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紫微一剑八荒动
青翠竹林掩映间,小酒肆门庭冷清却很热闹。
一出全武行后,竟是有两人哭将起来。
长剑袭来,许凌波料无生路,已经闭目等死,谁知自己不但未死,睁眼后还见着了这副透着古怪的场景。
她不知具体情况却也大致猜出,定是抱着女儿那男子从燕追云剑下救了自己一命,至于燕追云何故啼哭却想破了脑袋也是无解。
女儿哭得伤心,许凌波也无暇细想,忙上前将女儿接过手来,谢过救命之恩,要请教恩公姓名时,已经有人先一步代答了。
“秦川!”燕追云眼神复杂,“好好好!又是你!又是一招啊!好好……”看着手中被一粒花生子断作两截的长剑,一阵出神,近乎梦呓般呢喃。
燕追云心中愤懑有之,更多还是委屈与不甘,江湖上人人都道他燕追云名师高徒、武艺拔尖,年轻才俊,风光无限,然而个中甘苦滋味从未有人能明。
确切地说,他进入江湖的时间应该是八年前,而非众人所以为的这三年才出道。八年前他锋芒正盛却没有什么名气,意气风发想要一战成名天下知,挑战了不少所谓的高手,然而事与愿违,虽是连战连胜,名声也没传开。
于是,急于成名的他,目光投向了当时江湖中如日中天,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会上力圧群雄,夺得江湖第一高手名头的紫微剑秦川。
得了名师亲传,出师后连战连捷未尝一败,所谓的武林高手在他眼中全都不过尔尔。当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头钻进他耳朵时,他意识到成名之机就在眼前,于是信心满满发出挑战。
可惜,再一次事与愿违,他败了,毫无悬念一招落败……说来败也无事,试问江湖中可有谁人不曾败过?只是败了后蒙受羞辱,对于年轻气盛的他来说,不比一剑穿了心好受。
燕追云咬牙切齿看着眼前这个可恶的贼子,他当初也像刚才这样,哄孩子般哄——不!羞辱自己!
乖乖不哭了哦~
乖乖?直娘贼的去你大爷啊!
燕追云当初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用了五年时间走访名师,融会百家武学于一身,不问世事,一心熬炼武艺以报此仇!
当他觉得时机成熟之际,再一次信心满满踏入江湖,然而江湖中却已没了秦川消息……三年了,这次听闻夏侯世家传承剑谱被盗的消息,他也起了兴趣一路追踪而来,想要凑凑热闹。
许凌波误会了燕追云,他并没有要取她性命之意,他真的只是来瞎凑热闹的。那一剑顶多再进寸许,自也会停下来,收发自如的境界于他而言并不难,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就是这寸许之距,让事情变得真正热闹起来!
燕追云怎么也未曾想到,那个他根本没想看上一眼的过路客,竟然就是自己未曾间断寻了三年未果的大仇人紫微剑秦川!要不是他再一次用同样的语气说出同样的让他毕生难忘的话语,他一时也不敢肯定,毕竟八年未见了。
“你是秦川!”许凌波一声惊呼,她可不知燕追云千回百过的心思,只是知道了救命恩人竟是曾经名震江湖的第一高手,惊讶之余也有不小惊喜。
见恩人点了点头,许凌波不禁轻声念道,“江湖无风浪自涌,青梅煮酒论英雄。紫微一剑八荒动,五岳三山不为峰!”这是当年好事者编排的一首打油诗,她看了一眼仿似失了魂魄的燕追云,“请恕凌波眼拙,其实早该想到了,能令的小天鹰燕追云这个模样的人江湖上可不多,一剑动八荒的紫微剑当数第一个!”
许凌波非是说奉承话儿,紫微剑秦川的名头当年江湖中确是一时无两。她那时尚是自由身闯荡江湖,耳朵也是听得起了茧子。美人自古爱英雄,未遇上那人时心中也曾描摹过紫衣一剑压盖三山五岳令群雄拜伏的英雄身姿,只是可惜了,虽处同一时期却一直未能一见。
秦川颇是寡味地摆了摆手,“尊师想是吴中三友的公孙大姑,当初秦某也曾有幸拜会,不知近年可好?”他又看向燕追云,兴趣甚浓地打趣,“还有你这小子,老鹰儿瞎了老眼是怎的,收了你这么个爱哭鼻子的徒弟?甚时见了面,不羞得他老脸塞裤裆里去!”
许凌波忆起恩师,心中又是一痛,讷讷不知言语,怀中的小念一这会儿不哭了,听着秦川说话有趣,又听他笑话那个大坏人是爱哭鬼,自己大眼睛还红红的蕴着泪呢也跟着笑话人家,“羞羞爱哭鼻子的大坏人羞羞爱哭鼻子的大坏人~”
爱哭鼻子?他说我爱哭鼻子!燕追云心中呐喊,自见了秦川他就一直恍惚,不过秦川一句话的事儿又将他拉回到当下来。
“你当年对我的羞辱我可一刻也不敢忘!今日再来领教紫微剑高招!”燕追云丢了手中折扇,那玩意儿拿在手里倒是体面,对付武艺不及自家者也能当做武器,两者相当时就嫌碍事了。尤其对上秦川他可没甚底气,一粒花生子崩断一口精铁剑的手段他自忖办不到!
“我几时羞辱过你?”秦川盯住燕追云细细打量一阵,早就奇怪这小子对自己怨气不小,蹙起眉头一阵思索,“老鹰儿的徒儿……”灵机一动,这才想起一件小事儿,“是了,就是你成天喊着要干掉我,自己来做这武林第一高手的,得有好几年了这模样变得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秦川想起旧事不由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师父还欠了我一顿酒没吃,当年在泰州府见着他,他跟我大倒苦水,说是收了个顽劣徒儿,本事不足心界儿比天还高,央着我去帮他教训教训徒儿,有多狠耍多狠,许了我蓬莱阁一顿好酒。烦不过他那缠劲儿答应了,没成想你这小子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惦记着你师父要我狠着点,可是冲你屁股蛋儿狠狠来了一脚,当时可把你给疼哭了啊。记得当时怎么安慰你小子都没用,躺那儿哭个没完了……”
江湖路越走越远,尽头在哪不知道,一路上倒把许多东西都给丢了!秦川将背脊挺了挺,续道,“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你也不是当初的少年郎了,适才看了你出手,没有白瞎了老鹰儿一番用心,只是记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小孩儿都爱记仇,但是不比成年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有仇了小孩们不兴隔夜,当场就得报了,“羞羞大坏蛋羞羞爱哭鬼,叔叔快踢这个爱哭鬼的屁股,看看他还敢不敢欺负念一和娘亲。”
燕追云心儿里五味杂陈,眼泪差些不争气又掉下来,好歹是给忍住了,谁说好汉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他仔细想想,当时确实是师父在自己边上鼓吹紫微剑有多么多么厉害,明里暗里又在暗示似乎整个江湖只有自己出马才能把他给收拾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燕追云杵了半天一时说不出话来,思来想去,觉得这口气不出了心里就痛快不起来,一咬牙喝道,“末学后进燕追云,请赐教!”说到请时,人已经朝秦川和身扑上,赐教二字出口,一双手如灵蛇扭动,已是变换了十来种变化。
秦川脚尖轻点地面,身子倒纵出去,落在了酒肆外的空地上,两根手指并拢化作剑指,迎向跟随而来的燕追云,嘴里笑道,“看在老天鹰的面子上指点你几招也无妨,拿手本事都别藏着掖着尽情使将出来。”
燕追云不知道秦川是有心托大气他还是真要指点自己武学,就算是气他,他也没心思气恼了,与人过招不能有丝毫分心,这点心性定境他还是有的。就在秦川说话的当口,他又是手段齐出一轮快攻。
秦川拆了十几招,不由蹙起了眉头,“云滇灵蛇教的灵蛇掌,川西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步,天山派绵掌功夫,少林降龙伏虎拳,河东大侠的铁掌功……你的拳脚功夫倒是学得挺杂!”话了,他忽地变招,剑指化掌,倏忽来去,只见漫天掌影翻飞,将燕追云拳脚尽数压制。
他那双手掌像是竹林穿纵的燕儿,又像绵软随风不着一力的丝帕,还似毒蛇伸吐的信儿,一时一变,或刚或柔、时轻时重,彻底压住了燕追云,“瞧仔细了,武学贵精不贵杂,老鹰儿的天鹰擒龙绝技本就是取了各家之长,自成一派的顶尖武学,千万变化囊括其中,老鹰儿仗着这门绝艺,江湖中哪里去不得?哪个需要顾忌?你费哪心思学了这身杂七杂八的功夫去,又是何苦来哉?”
燕追云心里憋屈,秦川所说的理儿他都懂,可是天鹰擒龙手的功夫几年前就感觉遇到瓶颈,之后一直没有太大进展,问了师父,也只说不急不急花些时间下些功夫自有精进。只是当时报仇雪恨之心迫切,这才转而另辟蹊径,学艺百家,以求突破。怎奈今日一身手段使将出来,仍不是人家对手,心里难受也是可想而知。
他晓得自己心气儿已丧,斗下去也是无益,当即瞅个空当身子一纵,风声一紧,身子已是站立在远处竹梢,“今日且休,燕追云他日再来请教高招!”话落时,他人已不知去向,独余翠竹晃动不休。