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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英语老师(三)

人生既已如此糟糕,那所有的希望也就只能放在工作上了,毕竟多挣点钱是有益无害的,多挣点钱自己花寄给老妈话都是不错了,所以我就把工作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了,工作的喜怒哀乐成了我的全部。我的班是年纪最差的班,年级主任是拼了命把所有爱折腾没药救的熊孩子们收集在一个班里,然后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批负责该班级的老师就行了。至于那些孩子到底有多难管,家长有多么奇葩,那都不是他的事,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个班级交给你了怎么弄是你们的事情,反正弄不好就是你们的错。

能当上江城中学的代课老师,我是心怀感激的,毕竟这也是江城市数一数二的学校。所以四班的学生都是我的人生期望,他们成绩的进退都对我都至关重要,不仅仅是因为绩效,更是因为内心的那丝成就感。我不记得因为那些小破孩们流了多少汗水和泪水,他们的每一个点滴进步都会让我在内心偷偷感谢上帝一番,当然他们的退步也会让我暴跳如雷,毛发倒立。那些尤为调皮的几个熊孩子根本就不把我当老师,只要有他们在整栋教学楼都可以听到“蓝花楹”这三个字。很多时候他们大喊“蓝花楹”并不是找我有什么事,而纯粹是为了我从来不能理解的娱乐。有时候我抱着一沓作业本路过,脑后的马尾便会被恶作剧地贴上一张写着“飞机场”或“搓衣板”的纸条,然后一路上我便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邪恶笑声以至于后来我一听到学生的笑声就要习惯性地摸摸马尾。说我是“飞机场”和“搓衣板”着实冤枉了我,想当初大学的时候,一个宿舍八个女的,虽然排不上第一,也能排个第二啊,34B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啊。曾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我每天晚上对着镜子研究自己胸部是不是缩水了,后来终于找出了原因:是工作服太大了。明明穿个165的刚刚好,非得拿个170的,为了是能够遮住肚子的几叠赘肉,不会在吃饱饭的时候让腰部炸开太伤风雅。唉,百密终有一疏啊,失策失策。我自以为想象力丰富,可是见识到了那些熊孩子之后,就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了。像那些把墨水、黑板擦放到教室门上面暗算老师的电视剧伎俩,我从来不知道会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可恶的是,当我还没从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这些的洋洋得意中清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开始在讲台上爱藏塑料蛇了。数不清的各种恶作剧在那次他们拎着校外小卖部买的小仓鼠往我身上扔后渐渐淡去,那天,课间我拿着林盛的练习卷一个劲地给他灌补知识,谁知他突然从抽屉里拎出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灰色小仓鼠,扯着一只脚要往我身上扔,我素来最怕老鼠,所以毫无意识地大叫了一声“啊”,双手抱着头跌坐在地。也许是没有人料想过他们强悍英语老师会有这样的反应,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年级主任小跑了过来看到缩在地上的我的那副可怜相,他那颗硬度超强的心竟然突然柔软了许多,声色正厉地命令林盛把那只无辜的小仓鼠扔掉,然后给四班的熊孩子们训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话。

每天在和这些熊孩子们相处的时候,我就会忘记其他的东西,忘记母亲的可怜,忘记自身的悲哀,我的喜怒哀乐完全取决于我的那群熊孩子们。我用一个老师不应该有的话语打击着他们,鼓励着他们,他们也用学生不应该有的话语反讽着我,关心着我。更令我欣喜的是,有些部分孩子开始因为我而有所改变了,渐渐开始愿意写英语作业,背万恶的英语单词,记恶心的语法了,甚至有些人的英语成绩从二三十分进步到了六七十分。

几乎每次开年级教师会议的时候,我都是被点名批评的那个“特别是蓝花楹的那个班,纪律永远那么差……”“蓝花楹班上的那几个……”“蓝花楹……”“蓝花楹……”“蓝花楹……”所以不管我躲在那个角落,总能被大家的目光聚焦,而我只好低着头不停地涂着笔记本上画的那个洞,试图把自己埋了进去。“良好的师生关系是学生多老师有感情,比如说当林楚云同学听到万丽丽老师离职的消息之后竟然说要退学不读了,这样的关系才是理想的师生关系,学生对老师有深厚的感情……像蓝花楹老师就完全是个反面了,她的学生完全无视于她老师的身份,随处可听见‘逗比楹’这样不礼貌不尊重的称呼,学生都希望看到她挨批受委屈,这样的师生关系是可悲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完那次会的,反正就记得自己从大学带过来一直不离手的那只水笔被硬生生地折断了,有半截飞到了年级主任的桌脚下。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我的学生对我是否有感情了,事实证明他们对我确实没有感情,我请假三天回来没有谁说半句,我说他们不守纪律会扣我的绩效减我的工资,没有谁为我稍微收敛反而更加放肆,巴不得扣光我所有的工资……我那颗心真的是比南极冰川还拔凉拔凉的,甭提有多心碎了。但是后来有一次,偶尔听到年级主任批评在走廊上大喊我“逗比蓝花楹”的林盛时,我的心才有了一丝安慰。

年级主任:“林盛,这样教老师是对老师的尊重吗?”

熊孩子林盛:“她不是我们老师,她是我们朋友。”

“她不是我们老师,她是我们朋友”这句话让我顿时感受到了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万里晴的美好,偷偷地在心里说了一句:还算对得起我对你们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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