈子最熟悉的活儿,就是挑水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小街上尚未有自来水,挑水就成了一种很常见的活儿。当然,他家厨房后,也有一口井;只是,那口井水质欠佳,打上来的水,有一股咸味儿,此外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苦味儿:这样的水,冲冲洗洗尚可,若用来做饭煮菜,就有点难以下咽了。因此,仲轩不像某些有井人家,靠井水生活。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十多岁的少年,完全可以把挑水当作一种不经意间的锻炼。
说到这里,我甚至能够想象到你莞尔一笑的样子:是啊,三个和尚的故事,实在深入人心;再说,仲轩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怎么会有拿起扁担挑水的传奇呢?
其实,这个冬日早上,挑着桶离开厨房时,仲轩也正好想起“三个和尚的故事”: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这故事,似乎有点费解:这三个家伙,完全可以采用轮流挑的办法,比如说一人挑一天,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问题。没水吃,只能怪他们既懒又笨且自私了。再说,这世上,可有因喝不上水而渴死的和尚?!另外,有人将最后一句说成“三个和尚拉尿吃”:这一说法,不仅庸俗无聊,而且背离生活常理:水都喝不上,小便又从何而来?看来,不是所有的故事,都经得起推敲;换句话说,胡编乱照的故事,比比皆是,最好不要轻易相信——
想到这里,仲轩已走出家门,来到了街道上。
这一次,他不再往阿豹家大门方向走,尽管这样走,要稍近一点儿。他是先往门前石凳右边方向走,到东西街交界处后,再折向东。经过阿强家门口时,那大门正关着;仲轩看了一眼,接着往前走去。
从家门口到龙潭,也不过百来米,一个来回,也就两百米左右:其间,还会有什么故事吗?
别忘了,仲轩拿起扁担挑水之谜,尚未揭开。
好几年之前,仲轩家还住在龙潭南边的时候,他就和挑水结下了不解之缘。自然,最初从父母手上接过扁担的,是哥哥。小哥俩之间,尽管相差一两岁,可是,在长高方面,仲轩却是不遑多让:于是,着不少人看来,这小哥俩一样的个头,一样的神情举止,一样的衣着打扮,该不会是孪生兄弟吧?不太熟悉的人,有这样的疑惑,自然不足为奇。奇的是,有时,仲轩自己也觉得,这一两岁的距离,在某些方面,举手投足之间,轻易就跨过去了。
不错,正如你所想到的,这小哥俩,多半是形影不离在一起的。
于是,人们时常看到,哥哥去挑水时,仲轩就跟在一旁。然而,做哥哥的,毕竟多吃了两年米,终于有那么一天,他将仲轩叫到扁担底下,让他体会一下扁担在肩的感觉。替一下肩,自然难不倒仲轩。再过几天,哥哥就微笑着说:“仲轩啊,你挑几步试试?”
十岁左右的孩子,好奇心还是有的:仲轩就从哥哥手里接过扁担,挑了起来。
自然,这第一次,走不了多远,片刻之后脚步就有些不稳,哥哥就叫他停下,自己接着挑。
当时,仲轩也不知道,这扁担下一个人独自迈出的最初的几步,其意义,绝不在一个人不需搀扶而走出的第一步之下!
于是,几天之后,在哥哥的谆谆教诲(其实,是言传身教)之下,仲轩的步子越走越稳,一个人所能走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终于有那么一天,哥哥满面笑容地将扁担交到他手里,说道:“仲轩啊,你自己从头到尾独自挑一次——”
结果,仲轩没让哥哥失望。
仲轩挑水的传奇,由此拉开了序幕。
然而,独自挑了几天后,仲轩有点纳闷了:在挑水方面,我怎么说也只是第二人选,哥哥怎么就这样退居一旁而且靠边站起来了呢?
于是,有一天,仲轩这样说:“哥哥,还是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